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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事變太平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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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山因五峯聳立,少林木,狀若壘土之台而得名。內典稱之為清涼山,道經則曰紫府山。山在山西五台縣東北,龍泉關的西北偏西,是五台山脈和太行山脈的叉點,為中國四大佛教聖地之一。

在五台山的南麓,有個名叫太平莊的小村落,村中居民不滿百户,由於民風敦厚,與世無爭,生活過得相當安寧平靜。該村緊傍五台山腳,沿山腳西行裏許,有一座普渡寺廟,廟內方丈清靜上人和村中大户趙秋趙大官人是莫逆異常的方外之。二人時相往還,不是清淨上人來看望趙大官人,就是趙大官人去拜訪清淨上人。二人見面,除了詩品茗,煮酒下棋外,偶爾也相互參參禪機,悟求清趣。

有一天,趙大官人閒來無聊,一人在書房內打着棋譜消遣時,忽見家人來福掀簾進來躬身稟報道:“稟大老爺得知,上人佛駕蒞臨。”趙大官人聞報,臉上立即出無限的快,忙不迭地吩咐道:“請,請,快請。”趙大官人一面説一面推案而起。這一廂,趙大官人剛剛走出書房房門,前廳上早傳來一聲清越洪亮的佛號:“阿…彌…陀…佛…老僧又來打擾施主了。”餘音未歇,一位着月白僧衣,慈眉善目,身材修偉,滿面紅光的僧人已然步履安詳地退向院側書房而來。

趙大官人連忙上去笑説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亦如電。…哈哈…有相皆幻,即是空。上人何打擾之有?”清淨上人哈哈笑道:“住心於一境,冥想妙理,心地定慧,一切眾生原具真覺,官人近來對禪理確是大有心得了。”趙大官人一面肅客,一面謙遜地笑道:“見成佛,不立文字,還不是上人訓誨有方麼?”二人談笑着走進書房,家人早將香茗泡好端上。

上人坐定,偶爾瞥及書桌上的一盤殘棋,笑着問道:“玄龍小官人何故迴避老僧?”趙大官人訝異道:“小犬在後院習經,這半未來前院,上人何出此語?”清淨上人用手一指棋盤道:“非是賢父子對局來着?”趙大官人恍然地笑道:“是秋一人擺着古譜消遣罷了。”清淨上人大笑道:“怪不得老僧近來常有不敵之勢,原來官人每在痛下苦功哩。”趙大官人搖搖頭,笑道:“談棋力,小大玄龍與上人或有一拚,我趙某人可差遠了。饒得我再打上三年古譜,恐怕也還不是上人之敵呢!”清淨上人忙説道:“對,對。請即着人找小官人前來,老僧正前兩子之恨呢!”趙大官人一面吩咐來福到後院請愛子玄龍,一面朝清淨上人打趣道:“上人有‘惱’兼‘’,難道是五魔未去,七情未淨麼?”上人亦笑道:“隨緣遇合,心如明鏡,遇而不留,何礙佛心?”二人談説了一會,一個眉目清秀,神飽滿,年約十五六的青衣少年微笑着在二人談笑中掀簾而入。

少年進得門後,先朝清淨上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喊了一聲:“禪師好。”然後轉身向趙大官人也微微一鞠躬,喊了聲”爹好。”趙大官人非常愛惜地朝愛子望了一眼,笑説道:“上人有興,孩子,你就向上人學兩着吧。”接着趙玄龍陪清淨上人弈棋,趙大官人執着一卷詩冊在旁觀戰,直下到黃昏將近,上人方才盡興,訂了再見之期,飄然別去。

