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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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怪名字,是我阿爸給起的!”男孩不悦地拉長了臉“我阿爸是個啞巴,寫的又是東陸字,阿媽拿着紙去求大合薩替她認,大合薩都説這是個好名字。”娜斐挽起裙裾,靜靜撿起地上的剪刀,蹲身替母羊剪去肚子上的長,方便羔羊吃。侍女們得了她的示意,也各自忙碌起來,幫着照看臨盆的母羊們。安諾看了娜斐一眼,像是要説什麼,又忍住了,只裝作沒看見。
朔勒剛舒了口氣,妲因又把目光掉向了他。他膽戰心驚地等着妲因的責備,但她只是搖搖頭,從寬厚腔裏嘆出一口長氣,在圍裙上擦着糙腫大的雙手,提起她的木桶去汲水了。
朔勒知道她想説什麼。她把朔勒養大,可不是為了讓他給人看孩子、給母羊接生的。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又不是阿拉穆斯。朔勒也嘆了口氣。
“喂,還會打仗嗎?”沉默許久,名叫安諾的男孩忽然説。
過了好一會兒,朔勒才明白過來他是在和自己説話。
“打仗?應該不打了吧。”朔勒撓了撓頭“一開,奪罕爾薩就派人把你們原來的那個大閼氏圖蓮送回婆多那部了,她的爺爺是婆多那王。那個大閼氏的女兒也一起送回去了,一毫都不少。護送的使者帶着綢緞、鹽和香藥,婆多那王全都收下了,還回贈了鹽和酒,讓使者轉達問候。”
“那就好。”安諾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汗,一面望着遠方,像個大人似的嚴肅點頭“我阿媽説海鹽是和睦的禮物,互贈過海鹽的兩個人是不該爭執的。”朔勒也跟着抬眼看,綠草一展百里,海子碧波澄澈,是舒朗明亮的平天闊水。
頭漸漸近正午,女孩兒們在草場上提着馬步裙奔跑來去,像一羣在風裏開得喧盛的舞蝶蘭。娜斐叫人找來一簸箕麩皮,合着水熬了湯,忙着喂飼分娩後的母羊,白裙被草汁與羊血擦得斑斑駁駁。
營地外圍值守的斥候們該換班了,隔着海子,對岸遙遙能看見他們的人影正往回趕,前後兩撥相距不過百尺。
頭一羣斥候已近了,沿着水邊縱馬疾跑,似乎急於找到一處可以涉過的淺灘。很快,他們的坐騎就踏過及膝的水,直向營地奔來。高速馳騁中,斥候們全都低身伏在鞍上,大聲叫喊。逆着風,朔勒聽不清他們喊些什麼,卻看清了他們身後追逐着的東西。
飛蝗般的亂箭。
朔勒恍然明白過來,拔腿就跑,安諾跟在他背後。朔勒在女孩羣裏找到了娜斐,把查爾達什進她的懷裏,催促她快些隨護衞們離開。然後他解開自己的馬,把短鞭和繮繩都到安諾手裏。
“你也走,跟着小閼氏走。”
“沒了馬,你怎麼辦?”安諾瞪着他。
朔勒拍拍肩頭的獵弓:“我有這個,能擋他們一陣子。”
“可我的羊…”
“你説你阿媽是想要你還是想要羊?”朔勒推了安諾一把“快走!”斥候們終於上了岸,像暴風一樣闖進兩部的營盤,高聲示警,讓所有人都立刻上馬離開。營地裏炸了窩,女人們惶急地尖喊孩子和姐妹的名字,有人鑽進帳篷收拾細軟,有人騎上無鞍的挽馬,撞開同伴要往外跑,卻掀翻了滾水鍋。牧犬覺察了追襲而來的陌生人,狺狺吠着衝了出去,近萬匹馬驚恐嘶鳴,到處都是羊和人的哀叫聲。
朔勒逆着人奔向岸邊,奔跑中取下獵弓,搭上了箭。現在他看清了追在斥候們身後的敵人,多達近百,而他只有一個人。理智告訴朔勒,他應該回營地去,無論從誰手裏搶匹馬,撒腿跑得越遠越好,可是他就那麼杵在那兒,動彈不得。
他退一步,他們就離他的族人更近一步。
朔勒挽弓引箭,告誡自己絕不能發抖。箭矢颼地飛出,一個人應聲從馬背上栽下。敵人也發現了朔勒,向他發箭,直扎進他腳前幾尺的水裏,朔勒不猛然瑟縮。但他的第二箭並未偏,又一個敵人落馬。
壞消息和恐慌已不再需要借斥候的喊叫來傳播,它們自己像瘟疫一樣飛快蔓延,綿延數里的兩處營地陷入瘋狂的動盪。
斥候們紛紛調頭向來敵,阻擊的戰鬥在淺灘上展開。有個騎手停在朔勒身邊,鐵盔遮擋了他的臉,不過他聽得出阿拉穆斯的聲音,他在咆哮:“你怎麼還不走?”
“那是什麼人?”朔勒叫喊着,混亂中他甚至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婆多那人,背信棄義的傢伙,他們的汗王剛收下咱們的鹽。”阿拉穆斯的濃眉憤怒地扭結“他們的馬好,又分頭行動,這只是其中一股。戈羅現在帶人纏着他們,可是也攔不了全部,你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為什麼不派人去找大隊求援?”阿拉穆斯衝他吼道:“大隊在三十里外,就算會飛也來不及!”朔勒驟然變了臉,手腳冷得像石頭。
阿拉穆斯顯然和他想到了一處。他困難地嚥了一下,彷彿接下來要説的話難以啓齒。
“朔勒,要不…你去吧。”
“我不去。”朔勒答得又急又硬,聲音卻無法抑止地顫抖起來“我辦不到。”羣狼般的呼嘯四面響起,又有五六支婆多那人的隊伍出現在地平線上。
“這兒只有挽馬和駑馬,人家騎的是戰馬,要是沒有增援,你知道能死多少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