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肖亞諾在牀頭坐下來,順手抓了本雜誌翻看,裏面大眼櫻、長腿九頭身的漫畫少女讓他大皺其眉。這就是她們小女生喜歡的東西?
秦瑤半閉着眼,從濃密睫的縫隙中偷偷窺着他:他看起來神情好自然,一點兒也沒有被表白之後的尷尬。可見,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的很渺小呵。他一定只當她是小孩子瞎胡鬧吧?或者是思期少女的痴心妄想,不值得予以重視?
她沮喪地想着、想着,眼皮漸漸沉重,終於完全耷拉了下來;在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後一秒,手機的和絃鈴聲猛然響了起來,將她驚醒。
她睜開眼,看見肖亞諾低頭從衣袋裏掏出手機,“什麼事?”他的語氣有些潦草。
打來的人是誰?
過了片刻,她又聽見他説:“沒和她在一起,你不要胡思亂想。”秦瑤吐了吐舌頭,原來是肖大哥的女朋友打電話來查勤了。她忍不住出聲:“肖大哥,我沒事了,你回去吧。”話音剛落,就見肖亞諾眉頭一皺,臉變得有些難看;兩秒鐘後,他關掉手機,回頭衝她苦笑,“好了,我今晚恐怕要在這裏過夜,待會去找小唐的睡衣來穿。”剛才在電話裏譚芸蕙憤怒的話語幾乎是破釜沉舟了,因此他毫不懷疑這次他與她之間的冷戰將會比往常維持得更久一些。
“怎麼…是譚姐姐誤會了什麼嗎?”秦瑤連忙撐坐起身,“那快回去,把事情解釋清楚啊!”她立刻着急了,全然忘了方才的尷尬。
“這事我會處理,你躺下,乖乖睡。”肖亞諾顯得不甚在意,將她按回牀榻。譚芸蕙總是這樣無端猜疑,他也煩了,懶得費神解釋。
然而秦瑤卻沒心思睡覺了。她躺在牀上,以仰視的角度望他。牀頭燈的光亮很柔和,淡淡橘把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襯得越發温柔起來。在她的記憶中,他總是很好看的,像殿堂裏的油畫,像高枝上的絨花,她一直仰望着、仰望着,卻從來夠不着。即使是表白了,也像小石子丟入汪洋大海,難以察覺的輕淺漣漪過後,一切歸於平靜。
她,還可以繼續單戀他嗎?這份幽微情,已經被他知道了,也被他忽視了啊…
“小瑤?”肖亞諾的聲音驀然響起,她嚇了一跳,然後發現他正盯着她看。
“睡不着嗎?”他温柔地問,“既然睡不着,願意和肖大哥談談嗎?”談、談什麼?秦瑤的臉頰瞬間爆紅。談剛才在餐廳裏發生的事嗎?不要,她永遠都不想談那個!她連忙把棉被拉高到頭頂,矇住自己,打算做鴕鳥,“我…馬上就睡着了!”
“小瑤!”肖亞諾好氣又好笑,探身上前,扯下她矇頭的棉被,“你不可能躲我一輩子。”失去了棉被的掩護,她更是羞窘萬分,又不能在牀單上挖個鑽進去;只好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的凹陷處,嗡聲嗡氣地説:“肖大哥你説吧,我…我聽着。”肖亞諾到好笑,忍不住搖了搖頭。真特別的談話方式呵。這丫頭剛才勇敢地在外人面前宣佈喜歡他,現在卻羞成這樣。
不知為何,此刻回想起在餐廳時的情景,他竟覺得心裏有一點暖融融的。也許是太久沒試過被小女生暗戀了。青歲月,已經離他太遠。
“好吧,你就這麼趴着。我説,你聽。”他清了清喉嚨,似在尋找合適的開場白。
在這短暫沉默的當兒,秦瑤緊張得快要暈過去了,兩手悄悄抓住被角,連呼都深重起來。他…究竟要説什麼呢?拒絕她?不用想了,一定是要拒絕她吧?
“小瑤,關於今天你説喜歡我的那件事——”肖亞諾説着深了一口氣,而後緩緩道出,“我覺得很高興,也很謝你的心意。”呃?秦瑤愣住:這樣禮貌的話語——是接受還是拒絕?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很快給了她答案,“可是,肖大哥不能接受你的這份心意,很抱歉。”她沉默地趴着。雖然是意料之中的回應,可她仍然覺得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似的,悶悶的好難受。
“小瑤你今年才20歲,還很年輕,也許你還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喜歡。也許你看見肖大哥每天穿西裝打領帶,開名牌車去上班,覺得肖大哥很神氣,就以為你喜歡上我了。”説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實肖大哥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神氣,肖大哥的生活裏也有很多不如意。有許多事情,你還太小看不到、也看不透,所以不要輕易下結論説喜歡。”秦瑤靜悄悄地聽着。她的沉默,有一瞬間甚至讓肖亞諾以為她睡着了。然而她沒有;她聽得很認真,認真到幾乎要生氣了。他所説的這些本就不是真的!
