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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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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節:誰要的國家賠償(2)李濟運説:“你不曉得!小電網和自來水的價格都是縣物價局管的,很多部門的收費也是縣物價局管的,比方國土收費、人事部門招考公務員收費、教育部門收費,多哩。權沒有過去大了,小便宜還是貪得了。”

“那就難講了。”舒瑾長舒一口氣,恍然大悟的樣子。

三四天後,艾建德在常委會上通報情況:舒澤光已被接受調查。有些常委就説,難怪有事找他,電話打不通!先聽到外頭人講,以為是謠言哩!誰都聽得出,幹部接受調查不通氣,大家有意見。劉星明也聽出這意思來了,就説:“事情來得突然,我同明陽同志碰了頭。紀委辦事很嚴肅,不會輕易調查干部,一定是有確鑿證據。我同明陽同志都簽了字,如果錯了我倆負責,主要是我負責。”可是舒澤光出事了,幾乎聽不到議論。他老婆逢人就罵,這是政治報復!聽她罵的都是人,也不便多嘴,含糊幾句,趕快走掉。李濟運暗想宋香雲罵的話,猜她背後肯定有人指點。政治報復這樣的話,宋香雲是罵不出來的。烏柚男人最重腦殼,男兒頭女兒,摸不得的。烏柚女人罵男人,最毒的話是剁腦殼、炮打腦殼。憑宋香雲的格罵人,她只會拿人家的腦殼出氣。舒澤光家住大院裏頭,他老婆每天出門上班,出了宿舍樓就開始罵,一路罵將過去。

“你們等着吧,等着國家賠償吧!”李濟運有天聽她這麼罵着,更相信她背後有人出主意。依宋香雲的見識,應該不知道什麼是國家賠償。

第57節:節外生枝查窩案節外生枝查窩案沒想到查了二十幾天,案子節外生枝,又進去了三個人。一個是物價局副局長,一個是收費股股長,一個是物價檢查所所長。副局長叫餘尚彪,另外兩個幹部是無名小輩,名字李濟運沒記住。多幾個人進去就叫窩案,人們就有了談論的興趣。網上飛出帖子:《一窩老鼠貪污五萬元,一縣百姓多五百萬》。副標題是:《烏柚縣物價局爛透了!》網上帖子的題目總是先聲奪人,內容未必就是那麼回事。李濟運看看帖子,無非是縣電業局為了電力提價,給物價局送了五萬塊錢。每度電提價一分五釐,電業局每年電費收入增加了近五百萬元。五百萬數字説起來很大,實際上每度電也就加了一分五釐,攤到每個人頭上每年多了五六塊錢。電力提價未必沒有道理,只是行賄受賄説不過去。電業局不給物價局送錢,電價也是要提上去的。如今辦事總得打發,早已成了慣例。

有天艾建德碰到李濟運,説:“老舒嘴硬,一個字都不吐。”案子正在辦理,不能在外頭説的。可兩人都是縣裏領導,就私下裏説説。李濟運笑道:“都説你們辦案很有辦法嘛。”艾建德説:“辦法都用盡了,他硬説自己清白。”李濟運也不相信舒澤光清白,物價局進去幾個人,未必就他一乾二淨?他回到家裏,再聽舒瑾説宋香雲罵街,就説:“她還罵什麼?物價局進去四個人了,他舒澤光跑得?”舒瑾説:“推土機講,全世界人都貪,我舒局長都不會貪!”

“不貪就好嘛!馬上就會移司法,沒事肯定還他清白。”他想舒澤光乾淨,黃河水倒

大清早,李濟運在銀杏樹下碰着老同學。劉星明説:“濟運,我到很痛心。舒澤光進去之後,我一直指望他沒事。看來真有事了。聽説物價局還會有人進去?”

