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事變太平莊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
我爹提到我麼?他老人家吩咐了些什麼來着?
上人,您怎麼老是不開口呀,上人?”玄龍一氣問完最後一句,聲已然動得有些顫抖,幾乎哭將出來。
清淨上人在玄龍連珠發問當中,兩眼一直平視窗外,直如未聞,直至玄龍問完了話,連連將僧袍搖扯,這才深深地一聲嘆息,先將玄龍推到竹椅上坐好,自己也將那隻蒲團在禪牀上擺正,盤膝坐定,閉目定了一會兒神,然後雙目微睜,目中光倏然一現,旋即隱去。又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朝玄龍發問道:“孩子,你知道你爹是何許人麼?”玄龍微一皺眉,旋即茫然地搖了搖頭。
清淨上人又嘆了一口氣道:“説來慚愧之至。老僧自許眼力超人一等,十數年來,居然未能識透令尊大人竟是當年威震川湘的‘盤龍大俠趙印清’。”玄龍不由得失聲啊了一聲。
清淨上人繼續説道:“盤龍大俠當年行俠川湘一帶的義行德舉,老僧久已耳聞,而且私心仰羨之至,只是無緣識荊,當時也只遺憾罷了。之後,突聞盤龍大俠在痛懲武林敗類,佛門叛逆,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龍虎僧悟戒後,不知為了何事竟然隱名埋姓,不知所蹤。現在推算起來,那一年正是令尊遷居太平莊與老僧相遇的一年。老僧結識令尊大人之初,雖然不知今尊大人就是武林中人人景仰的盤龍大俠,但睹令尊大人步履沉健,雙目有神,光華內藴,雖然外表極其斯文懦雅,仍不免疑心令尊是武林健者。因此,曾幾次以語言相探,但均未獲得絲毫端倪。後見小施主漸成長,雖然文才橫溢,卻無些許武功底,便相信了令尊只是一個攝生有道的文士,並非武林中人。因為,老僧深信,令尊如為武術行家絕無任令絕學湮沒之理。小施主是令尊大人獨生愛於,人生八九歲,正是武功扎底的黃金年代,錯此機緣,將來再下苦功時,其成就便大有差別,令尊如為會武之人,決不會輕易放棄小施主此一期間之調教。直到看完剛才令尊來函,方知令堂辭世時曾有遺言,謂江湖之中,思怨牽纏,是是非非永無了斷之,小施主獨脈單傳,如樂終天年,令趙家香火不斷,應以不讓小施主傳習武技為佳。令尊大人和令堂情愛彌篤,中年分手,哀傷之餘,便奉令堂遺言為不渝之律。且其本身亦已厭倦江湖險惡生涯,便選定太平莊這個幽靜村落定居下來。
龍虎僧悟戒出身少林正宗,武功已得少林真傳,唯因天頑劣,屢犯佛門清規,被主持方丈百越禪師逐出廟門。百越禪師之武功高不可測,禪師在世之,龍虎僧尚是有所顧忌,不敢過分胡為。三年之後,百越樣師功行圓滿,含笑坐化,龍虎僧認定以天下已無制他之人,便明目張膽地胡作非為起來。那一年,也是合該有事,某一天夜半,龍虎僧在川東鄉間一個民婦時,為令尊盤龍大俠無意撞見。龍虎僧因不甘令尊嚴詞訓責,一言不合,二人便拚命相撲起來。據今尊函中談及,當時雙方之武功,實在相差無幾,若要細予追究,龍虎僧的成就還在令尊之上。可是,陰差陽錯,龍虎僧在出房之際竟未將帶繫牢,戰至半途,帶落,腳下一個不慎,為令尊大人搶得機先,以轟雷不及的快捷手法,點中僧的玄機要。假如令尊當時毫不遲疑地手起劍落,一下將僧了結,也就太平無事了。可是,令尊心地仁慈,念該僧一身武功修練不易,在龍虎僧滿口應允從今悔改的謊言之下,僅以盤龍利刃將該僧兩耳削去,以示薄懲。
這就是後來龍虎僧因為見不得人,只好留起披肩長髮,改號龍虎頭陀的由來。龍虎頭陀自遭此創後,便隱入印崍山中,一方面等待發長,一方面埋頭苦練他那成名絕技‘龍虎拳’以及‘鐵布衫’的氣功。兩年之後,龍虎頭陀兩次出現江湖,意尋找令尊洗雪當年割耳之仇,令尊盤龍大俠已因令堂之去世,到心灰意懶,而隱居到太平莊來。
