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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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九千歲當太監,我又握着嘴偷偷笑了起來,張爺還當我是因為他的話而笑,溺愛的看着我“好嘛!今夜讓你早早回廣寒宮,跟你家湘瑤獻寶去。”廣寒宮是九千歲給我蓋的園子,我們“一家三口”我、湘瑤、琪哥兒,就住那兒了,張爺看九千歲那麼大手筆,也不服輸的撥了上百名僕傭來,然後曹織造又趕緊補上古董擺設,幾個大老爺也忙着獻禮…
我那兒好像是他們比闊用的場子。老話:瘋子一堆!不管怎麼説,能回湘瑤身邊總是好的,我笑盈盈的又香了張爺好幾下,差點沒有起他的火來,他又愛又恨的讓人送我上轎。
出了他園子,我偷偷拉開轎簾,月光照進來,我看着盒裏一對鮮綠透明,要滴出水似的緻雕琢翡翠,想到湘瑤一雙玉臂戴着它,我又笑了,把玉鐲拿出一隻,在臉頰上磨蹭着,好冰好涼,因側着臉,我順勢看向轎外。
我想我的笑凍結了一瞬間,那是九千歲,他沒看到我,但他身旁的男子眼光如利刃般進我心房,我忍不住頓了頓呼。
好看的男人,如張爺英姿瀟灑,如九千歲風倜黨,如劉彤斯文俊美…看多了,也就不覺特別稀奇,倒覺佛家説“臭皮囊”説的有道理。可這人,怎麼説呢,他那對濃濃劍眉,那雙睥睨羣雄的眼,那刀子刻出來似的高鼻樑,那帶着幾分傲慢的…我想我要説的是他一身霸王般凌厲的氣息,真真叫你不得不把眼兒盯着他,就想移開也移不動。
他不過是隔着轎簾看我,就看的我口一緊,幾乎不過氣。這人真可怕!我往椅背上靠着,愣愣的盯着手中的鐲子,暗自猜測,是什麼人讓九千歲一臉恭順的對他説話?這官場上的人,也有我連聽都沒聽過的嗎?希望永遠不要再遇上他。***回家的時候,湘瑤穿着單薄的月小衣,赤着足,頭髮也不梳理,坐在後花園的八角頂珠涼亭中,默默的看着天空。
湘瑤的美是多變的,有時如牡丹貴氣人、風絕豔,媚眼光叫人不敢直視,那時候的他總叫我看傻了,不相信那就是憨傻的湘瑤。可有時,像現在…他像清水面上一絲漣漪,在月下清清淡淡的撥,那纖細的人兒似乎抓不住,隨時就要消失。
“湘瑤…你又想華星北了?”我輕輕走到他面前蹲下來。
“沒…張爺今天倒早放人。”湘瑤連笑都這麼虛弱,那微微揚起的嘴角把我心都扯疼了。
“我生啊…湘瑤,看,張爺送我的,你戴上吧?”我執起他白皙勻淨的手,把鐲子套上。他的手臂上已經有了華星北送的扎絲金鳳環了,再戴上這翡翠龍鳳鐲,像官家的千金般嬌貴。
終於把他套住了,他舉起手來,月光下湘瑤的手有點不像真的,可若不是真的,又不知像什麼了。或許像夢,或許我跟他現在不過都是在做夢,這樣多好啊…夢會醒,惡夢總是會醒的。
“他原説,要親自給你送禮來。”湘瑤自言自語的盯着那對鐲子説話“可他派了人來探路,大概是聽説你上了張爺那裏,所以乾脆就不來了。”湘瑤轉頭看着我“琴官,你為什麼不肯愛華星北呢?他對你真痴,他好可憐吶!你應該要愛他的。”我可不知要怎麼回答他了,華星北疼湘瑤還是疼的,而且他只讓湘瑤陪他睡覺,倒一次都沒讓我陪過。
