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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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之夜,半夜三,女人打來電話把他叫走。
我對這個電話毫無不滿,相反,極其。至少它讓我暫時逃過了一個接下來就我而言絕對不會愉婚之夜。至於那女人是什麼來頭,與樓少白什麼關係,我真完全不介意。我隱隱有種覺,樓少白這一夜應該不會回來了。
我把剛才被他剝去衣衫穿了回去,整理了下,然後扯了條紅得有些刺目喜被,正要蓋了起來躺下,門口傳來了福媽聲音:“小姐,睡了嗎?”池景秋這個孃,是我到這裏後唯一覺得貼心人。急忙應了一聲,轉頭見門被推開,福媽已經進來了,手上拿了什麼東西。
“小姐,姑爺剛才吩咐我過來給你上藥。”我有些驚訝,沒想到樓少白竟會做這種事,哦了下,用被子遮住我腳,背朝福媽坐了過去。
福媽挽起了我散身後長髮,褪下了我一邊衣衫,小心地幫我塗抹着藥膏,又用掌心擦,好讓藥力收。一邊擦,一邊嘆了口氣:“小姐,你是不是又惹姑爺生氣了?哪有房夜丟下娘子自己跑出去道理?”
“沒有。是他接了個電話,有緊急公務,這才出門。福媽你想,要是我惹惱了他,他怎麼還會叫你給我擦藥?”福媽這才有些放心,只是對樓少白婚夜丟下我自己出去仍是有些不滿,唸了幾句,看我躺了下去,親自給我蓋了被子,又放下了鎏金半月鈎上帳子,這才出去了。
我仰躺着,望着大紅喜帳頂用金絲綵線繡出華麗翟紋,兩天來一直緊緊繃着神經這才有些放鬆了下來,一陣睏意襲來,慢慢睡了過去。
樓少白果然一夜未回。
第二天,按照本地習俗,樓少白要陪着我回孃家。福媽十分積極,一大早地就催我起身梳妝打扮,拿了件大紅嵌大朵金絲牡丹旗袍,説穿了圖個吉利喜慶。我差點沒被耀花眼,好説歹説,後總算換成件胭脂紅軟緞旗袍,只領口和下襬勾繡出纏枝蓮紋樣,又盤了頭,了只紅珊瑚簪子,化了淡淡妝面。因為還是仲,裹了條時下時髦鏤花羊披肩,對着鏡子照下,自己也覺得還可以。
我收拾好了,福媽就開始等樓少白回來,到大門口不知道張望了多少回。看得出來,她有些擔心這個姑爺連這面子也不給我。我倒不大擔心,樓少白真不回來好,反正我也不想回那個池家再次面對我那個父親和哥哥嘴臉。只是我篤定他應該不會這麼做,要是婚第二天就和老丈人翻臉,他又何必多事娶了池景秋這個他本就不喜歡女人?
我猜得沒錯,十點左右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汽車喇叭聲。福媽興沖沖地跑了過來,叫我趕緊下去。我下樓到了大廳門口,看見樓少白正從外面大步進來。
他昨夜出去時還是軍裝,現回來卻換了身行頭。頭髮向後梳去,一絲不苟,漿得筆雪白襯衫,外罩裁剪合身灰條紋馬甲背心,手臂上隨意搭着西裝外套,前出半截懷錶金鏈子,腳下皮鞋仍是烏黑錚亮,此刻正邁着矯健步伐朝我走來。
一瞬間,我恍惚以為自己彷彿看到了復古時裝秀上t台男模。
我還看着,樓少白已經到了我面前,隨手就把原本搭他臂上外套朝我拋了過來。我一時沒反應,外套撞到了我身上,順着旗袍下滑,落到了我腳下。
他好像有些意外,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我一下,鴉黑眉頭是微微皺着。
我這才明白過來。雖然有點不情願,只是一想到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對我還有極大利用價值,終於還是彎下,揀起了他外套,抖了下。
“到車上等我,等下去你家。”他簡短地説了一聲,就沒再理我,自己蹬蹬蹬上樓去了。
我朝他背影腹誹了下,把外套遞給福媽,自己朝外去了。
門口停了輛嶄黑德國倫士汽車,光可鑑人。年輕警衞見我走來,朝我敬了個禮,打開後車門,我坐了進去,沒一會,就看見樓少白也出來了。他並沒用司機,自己坐到了駕駛位上。
汽車平穩地駛着,我看向了玻璃窗外。
一百年前凌陽,我找不到半分悉往景象。大街上,衣衫襤褸孩子或揹着香煙架子朝人兜售,或拎着板凳擦皮鞋,報童滿街跑動,挑着簡陋擔子吆喝小販,各打扮路人來來往往。我彷彿墜入了一幅活動着老舊褪世情風俗畫。而遠處幾座花園洋房鑄鐵黑鐵柵欄外,探出牆鳶尾花和鈴鐺果卻生得正漫,奼紫嫣紅一片,望去如夢裏雲端。
我微微嘆了口氣,收回了目光朝前望去,這才發覺樓少白正透過前視鏡看着我。為了應景,我知道自己應該朝他笑一下,好是帶了嬌羞那種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實笑不出來,當沒看見。
他大概覺得有些無趣,雖然看不見他正臉,但我仍能覺到他似乎有些不。
我一下又有些後悔了。不就是笑一下嗎,又不會少塊,何必多事惹他不?