清淨上人走後不久,趙大官人剛剛回到後院小室,家人來福又跟進來稟報道:“外面又有一位大和尚求見。”趙大官人隨口問道:“哪一個廟裏來的?”家人來福道:“這位大和尚好像從未來過!”趙大官人聽得來福之言,先是一怔,接着臉速變,兩眼中忽然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攝人心魄的光芒,厲聲喝問道:“是一個帶髮修行的苦行頭陀麼?”來福被主人這種從未有過的,聲俱厲的神態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回錯了話,小心翼翼地低頭回答道:“官人料得不差,正是。”來福還待往下説時,趙大官人早一揮手道:“出去,説我就來了。”家人走後,趙大官人低頭背手在室內走了一圈,然後停下腳步來,朝牀頭壁上懸着的那柄二尺來長,劍鞘作褐的“盤龍”寶劍瞥了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深沉的冷笑,伸手想去拿,手到半途,倏又縮了回來,哼了一聲,逕自往門外走去。

大門口,一個蓬髮垂肩,滿臉橫的高大頭陀正合掌閉目當門而立,待趙大官人跨出門檻後,倏地雙目一睜,眼中冷光閃,隨又悠然閉上,朝趙大官人合掌稽首,沉聲獰笑道:“盤龍噢,趙大施主納福了。貧僧踏遍三山五嶽,俱尋官人不着,總算我佛有靈,終於在這世外桃源的五台山下,居然能見到趙施主一面,是何幸之有哉!”説着,從僧衣內摸出一個小紙包,遙向趙大官人一擲,趙大官人抬手接着,也不打開觀看,順手納進懷中。

這時,那個頭陀雙目一睜一閉,彷彿自語般又説道:“三天後,貧僧再來,到時候就請施主慷慨地施捨了吧!”説完,口宣佛號,掉頭揚長而去。

趙大官人自現身以來,始終一句話也沒有説。這時,愛子趙玄龍也已聞訊而出,等趙玄龍從後院中趕出來,那個披髮頭陀已經走過莊前的紅木小橋,沒人垂柳叢後不見了。

趙玄龍見父親仍然痴立門口,不言不動,怔怔地彷彿在追憶些什麼,便即走上前去扯住他爹的衣袖急急地問道:“爹,適才是何人來訪?難道發生了什麼意外麼?”趙大官人有如從夢中驚醒,回頭見是愛子問話,連忙定神強笑道:“沒有什麼,一個雲遊四方的行腳僧聞名前來募化罷了。”玄龍又道:“已經走了麼,爹?”趙大官人點點頭道:“爹已經給了他十兩銀子,打發他走啦。”一宿無話。

第二天,趙大官人將愛子趙玄龍喚進書房,先將近一月來的經書考究了一番,又將玄龍拉近身邊,執着玄龍雙手,詳詳細細端詳了一會,然後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喃喃説道:“確是上好骨,難道真個是天生奇材必有所用麼?”玄龍見他爹爹的神態有點反常,小小心靈中,充滿了無限的疑慮和不安,仰頭懇切地問道:“爹有什麼心思,孩子兒難道不能分憂麼?”趙大官人突地雙手將玄龍摟進懷中,緊緊抱住,渾身顫抖,嘴微微開合,彷彿要説什麼而始終無法説出口來。

一會兒之後,又驀地將玄龍推開,用手指點身旁一張椅子,比了比,要玄龍坐下。

玄龍坐定後,趙大官人仰起了頭,望着天花板,一動不動,似乎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玄龍無法看到爹爹的臉,更無法想象爹爹在想什麼,他只是奇怪爹爹這兩天為什麼忽然變了,變得令人害怕,他不敢也不願去驚擾他爹的思考,只好本然坐着,滿腔憂慮。

這樣,又是頓飯光景過去了。

趙大官人這才緩緩放下臉,長嘆一聲,用一種和靄中摻雜淒涼的聲調,雙目凝視着玄龍緩緩説道:“龍兒,自你母親在你三歲時去世,為爹的將你帶到太平莊來,轉眼已經十二年了。太平莊實在是個好地方,龍兒,你捨得離開麼?”玄龍茫然地搖了搖頭。

