147事故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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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第一人民醫院大樓時，陳鉉想過無數的可能，直到在急診室門口看到安然無恙的蘇菲菲，他終於狠狠舒了口氣。

人沒事，就好。

他不知道的是，更大的災難在後面等着他。

“鉉哥。”蘇菲菲聽到腳步聲，哭着撲進他懷裏，一張可人的臉上淚水漣漣。

最是難以消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見着她的眼淚，陳鉉一顆心都碎了，心疼的幫她擦着淚水，愛憐問道，“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誰在裏面？”

“爸…爸媽在裏面。”陳鉉不由顫了顫，直覺的認為事情並不只是這樣簡單，果然，當蘇菲菲斷斷續續道出所有後，他驚訝的幾乎站不穩。

“你是説，今早發生的車禍，你爸媽…”蘇菲菲説不出的話只會一個勁點頭，“他們，他們在搶救…”聽到了那則報道的陳鉉當然知道這樁事故的嚴重，然彼時他本不能對嚇成這樣的蘇菲菲説什麼，他所能做的，唯有祈禱，但願周局長的子能活下來，否則…他甚至不敢去想會有怎樣的結果等待着他們。

“我們坐下來慢慢等。”他勉強壓下內心的焦慮。扶着蘇菲菲到椅子坐下，她偎在她懷裏，他擁着她，兩人一眨不眨盯着那盞紅的指示燈，各懷心思。

她祈禱她的爸媽能無恙，而他求的則是皆大歡喜。

等待的滋味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頭望去，陳鉉卻是幾乎驚出一聲冷汗。

那些是隻能在文件上看到的空蕩蕩的人名此刻竟活生生立在眼前，打頭兩人赫然正是省公安廳廳長聶世達和本市公安局副局長周伯通。

看來，報導果然是真的。

接觸到他們掃來的目光，他幡然醒覺，自己出來得急，沒來得換掉制服，腦袋轟的一熱，他刷的豎起來，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領導好。”周伯通象徵的點點頭，很快把目光轉向急診室，着急的盯着。倒是聶世達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

若是換做平時，陳鉉一定會很高興，或許還會攀談幾句，然此情此景，別説他沒有那個心情，便是有心，也只會是擔心。

一扇厚重的門，一眨刺眼的紅燈，他們期待的目光。沒有人説話，寬敞的走廊靜謐的近乎死寂。

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長，門終於開了，走出一名護士，她波瀾不驚的目光在一圈人身上打了個轉，“誰是李賽鳳家屬？”

“我是她丈夫。”周伯通搶上一步，殷切的盯着她。

“病人不行了，你趕緊進來見最後一面吧。”早已見慣生死的護士面不改，待完匆匆轉身，周伯通狠狠退了一步，被身後隨行人員眼疾手快扶住，這才勉強站住，穩了穩神，拔腿跟上護士，跌跌撞撞進了急診室。

“啪嗒！”繃得很緊的心絃斷裂，陳鉉呆住，腦中一片空白，耳畔女子嚶嚶的哭聲，制服前襟冰涼的濕意。如同奪命的魔音，令他膽顫心驚。

幸好，事故責任調查報告還沒有出來，只要責任一方不在他們，一切都會好的，他緊緊攥着拳頭，彷彿一鬆手，最後的希望就會破滅。

這個世界上的事，你越是不希望發生的，往往總會發生。

急診室大門再一次打開，蘇菲菲猛的掙他的懷抱，踉蹌着了上去，“醫生，我爸媽怎麼樣？”

“放心吧！”護士隱約鬆了口氣，“急救很成功，兩位病人生命跡象已經穩定，他們活下來了。”

“真的嗎？太好了，醫生，謝謝你，謝謝你！”蘇菲菲喜極而泣，情不自抓着護士的手。喜不自，她只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半大女人，尚無法真正領會人生的生死別離，可想而知，在剛才等待的時間裏，她有多麼的擔心和害怕。

這樣的好消息，饒是陳鉉心裏藏着更深的擔憂，也忍不住出會心的笑，終歸活着才是首要的，況且，情況尚未明瞭，不是嗎。

他搖搖頭，暗自嘲笑自己多慮，踏前幾步圈着蘇菲菲。

“好了，別哭了，他們沒事，你應該高興才對。”

