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要嘛全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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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一天,你便能以堂堂紫綬首席的身份重掌風雲峽,乃至知止觀長老合議,獨無年又算什麼?”金藍淡眸一睨,鋒鋭如劍的視線直指魏無音手裏的白玉剛卯。
拿元…藥?魏無音額際滲出細汗,飄出藥香的温潤玉飾似有千金之重,難以握持。這小小一方玉器的暗格裏,貯裝多少芳華正茂的少女青,使多少女子無辜天亡?貝雲瑚那無法繼續的人生,是不是也裝在這裏頭?丹道不可逆,內外皆然。
魏無音萬沒料到,自己竟成了這樁絕惡之行的大義名分,他默然良久,偌大的石室裏,只餘冰無葉將斷未斷的咻。
魏無音蹲下身來,正視着他的眼睛,唯恐他聽不明白似的,一字、-字地慢慢説:“若我師兄在此,你必死無疑。
幹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你再不能成為他的朋友,與他同頂一片蒼天。師兄不在,只能由我代他收回信物,從今而後,你不再是潛鱗社的一員了。
風雲峽的一切亦與你無關。再讓我知曉你為惡,仔細你的狗命。”將白玉剛卯收入懷中,隨手十起皇衣,撇下頹然慘笑的冰無時,起身走了出去。
一羣美貌少女與他在院中擦肩而過,甚至來不及行禮,急促的腳步聲旋即沒於階下,繼之而來的是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儘管分開才幾個時辰,當中還一路東奔西跑、差點被人面霧蛛幹掉,可十七爺也是空想過重逢景況的,但無論如何腦大開,他都想不到是這樣。
他抱着貝雲瑚走完了大半段山道,向來牙尖嘴利絲毫不饒的醜丫頭,罕見地沒什麼反抗,猶如一頭温馴綿羊,靜靜偎在他懷裏,不發一語。
一路上獨孤寂的懷襟始終温温濕濕,她的眼淚掉了整條路,怎麼也停不下來,直到入口處的白玉牌樓映入眼簾,漸有些擔筐挑籮的小販、抬肩輿的腳伕香客錯而過,頻頻回頭打量,貝雲瑚才低道:“放我下來。”獨孤寂依言而為,沒半句科打諢的酸話。
就這麼與她並肩無言,下了龍庭山。對貝雲瑚來説,這趟旅程已經結束了,但有些事還不算是了結。
他倆回到一片狼籍的始興莊。本就説不上生氣盎然的封閉莊子,不過幾晝夜光景,已和廢墟差不了多少。據説獻祭之夜的後半,兩人皆未參與的部分,那才叫一個慘烈。一干號稱永夜長生的“夜遊神”被十七爺徒手菜,當眾拆成一桌生鮮排骨,什麼“不死不衰,長歸冥照”全都是,再沒有比信仰崩潰更可怕的打擊,半數以上的莊人當下便發了瘋,場面完全失控。
待少部分人逃到郡內的龍方氏分家,宗族長老們組織鄉勇攜械前來,只見瘡痍滿目,一地殘屍。
縱有活人,除卻身上的創傷不説,喃喃自語目光呆滯,時哭時笑乃至暴起傷人,也不足為奇。
龍方太爺滿門俱亡,連婢僕亦不能免,只有回山的龍大方逃過一劫,貝雲瑚甚至在屍堆裏發現方栴,冰無葉一系的男徒至此斷絕,不知是幸或不幸。
從分家迅速介入看來,美其名“同宗相扶”佔地侵產恐怕才是真正的目的。龍方颶小小年紀長年離家,如今只剩孤身一人,未必爭得過這些遠房叔伯爺祖。貝雲瑚和獨孤寂盤桓多,始終未見憐姑娘與另一位女陰人的蹤影。歲無多等人的殘屍被村民扯得四分五裂,似遭啃食落腹。
或以為能得到夜神之力,只頭顱吃不下去,臉上也沒剩幾兩好,不可謂之不慘。女陰人若為發狂的村民所圍,吃得渣都不剩,也非是不能想像之事。
貝雲瑚將龍方家尚能辨認的幾具屍骸,包括太爺和幾名家人收埋妥適,結了借宿打尖的錢,第三一早便收十包袱上路。
行出裏許,將拐上車馬大道之際,一人叼着草,懶洋洋地癱在路旁大石上曬太陽,卻不是獨孤寂是誰?
“一聲不吭就走,你這也太不地道了,醜丫頭。”落拓侯爺斜乜着少女,卻不像真生氣的模樣。貝雲瑚淡淡地回望着他,忽道:“我替你多付了兩天的酒錢飯錢加住宿,還是上房,你走之前拿回來沒有?”獨孤寂哭笑不得。
“這時候,你跟我説這個?你個醜…”
“十七爺。”貝雲瑚輕聲道,彎翹的濃睫微顫,視線落於鱗靴尖,嘴角似帶着笑,卻沒真笑出來,眼眶裏隱有水花浮挹。
“我們,就在這裏分道罷,多謝你一路照拂。利用了你,我很抱歉。”獨孤寂以為她在説笑,但他看夠了她的眼淚,醜丫頭淚時才是認真的,一把心掏出來就會這樣。想上前握她的手,卻動彈不得,唯恐靴尖一頓地。
就把她眼眶裏不住打轉的水光給震溢出來,淌過柔的面頰。
“我那兒…白城山其實好的,風景不錯。還有冷泉。”他勉力笑了笑,臉卻直髮僵,澀聲道:“你不用住下啊,玩幾天散散心也好。我…能逗你笑的不是?把心裏的不痛快清乾淨了,想去哪兒再去哪兒,我絕不攔你。”貝雲瑚抬起頭來。
“如果我説我多留了這兩天,是為了讓你找梁小姐,你能找她麼?”獨孤寂無言以對,破碎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所以我也不能,十七爺。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雖不是好人,卻待我很好很好,再這麼繼續佔你便宜,我會忍不住討厭我自己。”獨孤寂不記得自己説了什麼,也想不起是怎麼結束的,他罵了她麼?是不是剜心勾腸似的説了許多難聽的傷人的話,才能略抵難堪失望?