趙大官人微微點頭道:“這也難怪,別説你,做爹的也是一樣有點捨不得離開呢。”玄龍驚問道:“爹,難道我們要離此他遷麼?”趙大官人連忙定神笑着岔開道:“做爹的何曾説過此等話來?龍兒,你也不小了,我且問你,假如叫你現在就離開爹,你能照顧得了自己麼?”玄龍毫不遲疑地答道:“不能!爹,龍兒一輩子也不能離開您!”趙大官人聞言臉一黯。隔了很久,這才以一種訓誨的語氣,不快地説道:“孩子,你的書也念得不少,論年紀,你今年已是一十有五,無論説話行事,都該學點大人樣子,處處要有獨立。爹當然不會離開你爹只是説,你要養成一種即使做爹的不在你身邊,你也能自立的能力,你懂麼?”玄龍怕又惹起爹爹的不快,連忙點頭答道:“是的,我要儘量學着自己照顧自己。”趙大官人這才滿意地點頭讚許道:“這就對了。”説完,揮揮手朝玄龍説道:“爹要寫封信,你先去睡吧。明天一早爹會將你喚醒,要你由後山繞近路翻過牛耳坳為我送給普渡寺清淨上人呢!”又是一宿無話。

第三天天剛亮,玄龍從睡夢中被趙大官人搖醒,玄龍睜開惺訟睡眠,見他爹臉蒼白,彷彿徹夜未眠似地,不覺大吃一驚,一躍而起道:“爹,您病了麼?”趙大官人悽然一笑道:“也許,孩子,不過沒有什麼大關係,等會兒叫來福燉點補品吃吃也就好了。倒是這封信要緊,孩子,辛苦你了,馬上就替我送去吧,記住從後山走,越快越好。”玄龍皺眉道:“爹,打後山走不是更遠麼?”趙大官人催促道:“山路崎嶇,在覺上好像遠一點罷了,其實近多了呢!”這時,門口探進了家人來福的一顆頭。來福剛張開口,趙大官人似乎已從這位家人的臉上了解到他所要説的話,忙着揮手搶着説道:“知道了,放在桌上吧,我就來了。”家人來福見大老爺答非所問,以為官人會錯了意,便想開口解釋他此來不是請老爺去吃什麼,而是外邊有人坐等,剛説得一句:“上次”趙大官人早搶着喝道:“知道啦,就是上次的那一種。還不與我快滾!”玄龍見他爹已經生氣,不敢怠慢,一把從他爹手上拿過那封沉甸甸,封得密貼貼的信札,抬步就往外跑。趙大官人從後面追上,沉聲吩咐道:“從後面側門出去,繞花圃而過,打後山翻牛耳坳走,快,越快越好,千萬記住。”語氣中充滿驚惶,玄龍見他爹剛才將一向忠心耿耿的家人來福,無緣無故地罵得那種樣,同時,臉是那般難看,説話時語氣又是那般驚慌,心想:難道爹是真的在這兩天得了什麼重症,被病魔在短短兩天折騰成這副樣子?

玄龍是個相當孝順的孩子,不敢違揹他爹的意旨,雖然在走出後院側門不遠處聽得前廳有人發出一種擴鋭利的大笑,甚為刺耳,頗想返回一睹究竟,但想及他爹適才催他出走的那份嚴厲神,唯恐引起老人家不快,一咬牙,埋頭便向牛耳坳飛奔,他只希望早去早回,心裏雖然着急,卻無太多的恐怖成份,在他那種毫無世故閲歷的年齡裏,本就無法想像到什麼叫做江湖恩怨。

經他一陣亡命奔跑,僅兩頓飯光景,居然被他趕抵普渡寺。

清淨上人正在大殿一隅的蒲團上翻閲佛經,見玄龍氣急敗壞地不等沙彌通報,便一逕闖入內殿,甚為吃驚,察顏觀,不待玄龍定細説,便從玄龍手中一把抓過那封信函,匆匆撕破封口,迫不及待覽間起來。