路上人漸漸少了,車速一下加。我正有些患得患失,車子突然猛地向右一拐打了個旋,我猝不及防,半個身子被甩着撞到了前排椅背上,極其狼狽。
“樓少白,你幹什麼?”我坐直了身子,定了下心神,有些惱火地責問。
“躥出條狗,我不忍心碾死它。”他慢條斯理地説道。
我回頭看了下,見確實有條大黃狗正悠閒地路中間蕩着,無奈回頭,卻正看見他鏡中朝我呲牙一笑。
他現心情好像不錯。
我悻悻作罷,往邊上挪了下身子,確保前視鏡中再也不會與他目光相遇,心中冷笑了下。
昨夜那個呼喚走他女人想必叫他十分活,應該是老相好了,否則不會連衣物都存那裏。
池家很就到了,門開着,遠遠就看見有人門口張望,看打扮是門房。看見汽車過來,那人飛地朝裏跑了進去,很,我就看見我哥哥池孝林出現了。
樓少白停了車下去,我正要自己下車,他竟然已經過來幫我打開車門,彷彿一個紳士般地扶我下車,臉上掛着笑容。
我心裏再次冷笑了下。
這個人,裝本事倒真不錯。
他既然願意給池家人面子,我自然沒理由不配合。於是我把手伸進他臂膀,挽住他隨了他腳步朝大門走去。不知情人若是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我和他是對璧人。
池孝林笑容滿面地了過來,他兩人寒暄了幾句,引了我們進去。
池老爺戴了頂紫緞瓜皮小帽,拄着前天打過我龍頭枴杖站二門前接,看見樓少白過來,笑道:“女婿來啦?人來就好,一大早地叫人送這麼多禮過來做什麼,太見外了。”樓少白哈哈了起來:“景秋這樣賢良貞德女子,如今實少見。岳丈把掌上明珠許配了樓某,樓某萬分。區區薄禮,只怕岳丈看不上眼。”他説“賢良貞德”時候,語氣有些加重,我注意到池老爺和邊上池孝林臉微微一變,只是很就消隱了去,打着哈哈轉身前領路。
這幾個人,明明各自心懷叵測,揣着不可告人目,表面卻這樣一團和氣。我不想看他們演戲,等入了廳堂,就找了個藉口回了池小姐從前閨房。池母彷彿已經過世,池小姐嫂子過來陪我説話,有些皮笑不笑樣子。我正有些無聊,見池孝林過來,説樓少白要走了。
我鬆了口氣,急忙出去。池孝林走我身側,看起來有些高興,壓低了聲説道:“小妹,看來你和樓少白處得不錯。別忘了大哥話,量從他嘴裏探消息,還要盯牢他,有什麼異常舉動話,立刻報給我。等事成了,爹和大哥絕不會虧待了你。”我嗯了一聲。
被送出池家大門,再次坐上了車。樓少白把車鑰匙-進鎖孔,突然停了下來,冒出一句:“你就不問下我昨晚去哪裏了?”我抬眼看去,見他回頭正看着我,眉眼裏帶了絲調侃之意。
“應該是個女人吧,電話裏模模糊糊聽到了聲音。”我隨口説道。
我回答大概讓他有些驚訝,他英眉頭微微挑起。
我朝他真誠地笑了下:“你剛才不是池老爺面前讚我賢良貞德嗎?貞德我不敢當,賢良自問還能做到。你也算有頭有臉人,不管她是姐姐還是妹妹,既然跟了你,這樣落外面總不成樣子。你把她接回來吧,我也好有個伴。”我這麼説,確實是出於真心。清朝雖然覆滅了,現是民國癸丑年,但有錢有勢男人納妾仍是天經地義。反正這個樓家對我而言不過是暫居之所,小洋樓裏多個妖嬈女人佔去他夜晚,也省了我愁着怎麼去應付他。
樓少白沒説話,盯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抿緊,車裏氣氛一下凝重了起來。
他突然回頭,扭動鑰匙一踩油門,車子轟地滑了出去,兩個人都沒再説話。
開了段路,我發覺不對,這不是回去路。
“現要去哪?”車子駛上了條寬闊大路,兩邊種滿了法國梧桐,我忍不住,終於開口問道。
“不關你事。”他簡短應了聲,這回連眼風都沒掃向我。
我討了個沒趣,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