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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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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秘書長沒説什麼。也許他也是這麼想的。劉秘書長舉起酒杯,要和葉天聞碰杯。葉天聞説,我覺得喝茶不應該同時喝酒,喝了酒,就不可能再喝出茶的清香,多好的茶也糟蹋了。

劉秘書長説,你看看,還説當教授不好。當教授多有情調,我們當領導的,整天忙得疲於奔命,一輩子都養不出這種閒情逸致。

葉天聞説,你看看,口口聲聲説人民公僕,卻處處透出優越,要處處都比別人優秀,小小的一點不如別人,就覺不舒服。

劉秘書長也笑了,然後説,你説得也對,我也常常想當一個實實在在親民沒架子的領導,但骨子裏還是透着領導的優越,看來,這還真是個沒辦法的事情。

話題再回到讀在職博士上。這個話題也是劉秘書長提起。劉秘書長問怎麼‮試考‬,‮試考‬能不能過關。葉天聞説,博士入學‮試考‬由學校組織,考題也由學校來出。因為招博士生主要看他的研究能力,對考分要求倒不嚴格,你是領導,我和學校領導説説,只要你考得差不多,保證優先錄取你。

劉秘書長喝一口茶想半天,説,還是算了吧。如果像高考那樣只憑分數,我倒覺得可以考一考,考上了是我的真本事,考不上也就算我無能。現在誰都知道‮試考‬不是硬條件,那還算什麼博士。還是算了,免得讓人説我是混文憑,如果再扣一個以權謀私,那就更不合算了。

葉天聞覺得劉秘書長也有點虛偽,明明想讀,又患得患失。葉天聞理解劉秘書長的心情,他是想拿文憑,又覺得現在這樣拿文憑的領導不少,文憑的含金量不高,大家也不看重這個文憑,拿和沒拿區別不大,白忙活幾年又沒什麼用。但如果真的憑分數考,你能考上嗎?既想吃又不沾腥,能有這麼好的事嗎?不讀也罷,真要讀,也是麻煩。葉天聞沉默了專心喝一陣茶,然後商量提口號的事。

劉秘書長説,如果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我看綠b省也行。綠的意思也不能單純地理解為山水綠化,我覺得綠應該是一個象徵的詞,它應該包括山清水秀,無污染,環保,食品質量可靠,生態環境平衡,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同時,綠也有一路暢通的意思,這個暢通可以理解為政路暢通,幹羣關係暢通,黨心民心暢通,人們的神面貌暢通,經濟發展暢通等等。再説,黨中央提出構建和諧社會,綠也有和諧的意思。如果真能建成這樣一個省,那就是一個最好最理想的省了。

但葉天聞心裏總覺得有點牽強,況且這綠人家早就提了,也不新鮮。他總覺得應該有一個更合適更恰當的提法,但這個提法卻遲遲找不出來。他想,還是按宋校長的想法,開一個全系大會,讓大家都提點建議,説不定能提出一個更響亮更合適的。如果提不出,那就只能用綠b省了。

葉天聞不喝酒,劉秘書長只能一個人喝。一連喝三杯後,劉秘書長説,今天呂書記又找我談了,要我寫一個成立新農村領導小組的報告,然後正式上常委會討論。今天找你來,就是商量一下報告怎麼寫合適,比如工作範圍工作職責工作目標等等,你是經濟專家,在這方面有沒有什麼新的提法。

想法是有不少,對這件事他不僅充分地想過,也做了不少的思考和研究,他也等待着省委能向他徵求意見。但原來説成立領導小組是確定的,怎麼到現在才寫報告。劉秘書長説,這你就不懂了,事情往往是先協商確定了,才正式寫報告上會討論。説穿了,寫報告只是一個書面形式,也是用書面的形式確認一下,至於上常委會,也是一個法定的程序,事先都商量過了,通不過的可能也不大。

既然是確定了,那麼領導人選也肯定確定了。如果副組長裏有他葉天聞,劉秘書長肯定會當好消息提前告訴他。現在不告訴不提,肯定是沒戲了。但讓他當副組長的事事先説過,沒什麼變化人家就不再提也説不定。葉天聞再也壓不住急迫,只好直接問領導小組的人選確定了沒有。葉天聞心虛瞭解釋説,這件事確定下來,才好確定工作計劃。