玄龍一面息,一面以期待的目光注視着上人閲信時的神。只見上人在看開頭兩行時,先點了兩下頭,哦了一聲,再看下去,臉變了起來,看到末後一頁,不待全函看完,便一把將書團團成一團,納入懷中,招手喚來一個沙彌,吩咐道:“將這位小施主帶入本座禪房,本寺任何僧人在本座回寺以前不得入內。”又轉臉莊嚴地向玄龍囑咐道:“小施主耐稍等,貧僧去去即回,一切待貧僧歸來再為詳告。”説完,不等玄龍置答,袍袖指處,人已像蒼鷹一般直向前殿殿脊飛騰而起,眨眼之間,已經人影俱杳。

玄龍見狀,失聲驚叫道:“上人會仙法麼?”小沙彌只微微一笑,朝玄龍合掌躬身催請道:“請小施主即依方丈之命隨小僧前去。”玄龍點點頭,跟在沙彌之後,繞過數重殿室,來至一處淨室。沙彌將玄龍讓進之後,順手將房門輕輕掩上。門外廊上隨即起了一種蹀躞之聲,知道沙彌謹遵清淨上人之命,尚停留室外,以防他人冒昧闖進。

這時,玄龍的小小心靈中,煩亂之極。他不知道家中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他爹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那般失神不安,與平常判若二人?還有,他離家時,前廳那聲攝人心魄的狂笑是何人所發呢?這聲狂笑是否與他爹的變態有關?他爹為什麼要寫信給清淨上人?為什麼指定他送?又為什麼要避開正門而舍近就遠的打後山翻越?上人間信時的臉為什麼會一字數變?閲信後為什麼那般匆忙而去?清淨上人平時只知道他是一位有道高僧,想不到上人居然能飛,難道上人竟是野史中所描述的俠隱之的人物?想到上人出殿時的那種神奇身法,玄龍稍為到一點安。他想,他家中無論發生了什麼大事,只要有上人這種身懷絕技的高僧前往,還愁不能諸事化險為夷,轉危為安嗎?他做夢也想像不到他爹本人就是一代俠隱,武功本領並不在清淨上人之下呢!隨後,他又想:清淨上人為本寺之主,本就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地擅間他的禪房,為什麼最後還要那般鎮重代沙彌?難道這次事件和他也有關係麼?想到這裏,心下甚為不安,從門縫中望出去,那個年才十三四歲的沙彌仍然在走廊上,四面顧盼,神端重地背手踱來踱去。玄龍心裏又想:“這位小師傅倒是個相當忠誠的僧人哩!”因為一切均須等待清淨上人回來之後才能分曉,再急也無用,一顆心遂也漸漸安定下來。到這時候,玄龍才有心思將上人禪房內一切佈置打量清楚。

房中除一牀一桌一椅一蒲團外,只有一個裝滿各種線裝經書的竹製書架。壁上掛有一幅行楷長軸,上寫着:若頓悟本來清淨原無煩惱無漏智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是為上乘禪此軸沒有下款,想是上人親筆書寫。細看字跡,如龍蛇遊走,瀟灑拔之至,不暗暗欽佩上人不但通武功和禪理,即便文才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物呢。

玄龍在未得上人許可之前,不敢擅自去翻閲上人架上經卷,就這樣負手在室內就目之所及信眼測覽,已是耗去不少時光。玄龍偶爾回首望及窗外,發覺已響午,正憂慮上人何以尚未返回之際,陡覺房門微一響動,室內已多一人。

玄龍由於事出突然,大吃一驚,定眼望去,原來是上人回來了。上人正端立在禪牀之前,臉上一無表情地靜靜地凝視玄龍。

玄龍見是上人,不狂喜,如孺嬰之見慈母,往上一跨步,便撲倒在上人懷裏,雙手緊緊揪住上人僧袍,仰頭急急地問道:“我爹呢,上人?這是怎麼回事呀,上人?我現在可以回去了麼,上人?

上人,您能告訴我,我爹為什麼會變成那般神魂不定呢?上人,您去我家時,看到些什麼?我爹説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