“嗯！”蘇菲菲不大自在的抹了抹眼淚，抬頭看着他，破涕為笑。

“病人會轉到加護病房，家屬可以探望了。”留了句話，護士又匆匆進了急診室，很快，兩張移動病牀被推出來，兩人忙不迭的了上去。

正這時，一名着軍裝的男人大步朝他們處走來，“聶廳，事故調查報告出來了。”陳鉉猛的一顫。跟着移動病牀行進的腳步一滯，瞬間落後，“鉉哥。”蘇菲菲疑惑的叫他，沉浸在父母無恙的喜悦中的她全然沒有想到事情的關鍵之處，只盯着陳鉉，略微有些不耐。

“啊？”陳鉉驚醒，詫異的盯着她，隨即擺擺手，示意她先走。

他僵硬着不敢轉身，一對耳朵從沒這樣靈，全神貫注聽着他們的對話。

“現場目擊者稱白的本田失了控制的往下衝，徑直撞上前面一輛正常下高速的你，現場勘察結果也證實了這一説法，所以，本田車主要負全責，至於賠償方面，怕是要周局親自處理，畢竟…”後面的話陳鉉已無心再聽，負全責，意味着什麼他很清楚，周局何許人也，作風如何，他亦略有耳聞，這次的事，怕是…很難善了了。

他蹙緊了眉頭，很是焦頭爛額，且不説怎麼會出了事故，偏還撞了惹不起的人家，又趕在他和蘇菲菲結婚的當口，真是觸盡了眉頭。

“既然責任明確，你們秉公辦理就是，不用向我稟告。”聽得出來是聶廳的聲音，陳鉉卻不敢抱太大的希望，畢竟這是在本市的地頭上，還不是他們幾個局長説了算，更別提他們是佔了理的一方，他又是在他們手底下工作，拈死他還不跟拈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身後有腳步聲漸行漸遠，聽着像是聶廳他們離開了，他重重口氣，稍稍舒展了眉頭，這才往加護病房去。

“怎麼才來？”蘇菲菲見着他，頗有些怨言，父母傷成這樣，當女婿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磨磨蹭蹭的，“要不你先去把手術費了，醫院催得緊，説什麼加護病房數量少，牀位不夠的，我聽着就難受。”他盯着她，動了動，到了嘴邊的話終是化作一聲長嘆，“你先照看着，我沒帶夠錢，回去拿。”逃似的一口氣衝出醫院大樓，外面豔陽高照，金黃的光普照大地，回頭再看那第一人民醫院，高聳的大樓，空的大門，一股陰森撲面而來，彷彿下一秒就會把他噬，屍骨無存。

第一人民醫院，加護病房。

筱家二老還在昏，蘇菲菲在一旁守着，偌大的病房只聽得見冰冷的儀器發出嘀嘀的聲音，呆久了，她就覺得害怕，忍不住紅了眼眶，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

一切都好好的，怎麼就…

門輕輕打開，陳鉉走了進來，掩不住一身疲憊。

“鉉哥。”她撲進他懷裏，這一刻，一個温暖的懷抱比什麼都重要。

陳鉉回抱着她，眼裏的愁緒濃得化不開。眼下，光是他們二老的住院治療費已經讓他很吃力，他和蘇菲菲才畢業兩年，基本沒什麼存款，這次辦住院手續的五萬塊還是向爸媽伸的手，可他知道，又是買房，又是買車，又在籌辦婚禮，家裏其實也拿不出幾個錢。五萬是小，這事故裁決下來，還不知要賠多少，只怕，到那時，才真正是苦不堪言。

懷裏的女人一直以來都是被嬌寵着長大的，在家裏爸媽寵她，戀愛了有他寵着她，就像是温室裏稚的鮮花，哪裏經得起狂風暴雨的肆。

但願，這場風暴來得不要這麼兇猛。

“鉉哥。”蘇菲菲抬頭看他，“爸媽會沒事的，對吧。”

“嗯。”他重重點頭。勾出一抹安的笑，“放心吧，他們不會捨得丟下你。”她重又把頭埋進他前，突然，又猛的抬頭，“鉉哥，你請幾天假在醫院陪我。好不好，我一個人害怕。”聞言，陳鉉心裏實在説不出什麼滋味，或許是五味陳雜吧，他愛極了她嬌滴滴温柔的模樣，可當暴風雨來臨，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女人實在…罷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現在當然也要一起面對。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一切來得是那樣快，甚至沒有給他很多的時間焦慮，當天夜裏，負責處理這樁事故的轄區警同志敲響了病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