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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初冬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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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點發伯起牀燒水。兩口大鐵鍋都加滿水,需要確保有足夠的水用來清洗。大塊的木柴進灶堂,火苖從灶門衝出來幾乎燎到發伯的頭髮,只能偏着頭躲開火苗的炙烤。這麼大鍋的水燒開至少得要一兩個多小時。

灶門口散落的小樹枝和一些易燃的枯葉要扒得遠遠的,以免灶堂跳出的火星引燃它們。發伯要趕在水開之前再再去挑幾擔回來。

推開大門,外面的天尚早,不太能看清路面。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完全可以摸黑上上下下,這條山路不知已走過多少回。路面有一層薄薄的冰,下坡時需要格外的小心。順着山路向下不遠有一口井,是這山裏十幾户人家取水的地方。

發伯放下水桶,敲開結在井面上的冰,小心舀水以免驚起浮塵。挑起擔子生怕腳下打滑,上山的路有些吃力。扁擔一高一低,水從桶的四周有節奏地濺灑在碎碎的冰渣上,在這樣滴水成冰的清晨迅速凝成一層薄薄的膜。

上山的路有幾個岔道,右邊可以通向山後面的小學。山後住着更多的人户,也要在這口井裏來取水。只是他們那邊過來打水要遠的多,沒發伯家方便。岔路口有一小塊相對平坦的地方,發伯得將擔子放下來口氣。

濛濛寒氣裏傳來咔咔的腳步聲,有人走過來。發伯努力透過濕重的空氣想要看清來人,只到高高的身影子漸漸走近他才認出來。

“呵呵,原來是老三?就説這麼早誰會出門呢!”這個人是同村的老三,住在後山,同樣是來挑水的。

老三原本只顧着下山,被這徒然的説話聲嚇了一跳。趕緊抬起頭看過來,看到發伯放下水桶在歇息。於是他打招呼道:“這麼早挑水?聽説您家今天殺豬?”

“殺了算了,遲早的事嘛!”發伯把杵在面前的扁擔順了一下説:“你家好像也是約的今天,聽殺豬佬説在我這裏殺完了接下來就去你那裏…”他是前幾天去約殺豬佬的時候聽説的。

老三向前一步靠近發伯,也從身上卸下水桶放到地上。從兜裏掏出香煙給發伯遞了一支,發伯客氣地接過煙説:“這出門沒帶,要不然應該我遞給你的。”老三出門打工快一年才回來,在發伯眼裏應該算是客,所以從道理上應該他先遞給老三。山裏人很講究這個,可以表達對人的尊敬之情。

發伯從老三手裏接過火點着香煙,看着他問道:“明年什麼時候又走?”按老三之前的習慣,每年的冬天回來,正月便又出門去了,所以發伯會有此一問。他們在一個叫福州的地方接了大活兒,聽説一個月能掙差不多兩百塊。

“今年回的早,把豬殺了就下去”老三吐着煙半睜睛看向發伯,那姿勢早已不是山裏人會有的瀟灑。發伯從老三給的煙裏出了不一樣的味道,絕不是楓木鄉的人過的牌子。這可是外地煙,相比楓木鄉和霜河百貨店裏賣的要高檔許多。

發伯認為老三不在家裏過年有些不合情理,他勸説:“過了年再下去,這一年到頭就回這一次,過年已經沒幾天了。”老三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説:“您不知道,下頭事太多做不過來,過年還要趕工,主要是工錢高!”發伯想起家裏燒着水不能久留,邊拾起桶系套進扁擔邊説:“燒的水要開了,我先上去。你等會兒來玩,順便吃個殺豬飯,我接你。”弓身擔起水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身對老三説:“一定要來,不讓我接第二次!”老三丟下煙頭,嘴裏應和着説:“好的,您做好了我來吃現成的!”這就代表他答應了發伯的邀請,山裏男人少有假作神客套的習慣。

天已大亮,發伯將第三擔水倒進缸裏的時候,小雨沐着惺忪的睡眼起牀了。他知道今天是個好子,不僅熱鬧而且還有好吃的。大花山裏所有的小孩除了盼望過年之外,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殺豬。想吃的幾乎都有,更主要有吃不完的