劉秘書長説,也基本確定了,呂書記掛名任組長,我任副組長兼領導小組秘書長具體負責,還有六七個有關部門的廳長兼了副組長,你也是副組長,負責一些研究工作。

還終於落實了。葉天聞止不住一陣興奮。只是副組長太多了。龍多不下雨,神多也不顯靈。但別的副組長都是廳長,級別當然是正廳。劉秘書長是副秘書長,也是副廳級,這回可能要升成正廳。如果是這樣,別人都是正廳,他這個副組長最少也應該給個副廳級,這樣就和學校的副校長平級了,也可以算做高幹了。真是天降喜事。葉天聞真想在地上打幾個滾,然後瘋跑着發一下。但他還是努力壓住了狂喜。他猛然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再自己倒一杯,起身主動和劉秘書長碰杯,然後又一口喝下。坐下後,又興奮地將兩個杯子倒滿,再舉起杯,説,這回你肯定高升了,來,為你升為正廳級乾一杯。

將杯裏的酒喝乾,劉秘書長才説,我是可能要升,可你的事情我沒辦好。本來我提出至少也給你一個副廳待遇,但書記説你是教授,已經相當於副廳了,就沒必要再要那個待遇,再説也沒有了編制。我想想也是,就沒好意思再爭取。

猶如頭潑了一盆冰水,葉天聞猛然從頭冷到了腳,喝下去的酒,也彷彿一下變成了涼水,剛才還熱辣辣的肚子也彷彿一下變成了冰箱。但他的臉卻漲得通紅,全身的血也一下湧到了臉上。他再也顧不得矜持,口爭辯説,教授怎麼能相當於副廳?教授只是一個職稱,而副廳是職務。搞研究得往各地市跑,我沒有職務,下去人家誰會理我,我怎麼來開展工作。

劉秘書長解釋説,副組長就是職務,至於級別,那只是一個工資待遇,你的待遇已經相當於副廳了,再重複那樣一個待遇,工資也不會重複,所以也沒意思。

葉天聞説那不一樣。葉天聞説,組長沒大小,可以是中央“文革”小組組長,權傾朝野;也可以是工廠的小組長,只管幾個人。正因為副組長沒有級別,我下去搞調研人家誰知道我是個什麼領導,如果人家問起我來,我怎麼回答。

雖然也知道官職的重要,但原以為教授會很清高,很矜持,沒想到葉天聞會這樣看重這個副廳級。這讓劉秘書長到吃驚。給你個副廳級又能怎麼樣,同樣只是個待遇或者榮譽,同樣無權無勢,和教授這個職稱也差不多。這樣一心追求功名利祿的人,還算什麼教授,還哪裏來的心思去搞研究。劉秘書長對葉天聞的敬重一下一掃而空。劉秘書長不高興地説,你將來主要負責搞調查研究。搞研究人家看重的是你的教授身份,如果説你是個副廳級副組長,人家會把你當成領導,你還怎麼再搞研究。

話是對的,道理也是正確的。這點葉天聞也清楚。但就是心裏不舒服,就是到心裏難受。都是副組長,憑什麼你們都是廳級獨我還是學校裏任命的正處級系主任,生生差了兩級。再猛喝一杯酒,覺得還是應該解釋一下,要不然他還以為我是個官,或者以為副廳級真的對我來説可有可無。如果他是這樣認為,他當然不再為我爭取這個副廳級了。低頭想想,葉天聞説,有些話本來我不好意思説,但你是最關心我的領導,也是我最敬重的朋友,我覺得還是説清楚的好。在咱們國家,幾千年來一直是官本位,是否進步是否成才成功,都是以官職的大小來衡量的,比如過去的那些翰林學士,也要被定為幾品幾級。沒有這樣一個劃分,就很難區分成就的高低。比如大家都是教授,如果你是系領導校領導,人們當然就會認為你水平很高,而且校領導的水平要高於系領導;如果你什麼都不是,不管你學問有多大,人們也會認為你一般,要不然怎麼什麼都不是呢。所以,從古到今都是學而優則仕。我們刻苦學習努力到今天,從大的方面説,是為了國家的富強而努力,從小的方面説,還是想生活得更好一些,作為更大一些。地位越高,提供的舞台就越大,能夠施展才能的空間就越大,你的作為才越大。另一方面,你知道,下面那些人就認職務,其他什麼職稱,他們一概不認。如果沒有職務,我怕的是下去沒人接待不説,就連起碼的情況數據,人家都懶得向我提供,更別説主動彙報主動提出要解決的問題了。