回神時貝雲瑚已不見蹤影,喉嚨嘶啞疼痛,眼角乾澀,狂哭狂笑用盡體力,似又經歷一次破境的耗竭與艱辛。
小燕兒説得沒錯,十年過去了,他卻半點兒也沒長大。醜丫頭是看透了他的幼稚可笑,才選擇斷然離去的麼?他雙手掩面,在路旁直坐到夜幕低垂,野地裏無有燭照,只一物回映着星月輝芒。
在懷襟內散發淡淡金光。這名為“指掌江山”的蛾眉刺原有一對,兄長贈他一柄,醜丫頭搜刮了去,離開前又悄悄放回他房裏。
兜兜轉轉了大半圈,終究是送不出。
“…我得去趟越浦。”貝雲瑚等他鬧夠了脾氣,才平靜地説。
“還不了‘龍雀眼’,這門親不能不認,就算命不久長了,我也要走得清楚明白。”
…
越浦沈家。峯級高手的“分光化影”之能,令獨孤寂在兩個時辰內趕到越浦,城樓關隘直若無物,到得沈家的豪邸也才剛過戌時。這片園林相較於獨孤寂的記憶,至少擴大了一倍有餘。
做為率先押注兄長的東海豪商代表,沈家在獨孤氏逐鹿天下的發家過程中,還是撈了不少好處的。沈太公今年八十有四,以一名身無武功的普通人來説,其生命之強韌,委實教人敬佩。
獨孤寂小時候經常坐在老人腿上玩兒,兄長和蕭先生來討軍資時,寧可忘帶魚鱗圖簿、糧餉清冊,決計不會忘記帶上他。
老人三子死於前朝,那會兒老四沈季年怕還在上一世裏未及投胎,沈太公一見白胖壯健的小十七,心情便好得不得了,再離譜的數兒都能答應下來,想方設法張羅。
後來獨孤寂才聽人説:沈太公曾想收他作螟蛉,願意立下血誓書,約定將來由他繼承沈氏的家業,連蕭先生都動了心,只兄長不知何故,堅持不允。
要是締結盟誓,真讓十七爺改了沈姓,估計後頭營建平望新都等,也就沒央土任氏什麼事了。
二哥繼位後,起用任逐桑為相,政商合,實力大增,以沈太公為首的舊東海豪商遂退出京畿,沈家尤其受到抑制,沈太公擴建園林逐聲之娛,興許也是“無所用心”的表態。
獨孤弋拒絕沈太公的提議不久,太公一名小妾便有了身孕,沈太公以為是小十七帶喜,亦發疼愛有加。
嚴格説來,十七爺和沈少永…沈季年的字,獨孤寂小時候管他叫“鼻涕蟲”
…
算是一起長大的,但他倆的童年均十分短暫,獨孤寂十三歲便隨兄長上陣殺敵,自此武名赫赫,五道皆知。
沈季年十四歲娶,十六圓房,完全反映了沈太公在“沈家無後”一事上的恐懼。醜丫頭嫁入沈家作續絃,肯定不是給老人暖牀的,該是鼻涕蟲死了老婆。十七爺被軟的第三年,有人輾轉送來了一盒糕。
他是意圖謀反的逆臣,誅十族都不過份,軍出身受牽連的沒一萬也有八九千了,誰還敢給他送東西來?可十七爺一看就知是誰送的。舟子橋畔王雀家餅鋪。
在食不厭、窮奢極的越城浦,撐死也就是二下的糕餅鋪子,豪門富户不屑一顧,獨孤寂和沈季年之所以會一偷再偷。
除了獨孤寂覺得好玩,也因為店裏有個漂亮的小姐姐。盒裏的餅子全是沈季年愛吃的口味。心不甘情不願的沈家小公子總是負責偷。
而十七是負責偷看,兩人聯手作案經年,沈季年本不知道他愛吃什麼,淨揀自己喜歡的下手。獨孤寂記得那天白城山上大雪紛飛,送餅的人頂着風雪走了,免被四周監視的緹騎拿下審問。
他就着炭火茶,獨個兒把整盒餅吃了,邊吃邊笑,眼淚直。
“鼻涕蟲…你他媽是傻的啊!教太公知道你幹這種事,還不打斷你的腿!”沈太公毫無疑問是一名狂熱且豪膽的賭徒,他在擁有天下五道的前朝和僅只東海一道的獨孤閥之間押注後者。
在獨孤氏的嫡庶之爭裏押注了庶出的兄長,要嘛全贏,要嘛全輸,事實證明:老人的眼光和運氣都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