華星北説:“我要你就陪我一個,別人的牀都不準上。”我不理他,也不怕他,他是九千歲,但我還有個張爺頂着,張爺好歹是個世代功勳的武將,就是華星北也得讓他三分。
這話扯不清了,張爺算他皇家使喚的,可要為了戲子鬧出了點事,皇帝只有打他荒唐兒子的份,斷不至於打有功的將軍。
兒子跟外人打架,你總得打兒子給人看,顯顯家教不是?張爺不願為我跟華星北鬧僵,華星北更不想因我跟張爺對沖,夾個我在千歲爺和大將軍之間,怎麼説他們都得把面子顧全了。
他們倆還常一齊上廣寒宮來聽戲呢!酒席間談笑風生,一點沒有情敵的樣子,我倒像怒沉百寶箱的杜十娘,要生要死,都在別人的談笑中被決定。
可憐的是湘瑤,我皮痛,不礙事,可他心痛,幫着華星北勸我,也不知暗地又了多少淚。
“你又勸我來了?告訴他,我不會乖乖跟上誰的。”
“他沒指使我,是我自己,捨不得他那樣思夜想的。”
“哼!到不了口的最香嘛!大不了我陪他上幾回,他就知道還是湘瑤最好了。”湘瑤笑着搖頭“我在他眼底,怎麼跟你比呢?你不知道,他真要你還不簡單?只是他…連那樣都捨不得對你。”湘瑤好笨!湘瑤笨死了!我不想安他,讓他空懷個夢想。
“那他就捨得欺負你了?!你説他對我痴,我應該要愛他。那你對他痴,怎麼不見他愛你呢?”我那麼直接的點破,倒唬了湘瑤一跳,他或許想我多少會騙騙他的,像祺哥兒老安他:“久見人心,華公子總會懂的。”湘瑤愣了一下沒言聲,又轉過頭去看月娘。我想他跟我一樣,不願住這假的廣寒宮,只想飛上那真的廣寒宮去。
高處不勝寒,可這人間也沒多温暖。我跟着他的目光看向月娘,乾脆就跪坐下來趴在他膝頭,想着湘瑤是嫦娥,祺哥兒是吳剛伐木,那我不成了搗藥的玉兔啦?
“笑什麼?又想到什麼了?”我抬起頭來“我是兔子耶。”湘瑤愣着看我一會兒,然後慢慢笑了,我也笑了,他總是懂我,他明白我亂七八糟的心裏經常想到些不相關的事,也總是猜中我的胡思亂想。
湘瑤親膩的吻着我額角,捧住我的臉看了半天,然後把鐲子褪一隻下來,往我手上戴:“龍鳳鐲本不應分開,可是我們兩個人就像一個人一樣,永遠都不分開,所以可以一人戴一隻。”我真想吻他温潤、水的,湘瑤太好太温柔了,我不懂華星北怎麼捨得傷他的心。湘瑤從前跟我一樣是陪酒又陪宿的,自跟上華星北之後,説是隻給他一個人,再不願陪宿了。人家礙着是九千歲“享用”着的人,不敢相,可有一回湘瑤陪了席,那人大約也醉的差不多了,連湘瑤是誰的人都給忘了,給他來個霸王硬上弓。
隔天正好華星北來,在後院他彈琴我唱曲,湘瑤一回來,先在他面前跪了,説他讓九爺的人被他人辱了,不敢再苟活給九爺丟人。華星北臉淡淡的,説了句:“沒瞧見琴官跟我樂着?這事算什麼?”我看湘瑤臉頰上還帶着淤傷,身上更不知是傷成什麼樣子了,他在發抖,不知是痛的還是嚇的。
我知道湘瑤説到做到的,他説要死,那誰都攔不住,可不是做做樣子而已,他真當自己是華星北的人,要給他“守節”而死。當場我也對着湘瑤跪下來,抱着他放聲大哭,邊哭邊説:“不疼了,湘瑤不疼了,湘瑤不怕,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我就陪你死。”華星北這才變了臉,叫我們都起來,説:“打狗也得看主人,你肯也就罷了,這是用強的,你死什麼?我讓他死你就不用死了。”華星北到底把我當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把湘瑤當狗了。這種人,就算他愛我愛到死,我也不會可憐他半分!有時我覺得張爺也是王八蛋一個,可跟華星北比起來,張爺真算聖人了。