現實情況確實也如此。劉秘書長想想説,你的情況我再向呂書記説説,把你的想法和理由也彙報一下,看能不能有個轉機。

既然是這樣,那就希望多多美言幾句了。葉天聞再次端起酒杯,連敬劉秘書長几杯。當劉秘書長堅決不再喝,他才罷休。

本想再品茶,但也許是喝了酒,也許是心裏煩,葉天聞覺不出茶是什麼味道。葉天聞覺得時間不早了,應該告辭回去了。當他提出要走時,劉秘書長拿出一沓打印文件,説,這是我草擬的新農村建設工作計劃,你給提點意見修改修改。希望你不要受草稿的約束,你認為怎麼改就怎麼改,你認為該怎麼寫就怎麼寫;如果你覺得不合適,你重新寫一個也行。

他本想現在就大概看看,看看是從哪些方面寫的。但心裏卻像有另一個葉天聞,而且這個葉天聞一遍遍地在肚裏發牢騷:憑什麼你們就只當領導,卻讓我只出主意不享受待遇。我又不是二等公民也不是罪犯,這樣公平嗎?!葉天聞想回去後再説,但劉秘書長看眼表,説時間還早,先大概看看,再討論商量一下,大概框框定下來,回去再細改。

葉天聞還是耐心看完了草稿。覺成立領導小組的理由部分寫得太細太多,對新農村建設這一決定的讚美也太長太繁瑣。劉秘書長卻不這麼認為。他解釋説,理由不充分不行,理由不實事求是更不行。中國革命靠的是農民,革命勝利後首先解決了土地問題,就是要讓最廣大的農民過上好子。可是新中國百廢待興,工業的落後成為制約富裕的首要問題。為了頭趕上去,不得不優先發展工業。而比例失衡國家遇到困難時,又不得不把困難轉嫁到農民頭上。比如1960年困難時期,城市居民還有一點保障,而生產糧食的農民卻因飢餓出現了大量的非正常死亡。後來乾脆分為農村户口和城市户口,又從本上限制了農民,再後來城市就業困難,又把大批的城市青年下放到農村。但這都是國家沒有辦法的辦法。現在我們國家終於有實力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提出新農村建設,確實是偉大英明的決定。所以成立新農村建設領導小組,不僅是必要,而且是必須。如果理由不充分,就體現不出這個必須。

道理是對的,可這些道理全國人民都知道,而且已經形成了共識。而寫報告應該簡潔明瞭,寫這麼多大家都知道的理由沒有必要。但葉天聞不想和他爭,他也知道説服不了他,因為一般來説領導都比較自信,比較容易認為自己是正確的。一股悲傷又不由得湧了上來。原以為自己是專家,對農村經濟很有研究,可以在新農村建設中大有作為,現在看來也未必。因為這幫領導自以為是慣了,別人的意見他們也未必能聽得進去,如果和他們的想法相悖,那就不但不可能實行,甚至會被他們批評然後棄之不用。這樣看來,讓他進領導小組,不好也就是個擺設,連個軍師謀士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只是個花瓶的角。葉天聞的情緒一下又跌到了冰點。他又一下覺得自己大展宏圖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多麼的幼稚。他又清楚地意識到,如果你不掌握實權,你就沒有決策權,甚至你就沒有話語權,更不可能按你的想法來辦了。

當劉秘書長再一次就工作設想這一段徵求他的意見時,他只簡單地説新農村建設應該是建設一個和諧發展的新農村,所以不應該只關注看得見的物質的東西,比如建多少新房買多少機器,更應該關注那些神方面的東西,比如怎麼提高農民的素質,怎麼讓他們享受到神生活,怎麼能讓他們享受到社會保障、享受到社會進步帶來的成果等等。但這一切的一切,都要體現在新農村建設的規劃中。比如建多少文化娛樂設施,建多少體育場館,建多少醫療保健機構等等。

劉秘書長説,這些具體的問題,還得咱們在以後的工作中研究解決。在報告中,咱們只寫個工作方向,不必寫得太具體。太具體了,將來實施起來就不能適應情況的變化,就會陷入被動。

既然是這樣,那就再沒什麼可説的了,因為兩人的觀點恰好相反,本就沒有商量的基礎,當然也無法商量。葉天聞再不説什麼。但來時的滿心歡喜和一腔宏偉抱負,已經變成了一肚子的傷心。他清楚地意識到,這裏遠不是他施展才華和抱負的地方,這裏也本不需要他。需要他的地方,仍然是那個狹小的奇才大學。葉天聞專心喝一陣茶,心情平靜了一些。他覺得也罷,自己已經擔任了總經理,這個舞台也不算太小,職務也不算太低,也完全可以幹出一番事業。那麼,以後就應該把力放在工廠的事上,這裏的事,只能掛個副組長然後按人家的指示給人家打打工了。

有了對策,葉天聞看看錶,時間真的不早了。葉天聞態度堅決地説明天還有課要上,然後起身告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