沒錯,她是年少幼稚,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可是沒有誰比她更懂得默默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她對他的單戀情結,從初見他那一眼就在心中紮下了,後悠長的歲月裏,不曾停止片刻,不曾消減半分。她知道自己不夠了解他,所以每次都盼着與他見面,聽他説話,悄悄記下他近來生活點滴,然後在當晚的記中複習。
不是每一個人,都曾像她那樣每晚在燈下着眼淚寫記;不是每一個人,都曾像她那樣傻到去偷拍情敵的照片;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會為了一個能和他見面的愚蠢理由而強迫自己灌下那要命的辣椒醬,結果搞得自己胃痛難當,趴在牀上起不來。她的愛是很卑微渺小沒錯,可是她也一直在努力呀!為什麼他要否定她的愛呢?難道因為年幼,因為閲歷不夠,她的愛情就不算是愛情嗎?
秦瑤用手偷偷地壓住那陣陣痛的胃部,息了一下,輕聲反駁道:“我…從來沒有覺得肖大哥是很神氣的人。”
“哦?”肖亞諾愣了一下,隨即低笑出聲,“那是我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我道歉。”
“我…只是很單純地喜歡肖大哥這個人而已。”微暗的燈光中,她輕輕地、慢慢地、但語氣堅定地説着,“喜歡就是喜歡,和你是不是很神氣、是不是開名牌車沒有關係。我喜歡肖大哥,喜歡看你笑的樣子;喜歡聽你和姐姐、姐夫他們開玩笑時説的話;喜歡你一直很寵我、對我好;喜歡你現在陪着我,明知道我説的話很幼稚,卻還是認真地在聽。喜歡一個人…不應該是很單純的事嗎?為什麼一定要有理由呢?我在乎的…一直只是肖大哥本身而已啊!”
“小瑤…”肖亞諾沒有想到會從她嘴裏聽到這樣一番話,他不怔住了,又有些微的動容。原來這個看似呆愣愣的小女生…竟是以這樣一種純粹而深刻的心情在戀慕着他。他沒想到,實在沒想到啊…
過去他只知道,戀愛憑覺,也講條件;不然譚芸蕙不會巴住他不放。他沒有想過,有個女孩可以從不牽他的手,從不吻他的,從不向他索取什麼,卻一直默默關注他、愛戀他。什麼時候,他的笑,他説的話,也變成有價值的東西了?他不能理解。但在這傻丫頭心目中,那些卻都是彌足珍貴的。
肖亞諾坐在牀頭,生平第一次覺得嗓子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心中有很多慨,卻一個字都説不出來。他低下頭,望着趴在枕頭上縮成一團的秦瑤。不得不承認,這丫頭對他的情,確實讓他動了。
“肖大哥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吧?”秦瑤了鼻子,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又變得嗡嗡的。真沒出息呵,説着説着,她怎麼又要哭了?
“我…其實本就配不上你,還在這裏痴心妄想,説些會惹人恥笑的話。我…我真差勁!”她説着把臉壓到枕頭底下,想逃遁這羞窘狀況;然而,一雙有力的大手卻伸過來,捉住她的雙肩,把她抱起來,強迫她翻身面對他。
肖亞諾望住秦瑤紅紅的眼睛和紅紅的鼻頭,這一刻他知道:他對她雖然沒有男女之情,可是他很喜歡她,也心疼她的眼淚。他搖了搖頭,伸手將她腮邊的淚水抹去了,柔聲道:“不是這樣的,小瑤,是我配不上你。你還年輕,又這麼漂亮,大學裏會有很多優秀的男生喜歡你;而我——我已經太老了。”這話是真心話。的確,他的成世故,又怎麼配得上她的單純美好?她的情,太純太真了,他接納不起,怕玷污了那份痴心。
“你…你一點都不老啊,你很帥!”秦瑤抬起淚汪汪的眼,急聲反駁。在她心裏的他,一直都是完美無缺的。
“謝謝你誇我帥。”肖亞諾忍不住失笑,但心裏,也因為她稚氣的話語而動着。他想了想,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對她攤開手掌,“這樣吧,我們來一個約定。你在大學裏要好好唸書,多參加社團活動,多朋友。如果可能的話,找個不錯的男孩子來談一場戀愛,但要保護好自己,別讓自己受傷。”他説到這裏,頓住語聲,“暫時就這麼多要求,能做到嗎?”秦瑤瞠着圓圓的大眼睛,盯着他温柔的神情看了片刻。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説,但仍是乖巧地把手放入他掌心,“能做到。”