當年我剛唱戲時,每當要陪酒陪宿,總要師傅好説歹説,説不動用打的,用那細竹子,的一絲絲紅腫,卻不會留疤,然後綁着送上牀。我那時還拗,最後倔着不肯吃飯,連戲都不肯開口唱,一付隨你怎麼辦的樣子。
張爺頭幾個月買過我宿,後來聽説師傅管不了我了,又聽説我餓着不肯吃飯,叫師傅送我上他園子一個月,保證我不敢倔。他説:“小崽子不調教,光綁着有什麼用?綁着他嘗不到好滋味,就綁一輩子他都不肯的。”頭一天他鬆了我綁,只問我一句:“肯不肯?”我搖頭,他開始揍人,往死裏揍似的,揍完照樣硬要了我。第二天,那可是不用綁了,我連動都動不了,他一進房,照樣一句:“肯不肯?”我猶豫了一下,話還沒説、頭還沒搖,武場戲又演了一次。第三天,我想他不會在我奄奄一息的情況下動手吧?真抱歉了,張爺説了要調教,那是非好好調教不可。揍,往死裏揍。第四天我遠遠聽到張爺腳步,央着侍候的奴婢扶我下牀,他一進門,看我跪了,那一句“肯不肯”照問,我哭着説:“肯…琴官不受教,謝謝張爺開導。”他是從那時候喜歡上看我邊被邊哭的。後來的一個月,張爺天天給我推拿,他糙的大掌撫着我處處淤傷的肌膚,眼中竟帶着幾分心疼。
他説:“琴官真傻,到最後你師傅也要用狠手段的,你當竹枝幾下就夠數了?讓人給輪死了你才知道厲害!我這是救你一命。”天底下能把人打成那德還不死,還沒有內傷什麼的,可能只有張爺了吧?我知道他看來似狠打一頓,其實處處拿捏着分寸。
所以我怨不得他,還跟了他兩年。華星北對湘瑤就沒這份心思,湘瑤被強了,他無所謂似的,湘瑤説要死,可能他還覺得好笑,曾經睡遍千夫枕側的子婊,守貞呢!可湘瑤很乾淨,乾淨的剔透晶亮。佛家説的“臭皮囊”跟一顆心比起來,當然人人都會説心比較重要。就不知為什麼,沒人肯承認身子給污了的的娼臠可以有一顆乾淨的心。
我愛湘瑤,我愛他那顆晶瑩剔透的心,從來我就沒想過跟他上牀,可我知道我愛他,我不愛自己,因為我把湘瑤當成了自己來愛着。
我想我説的愛,跟你想的愛,大概不大一樣。湘瑤撫着我的頭髮,邊唱起:“戍羯我兮,遽為別離。生死難知,珠淚暗垂。從此一去,不復再歸,不復再歸,不復再歸,昔漢家女,今朝胡地妾,遠嫁異域,故國無期,心有懷兮愁深,心憤怨兮無人知…”不復再歸…不復再歸…我的故鄉在哪兒我都忘了,再也回不去…時光轉,再也回不到過去。
我拉着湘瑤站起來,讓他貼着我站在我背後,像以前他教我唱戲一樣,我們一齊唱:“暮風悲兮,邊聲四起,萬里長驅,霧暗雲,腥羶如蟻,悲笳慘悽,悲笳慘悽,悲笳慘悽…”我們一齊揮着袖子,他美麗的指尖幻化成蓮,拭去假想中的淚。我往旁移了一步,看着他,我的袖子成了水,波般舞動,月下,涼亭是我們的舞台,我們是彼此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