“我也不希望他們有事,但情況已經這樣了。老同學,你也不必難過。我們再痛心都沒用,誰叫他們自己不爭氣呢?”李濟運握握老同學的手,想快點離開。

劉星明卻抓住他的手不放,説:“我一直沒有議論這件事,因為心裏有疑慮。看來是我誤會星明同志了。我得找時間同星明同志心。”李濟運把手收回來,説:“老同學,我覺得你沒必要找劉書記心。有些話,不解釋沒有誤會,解釋了反而有誤會了。”

“那也是的,我聽你的吧。”劉星明想了想,很久才説出這話。他同李濟運再次握手,才轉身而去。劉星明腋下夾着皮包,往大門外走。一路碰着人,都會同他握手。有人同他臂之後,會回頭去望望。

有天下午,李濟運看看時間快下班了,劉星明打電話請他過去一下。晚上照例在梅園賓館有接待,他不知道這會兒還有什麼事。他敲門進去,劉星明説:“濟運,艾建德剛才向我彙報,舒澤光真的沒有問題,收錢的是餘尚彪他們三個人。”

“老舒真的這麼過得硬?”李濟運聽着有些吃驚。

“濟運,有這樣的好乾部,我們應該高興啊!”劉星明的絡腮鬍子,一到下午就黑而亂。他放鬆身子往後靠着,雙手軟軟地搭在前。李濟運想這人嘴上冠冕堂皇,內心肯定希望舒澤光有事。

“我們當然應該高興。”李濟運順着劉星明的話説。

第58節:最年輕的一把手最年輕的一把手劉星明點上一枝煙,深深地了一口,就只剩下半截煙頭了。他這麼煙的時候,必定是心起伏。他讓煙霧從嘴裏慢慢地冒出,就像練着某種神秘的功夫。煙霧完全散佈盡,看得見李濟運的臉了,他才説話:“餘尚彪他們還待了新的問題,違法金額超過六十多萬了。你知道嗎?這中間沒有舒澤光半點問題。真是難得啊!”

“確實難得。”李濟運説得謹慎。他後悔在家説了舒澤光的壞話,應該相信好乾部還是有的。他自己就算過得去的,做人做事無虧大節。只是官場風氣的確不太好,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煙灰缸裏有水,劉星明把煙頭扔進去,聽得滋地一響:“可是,認真追究起來,舒澤光也要承擔領導責任啊!”

“劉書記您説得對。他沒有帶好班子,肯定難辭其咎。”李濟運也點上煙,小心斟酌了措詞“但是,我想這種情況下,追究舒澤光的領導責任可能不太妥。他們局裏出這麼大的窩案,他可以一塵不染,老百姓只會替他叫好。組織上一追究,老百姓會起拱子。”

“起拱子?”劉星明沒聽懂。

李濟運笑笑,説:“烏柚方言,説的就是羣眾集體鬧事。”

“你們烏柚方言可真豐富,我來這麼久了都還有好多話聽不懂。”劉星明不相信會有人起拱子“濟運,你説得有理,但也未必。如今羣眾不太相信幹部,被查的幹部要是過了關,只會説他們後台過硬。”李濟運沒想到劉星明會這麼説。不過他倒説了句大實話,只是這話他説出來不太好。他只能説羣眾對幹部是信任的。李濟運有意幫幫舒澤光,便説:“越是羣眾不相信幹部,我們就越要理直氣壯地肯定好乾部。這是教育羣眾的好機會。舒澤光沒有問題,就還他清白。”劉星明笑笑,説:“濟運説到哪裏去了!沒有誰説舒澤光不清白,組織上有權調查任何一個幹部。沒問題,他依然當他的局長。”李濟運眉頭鎖着,説:“劉書記,怕只怕好進不好出啊。”劉星明使勁地搖頭,説:“你沒想清楚!又不是依法逮捕,更沒有治他的罪,只是組織上調查。他是共產黨員,是國家公務員,就有義務配合組織調查任何問題,包括他自己的問題和別人的問題。”

“我聽他老婆罵過要國家賠償。”李濟運説。

劉星明冷冷一笑,説:“她是一知半解!沒傷她男人一絲毫,賠償什麼呀?幹部接受調查是按黨紀行事,不存在剝奪人身自由,他法律空子都沒有鑽的!”李濟運想的是息事寧人,説:“劉書記,我覺得不管怎樣,得讓舒澤光體體面面出來。順順他的氣,這是肯定要做的工作。他老婆和我舒瑾同事,我知道他老婆的脾氣。”

“做領導幹部的,教育好自己的配偶,這一點非常重要。星明同志的老婆陳美,就是個好同志。人家畢竟是副科級幹部啊!”劉星明居然説到了陳美,李濟運聽着很不舒服。心想你既然説陳美是個好同志,又欠着人家人情,就應該提拔她呀?