“很好。”他讚許地摸了下她柔軟的發,繼續道,“如果都做到了,等你大學畢業的那天,而肖大哥又恰巧還沒結婚的話,我們就往看看,好不好?”秦瑤眼神一亮:什、什麼?往?!她真的從他嘴裏聽到“往”兩個字了嗎?心臟漏跳一拍,她動地立刻坐起身來。
然而很快地,她的眼睛又黯淡了,“可是我還有三年多才畢業呢,那時候你一定早就結婚了。”小聲地抗議。
肖亞諾笑彎了眼。這丫頭還較真的。其實他只是為了哄她開心才這麼説的,不過,既然她提出質疑了,他也就樂得繼續哄她:“那好,肖大哥答應你,三年之內不結婚,這樣行了吧?”説着他自嘲地勾一笑。看來,為了哄小妹妹開心,他做出的犧牲還真不少;小唐改天絕對應該買份大禮謝他。
不過此刻,看到秦瑤掛着淚痕的小臉終於由陰轉晴,他心中還是浮起寬的滿足。伸出手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頭,道:“好了,太晚了,睡吧。我今晚在你家客廳沙發上睡一夜,無家可歸真可憐,是不是?”説完了他摸摸鼻子,懷疑自己也大腦短路了,竟然開始用頗為卡通的語氣説話。
秦瑤被他逗笑了,心裏甜絲絲的。雖然理智上十分明白他所説的那個“約定”只是哄她玩而已,她仍然輕易地就高興起來。她坐起身,“那,我替你找姐夫的睡衣!”她立刻變作殷勤好客的小主人,要忙着招待客人。
“謝謝,不用了。”肖亞諾走到門外,回身衝她一笑,“你姐夫和你姐姐這麼恩愛,穿他的睡衣…我怕我會有心理障礙。”
“哦。”他的玩笑令她臉上微微一紅。乖乖躺下,蓋好棉被,輕聲説了句“晚安”便帶着甜笑閉上眼。
手腕上微涼的觸,來自於他送她的那條水晶手鍊。她關掉牀頭燈,鏈子在黑暗中發出淡雅的光華。她把手入被窩裏,矇住那光亮,然後竊竊地笑了。
“晚安。”肖亞諾替她關上卧室房門。轉了個身,將背抵在門板上,他心中暗歎:今天還真是多姿多彩的一天,跟女朋友吵架,被小妹妹告白,遇上前任女友和她的新任男友,最後還指天發誓三年之內不結婚…他想到這裏,又忍不住笑了。三年之約,雖然很扯,但也有意思,不是嗎?
怕只怕,那麼可愛的丫頭,等不到三年就會給人追走咯。肖亞諾聳了聳肩,窩進小唐家的寬大沙發中,不一會便沉入了夢鄉。
然而未曾想,翌回到自己家中,肖亞諾卻見到了令他驚掉下巴的一幕——譚芸蕙走了。
玄關的鞋櫃上貼着一張黃便條紙,上面簡潔明瞭地寫着五個大字:我們分手吧。
肖亞諾苦笑着把那張便條撕下來。以前他一直覺得譚芸蕙的格隱忍而柔順——説穿了就是沒格,想不到她分起手來還真乾脆。
而他覺——還蠻意外的。
他踢掉鞋子走入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來,開始發呆。要説完全不鬱悶是假的,畢竟兩人往了半年之久。但——很奇怪的,他發現自己竟然絲毫不想去挽回這段情。也許,他是真的沒有用心愛過她,平白耽誤人家半年青——這樣想想,被甩也是活該呵。
十五分鐘後,為失敗的情默哀完畢,他起身為自己泡了杯咖啡,再放熱水洗澡。這些事原本都是女友在做,現在她罷工了,他只得自己動手。他搖了搖頭,再度暗罵自己活該。
然而,當肖亞諾走到卧室拉開衣櫥、準備拿出換洗衣物時,他那句卡在嗓子眼裏的“活該”便再也説不出口了——他吃驚地瞠大眼,發現自己所有的襯衫、西褲、領帶全都被剪成了長條狀,亂七八糟地在櫃子裏。成堆破布的最頂端,放置着一張a4打印紙。
“不會真的這麼狠吧?”肖亞諾喃喃自語着,把那張紙拾起來看,只見上面用黑體字羅列着三句話——一,你的副卡在我這裏,未來三年中,我要確定這張卡一直可用。
二,我要換工作,需要你的推薦信,辭職報告假期過後會放在你桌上,請儘快找人接替我的工作。
三,肖亞諾,你去死吧!
肖亞諾瞪着那張紙,好半天説不出話來。
過去他最欣賞譚芸蕙的一點,就是她頭腦清晰冷靜、做事條理分明。她一直是個優秀的助理;瞧,眼下他手上這張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原來,在一段愛情的開始和盡頭,女人——都是可以不顧一切的。
他在衣櫃前頹然地坐了下來,“啞巴吃黃連,有苦説不出”是他此刻最真實的心情寫照。他想,他迫切需要新的衣服和新的助理,可是,今後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不再需要新的女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