十數年來龍虎頭陀一直未忘舊恨,到處尋訪令尊下落,直到三天前,他不知打哪兒探得線索,竟然一逕找上門來。
此魔也算耐心,居然將當年被令尊削掉之雙耳保存至今,三前,此魔便將該雙耳以紙包妥,並附一簡柬當面遂於今尊。柬中略謂:落耳之恥,無忘之。十二載時光匪短,理應加倍索還。尊耳與令公子之耳,正好是四隻兩雙。為示寬容,限三內送上。三不送,二度登門時,雞犬不留,一體超度。
令尊接信後,思無策,久知老僧涉武學,怕此龐下手毒,辣,小施主在身側多有未便,故修書詳敍前情,着小施主投依貧僧,他本人在一無牽掛的情形下,能善説便善罷,否則,也不惜一拚。”清淨上人説至此處,略為一頓。
玄龍在一旁早聽得面無人,渾身戰抖,哇地一聲痛哭起來。
清淨上人沉聲喝道:“小施主休得如此,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地步哩。”上人語音雖然低沉,入耳卻如雷鳴,玄龍心神為之一震。淚眼糊中見上人臉上並無哀痛淒涼之,以上人和他爹十年來刻骨之,以及他爹命他投奔上人這事定,深信上人之言定有深見,便止住悲聲顫抖地問道:“以後呢,上人?”清淨上人繼續沉重地説道:“事有定數,悲苦何用?施主年紀也不算小了,即使令尊有個三長兩短,身為人子,理應謀求復仇大計,方為正着,何況老僧的話未説完哩。”玄龍含淚點了點頭。
上人接着説道:“老僧於匆匆閲畢令尊來函之後,不敢怠慢,立刻以最快腳程趕往府上,趕到時,府上已經空無一人。除府上家人來福和另一女傭已經屍橫就地外…”玄龍嚇得一聲尖叫,幾乎暈厥過去。清淨上人也不去理他,逕自説下去道:“老僧找遍全宅,並未發現令尊和龍虎頭陀的蹤影,以令尊盤龍大俠的武功造詣和老僧於現場偵察所得來判斷,令尊似尚未曾遭遇不幸。
雖説龍虎頭陀當年的成就已然不在令尊之下,但據貧僧常觀察所得,令尊十年似乎並未將武功擱下。雖然令尊一直將本來面目晦藏不,今既證實令尊即為當年的盤龍大俠,愈思愈明,一解百通。老僧適才定神追憶,令尊不但未將舊藝荒疏,單從那雙光華深藴的兩目之中,好像在內功修練方面,已達到某一種新的境界呢。龍虎頭陀近況,老僧不甚了了,但不管龍虎頭陀近年來有無進境,但要想憑單打獨鬥而將令尊制服的話,實在是絕無可能。”難得上人如此一番分析,玄龍雖然為兩個家人不幸的遭遇,到悲痛,但終究是骨情親,知道他爹一時尚無生命之險,心中倒也寬不少。
當下玄龍含淚又問道:“那麼我爹到底哪兒去了呢,上人?”清淨上人皺眉道:“這一點實在令人費解之至,老僧於遍搜貴府之後,亦曾將全莊搜了個遍,結果仍然是一無所得。最後因為擔心怕被該魔知悉老僧與令尊之往,身潛入本寺對小施主有不利之舉,故先趕將回來,徐圖查訪,審情度理,不出三二天,事情總該會找出一點眉目來的。”玄龍內心雖然異常悲痛焦躁,但也無可奈何。
這樣,在寺中一連住了三天。白天,清淨上人一刻不離地守在他的身側。夜晚,上人則召來寺中兩個武功較高的僧人,守護禪房之外,自己外出訪查盤龍大俠的下落。
三天轉眼過去了。
第四天清晨,上人滿面倦地從房外走進,將玄龍喚起,嚴肅地朝玄龍説道:“據貧僧四來之明查暗訪,雖未查得令尊盤龍大俠之確切下落,但貧僧敢斷言令尊決未遭遇任何不幸。令尊之所以不再現蹤,依貧僧臆測,除令尊對老僧有十分信心,知道老僧能確保小施主安全外,一定另有其他不得已之苦衷,此事後決有水落石出之,現在妄加推斷實屬多餘。”玄龍見清淨上人數來,為自己父子之事,累得不眠不休,已經深為動。再經過數之冷靜沉思,知道只顧一味地哀痛,於事並無所補,僅僅短時間的折騰,他已經變得異常老成起來。聽了上人之話,除了默默點頭外,並無若何動表示。
清淨上人繼續説道:“依令尊函中之意,無論他與龍虎頭陀相拚之結果如何,皆有令小施主拜在老僧門下習藝之打算。…”玄龍人極聰明機智,不等清淨上人説完,已從禪牀一躍而起,俯拜當地,一面磕頭,一面含淚泣求道:“請禪師念在家父面上,就將我收錄了吧。”清淨上人將玄龍一把扶起,仍命他坐回樣牀,也不置可否,緩緩移步案前坐定,從木屜中取出文房四寶,鋪開素箋,提筆濡墨,運腕如飛,不過頓飯光景,已經寫完一封長達三頁的書函,也不知道他是寫給誰人,以及函中寫些什麼,只見他寫完之後,小心把好,然後封人一隻牛皮紙套之內,黏好封口,書上大押,慎重地納入懷中。