“馮老師!”屋外傳來殺豬佬的哄亮的聲音。許是他的職業造就了他的嗓門兒,或是有這副嗓門才做了殺豬佬。從來都是按時到場,沒誤過主人家的時間。

發伯快步了出來,接下殺豬佬的背蔞,將他讓到火堂坐下。看小雨沐已經洗好了臉,便吩咐他説:“快給爺爺倒茶來。”小雨沐很樂意這樣做,殺豬佬可是今天的主角。

趁大人不注意,馮雨沐跑到廊下翻看殺豬佬帶來的工具,一陣嘩嘩的聲音驚得發伯飛奔出來。他大聲地呵斥兒子:“那個誰讓你動,都是快口刀,碰一下怎麼得了?”揚起想重重給小子一下。

馮雨沐驚荒歪頭躲開,發伯哪忍心真打,只不過是想嚇唬一下提個醒而已。

“不能動這個,知道嗎?”發伯怕走後馮雨沐再翻,便又強調一次才離開。

幫忙抓豬的人陸續到來,一時間有説有笑熱鬧起來。大家來檢驗老馮家這一年的成績,也順便聯絡一下鄉鄰的情。

一切就緒,嗷嗷的聲音不久便迴盪在大山之間。殺年豬的場面永遠都是熱鬧而忙碌的。

附近幾隻狗聽到豬叫的聲音,快速聚攏圍着殺豬佬轉圈,不時地着地上的早已凝固的血水。膽大的狗賊溜溜盯着掛在案邊的腸肝肚肺,只要人不注意就會去叨跑。於是馮雨沐在這個場合裏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崗位,不停驅趕這幾隻貪婪的狗。個子太小,連狗都欺負他,它們一點兒也不害怕,趕走這隻又來了那隻。大人們不時扭頭注意着動靜,看小傢伙實在趕不過來便一聲斷吼嚇得狗飛步跑開。離得稍遠又悻悻地轉過頭看,搖頭擺尾等待着人的賞賜。

馮雨沐覺得那些貪得無厭的狗是因為他守護在現場而不敢近前,得意地朝大人們嬉笑起來。

狗接二連三地低叫,原來是老三從院角走過來。他抱着雙手站在一邊觀望着這一羣忙進忙出的男人,一副看熱鬧的表情。他是發伯邀請來玩的,出門一年多他自己也想借這個機會和鄉鄰們聚聚,聊天聯絡一下。

見老三過來,熱情地將他招呼進火堂,隨即遞上煙倒了茶。看“老三是稀客,好長時間沒看見你,今年還好吧?”老三客氣回答説:“我還好,伯母您身體可好?”嬸侄倆在火堂寒暄了幾句之後要到廚房去,於是對老三説:“你坐會兒,我去給她們幫忙添下火,好早點吃飯。”老三獨自坐在火堂裏很無聊,不停加柴將火燒得很旺,屋裏頓時暖和起來。

發嬸兒聽説來客人了也從廚房過來招呼,她笑嘻嘻地説:“聽説老三來了?一個人沒趣,招呼不周!”言語裏透出歉意。

老三見發嬸兒着大肚子,趕緊站起身將椅子讓給發嬸兒説:“哪裏,哪裏。都在忙,我卻幫不上忙。”他欠了欠身,想讓發嬸兒坐在他讓出的椅子上。

“你坐,你坐…”發嬸兒擺手示意客人先坐下,隨即準備在對面的椅子坐下。因為懷孕的原故,速度緩慢還得扶着椅背。等完全坐穩才問老三説:“今年外面情況還好?”老三靦腆地説:“情況還可以,這幾天又下去。”沒等發嬸兒答話他又問道:“快生了?可能喝不到你們的喜酒了,時間對不上。”按時間算,如果老三過幾天就出門的確等不到小傢伙的滿月酒。

發嬸兒並沒有回答老三的問話,依然打聽着他在外面的情況。她問老三説:“那裏幹什麼活兒呀?”從她的表情裏可以看出她很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老三故作深沉地掏出一支煙,在火堂裏夾起一塊木炭來點着。其實他帶的有火機,只是打小生活在山裏習慣木炭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