“濟運,市物價局長熊雄是你同學吧?”劉星明突然問道。

“是的。熊雄是市直部門最年輕的一把手。”李濟運説。

劉星明説:“我想請熊局長到縣裏來一趟,我們一起陪舒澤光吃個飯。走,吃飯去吧。我們邊走邊説。”李濟運這才明白,劉星明同他閒話半天,只是想讓他請熊雄。兩人下了樓,同車去梅園賓館。突然響起了爆竹聲,震得車窗玻璃發顫。車往外走,才發現大門口濃煙滾滾。劉星明問:“大門口放什麼鞭炮?”第59節:熱烈歡局長清清白白回家熱烈歡局長清清白白回家“我也不知道。”李濟運説着,就看見朱達雲站在那裏,龍睛虎眼的樣子。他忙搖下車窗,向朱達雲招手。朱達雲瞟了眼李濟運,頭又偏過去了。他的頭才轉過去,突然又轉了回來。他發現是劉星明的車,忙跑了過來。

“叫他上車。”劉星明説。

朱達雲鑽進車裏,劉星明大聲問道:“怎麼回事?”炮竹飛到車玻璃上,砰砰地響。司機心痛車子,罵了話。車已出了大門,回頭見大門上方拉着橫幅:熱烈歡舒澤光局長清清白白回家!

朱達雲説:“我制止不住,差點兒打起來了。”

“誰組織的?”劉星明問。

“舒澤光老婆和物價局幾個幹部。”劉星明罵道:“真是不像話了!物價局幹部還有沒有組織紀律?這不是向我們示威嗎?”朱達雲説:“我批評了物價局的幹部,他們説舒局長老婆得不行,他們也沒辦法。”不知了好多鞭炮,車到梅園賓館仍聽得見噼裏啪啦。劉星明拳頭捏得吱吱叫,可馬上就得接待客人,只得深深地出了一口氣。下了車,他就把那鞭炮聲甩到腦後了。接待科長早在餐廳外候着,彙報今天都有哪些客人。重要客人劉星明事先都知道了,別的客人接待科也向領導彙報一下。領導覺得有必要的,空去敬杯酒。接待科彙報別的客人,也得講究方法。有的客人領導本不想陪,可知道了不去打個照面又不妥。領導實在不想去打招呼的,就只作沒聽見。領導沒聽見的客人,你就不必再提了。

劉星明和李濟運各自都有客人要陪,分頭去了自己的包廂。他倆席間還得請請假,去別的包廂串場子。李濟運到別的包廂敬酒回來,在走廊裏碰上劉星明。劉星明朝他點點頭,剛臂而過,又突然叫住他:“濟運,你説要不要請熊局長來?”

“這事您定,劉書記。”劉星明説:“我是想給舒澤光一個面子,可他老婆太不像話了。拉橫幅,放鞭炮,不是出我們的醜嗎?”李濟運説:“真的討厭!可她婦道人家…”劉星明説:“那還是請吧。你晚上就聯繫,最好請熊局長明天來。”李濟運陪完了客人,回家打了熊雄的電話。熊雄説:“老同學,我早就聽到反映,有人故意想整他。舒澤光我瞭解,真是個老實人。”李濟運於此事無關,聽着仍是尷尬,只道:“老同學,有些話我不好説。老舒同我平時也可以,他沒有事,值得慶幸。”熊雄問:“我來有什麼意義呢?沒必要吧?”李濟運説:“劉書記是想給足舒澤光的面子,縣裏主要領導一起請他吃個飯,又有你市局領導在場,氣氛更好一些。”熊雄説:“我想老舒那個脾氣,他未必肯來吃飯。”李濟運説:“請你來一下,正有這個意思。你來了,舒澤光不得不出來嘛。”熊雄輕輕嘆息一聲,説:“你打電話來,我有什麼辦法呢?什麼時候呢?”