清淨上人寫好書函之後,又去了一趟西配殿。回來時手上拿着一隻木盒和一碗清水,進門後將木盒和水碗放在桌上,回身將房門閂好,這才吩咐玄龍坐在牀沿,上人自己也將椅子挪在玄龍對面坐下。
上人先將木盒打開,從裏面取出一塊有芋頭大小,灰褐,似泥非泥的東西,醮了清水,在掌心裏一陣磨轉,然後用手指醮着在玄龍頭手各部均勻地塗抹起來。那種有如泥漿似的計水,塗在臉上,有種涼希希的覺,隨塗隨幹,幹後有些崩漲,甚為難受。
玄龍知道上人此舉定有非常含意,不敢拂逆,也不去追問,閉上一雙眼,任令上人施為。
又是頓飯光景,上人工作完畢,命玄龍睜開眼來,玄龍兩眼微啓,突見面前坐着一個褐皮吊眼的醜怪少年,不由得嚇了一跳。定神一看,原來對面坐的仍是清淨上人,只是上人手上多了一面古銅鏡罷了,褐皮吊眼的醜少年,正是他自己映在鏡面上的形象。
上人看着玄龍滿臉惑神情,不微微一笑。同時自禪牀下摸出一個土布包裹,擱在案桌上,神突然莊嚴無比地朝玄龍沉聲説道:“玄龍,你是聰明孩子,對一般事理一定比普通紈絝子弟清楚。貧僧與令尊之間,亦非泛泛,論理,令尊之任何代,貧僧均應只有遵從,可是,此事關係重大,決不可率爾為之,貽誤無窮。
在令尊來説,可能僅從外表觀察,知悉老僧為武林中佼佼者,而對老僧並無徹底瞭解,故有此託。
但就老僧所知,令尊盤龍大俠,龍虎頭陀,和老僧三人之武功,實在伯仲之間,難分軒輊。
令尊盤龍大俠雖不能強過龍虎頭陀,但亦不比龍虎頭陀差到哪裏。同樣的,龍虎頭陀雖然不能強過老僧,但亦不比老僧我差到哪裏。所以説,你如從我習藝,雖然你的資質過人,有希望盡得老僧真傳,但充其量,其成就亦不過與老僧相等。若我雄一時於武林,非易事耳,如憑藝業去剋制梟悍似龍虎頭陀者,委實渺茫之至。
人生難愈百年,似此等父仇,其錯無能再鑄,豈可不慎於始而求一舉以成?
老僧思三晝夜,遍憶與老僧有舊之當代異人,唯川東巫山獨秀峯,三清觀,獨孤子寇先,寇真人的太陽指法是此魔的剋星。只要學得獨孤子真傳的十之六七,對付龍虎頭陀便有餘裕。
獨孤子與老僧,曾有數面之緣,老僧已修妥書函一封,只要不畏苦,持之以求,頗有被其收錄之望。
此去蜀東,不下數千裏,千山萬水,其辛勞之處,實非常人所能忍受,尚望小施主念及父思似天,以朝佛西天之誠,任勞任怨,茹苦含辛,堅志持恆,必有所成。
老僧雖不便明着護送,必也暗中循蹤佑庇。
小施主面容已改,途中可不畏他人識破來歷,這裏是碎銀八十兩,及書函一封,請小施主妥藏。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起程吧!”清淨上人説罷,將小包裹推過,又從懷中將那封書函取出叫玄龍收了。
玄龍默默接過信函,心中千頭萬緒,不知打哪兒説起是好。坐在禪牀上,一動不動,怔怔地望着手中書函,呆了好一會兒,忽然失聲慟哭道:“照這般説來,我爹是一定遭遇不幸了。”上人詫然道:“何以見得?”玄龍哭訴道:“我爹僅生玄龍一人,父子以外,別無親人,如非已離人世,焉得一去奮然,而棄龍兒於不顧?”上人搖搖頭道:“世間事尚非似你這般年齡所能盡知。或許龍虎頭陀追通過緊,令尊為了小施主之安全,而將龍虎頭陀遠遠誘出山西地界,亦未可知。小施主儘可寬心起程,後老僧如獲令尊信息,老僧自會設法轉知小施主的。”玄龍也是無話可説,將書函貼藏好,從禪牀上含淚起立。門啓處,一個小沙彌擔進一付籮筐,清淨上人指籮筐朝玄龍説道:“你可挑起這付籮筐,從側門繞出前寺,裝作經僮赴鎮採辦雜物模樣,在走近官道附近時,即可將之棄去,專心趕路。”知後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