“明天吧。明天你有空嗎?”

“沒空也得有空啊!我明天下午來吧,到你那兒趕晚飯!”第60節:老舒肯定在房間洗澡老舒肯定在房間洗澡第二天下午,李濟運着了瓦灰西裝,繫上藍領帶,出城接老同學。看見熊雄的車子到了,他下車微笑着招手。熊雄的車停了,也下了車。他穿了件薄夾克,的,裏面是細格襯衣。

“老同學,沒必要這麼客氣啊!出城郊,古時可是大禮,我受不起。”熊雄握過手來。

李濟運上了熊雄的車,自己的車在前頭開路。熊雄説:“濟運,舒澤光是這麼廉潔的好乾部,你們可以大力宣傳,樹他作榜樣嘛!”

“説句老實話,舒澤光叫我佩服!都説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舒澤光就是不濕。同路的人都濕了鞋,就他不濕。”李濟運鬆鬆領帶,覺衣服很不自在。他平喜歡穿西裝,繫上領帶人就神。可這會兒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土。他説話時目視前方,腦子裏卻是老同學的襯衣。熊雄的細格襯衣極是淡雅,似乎散發着野‮花菊‬的清香。

“老舒這麼廉潔,那你們就樹他作榜樣。”熊雄説。

李濟運嘿嘿一笑,説:“熊雄兄,哎,你這名字真拗口,硬得叫你熊局長。我説樹什麼榜樣都有道理,只有這廉潔榜樣沒道理。廉潔應是對公務員的最低要求,幹部只要廉潔就應該樹為榜樣,那就是笑話了。好比説,普通公民不偷不搶,不殺人放火,這也是最低要求。老百姓只要符合這個最低要求就要大力表彰,國家表彰得過來嗎?從邏輯上講,凡是沒被追究刑事責任的公民,國家都應該表彰他們為守法公民。我説哪,我們對待幹部,已經把最低要求當成最高要求了!”熊雄重重地拍了李濟運膝頭,説:“濟運,你這麼一説,還真是個道理!可是,我們也得承認,很多幹部就是做不到最低要求!我對幹部隊伍的評價是,貪污腐敗的是少數,不廉潔的是絕大多數,一塵不染的又是極少數。舒澤光可貴就在於,很多人沒做到廉潔,他做到了。”

“事實歸事實,道理歸道理。所以,也經常看到有些地方表彰廉政建設單位和個人,我看着總是覺得不對頭。”李濟運笑道。

熊雄偏過頭望望李濟運,説:“老同學,我問句直話,你對舒澤光沒有成見吧?”李濟運笑道:“我也同你説真話。老舒我們平時談不上太密切,但他是個老實人,這個我心裏有數。這回聽説他出事,我先是將信將疑。後來又進去幾個,待的問題越來越多,我猜他老舒肯定逃不了這一劫。最後證實他真沒有問題,我對他可以説是肅然起敬。”到了梅園,時間還早,先去房間休息。李濟運問服務枱要房卡,服務員告訴了房號,説舒局長已在房間了。熊雄笑笑,説:“老舒肯定在房間洗澡。”舒澤光這個病,很多人都知道。每次市局有人下來,舒澤光就早早地開了房間,自己先在裏頭洗個澡,再坐下來等候客人。縣裏好幾位領導説過他:客人都沒進門,你就把洗漱間得濕淋淋的!舒澤光卻説,市局領導都是他老朋友,很隨便的。他原先還在裏頭煙,客人一進門,煙臭味就撲面而來。他如今好歹不煙了,澡卻照常在裏頭洗。

果然,李濟運還沒敲門,就聽得裏頭嘩嘩地響。服務員認得李濟運,忙過來開了門。見牀上堆着舒澤光下來的衣服,李濟運有些不好意思。熊雄卻説:“沒關係的,老舒我們太瞭解了。”舒澤光在裏頭聽見聲響,喊道:“熊局長嗎?請坐請坐,我馬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