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才先來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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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陰梁府多年來被刻意冷遇、梁鍞仕途中絕的真相,僅僅是因為時年十四的梁燕貞把身子給了一名男子,天真地相信能和他長相廝守。
這份情思終將所有人捲入地獄,死去的人是解了,活着的只有傅晴章成功飛往另一片天去,餘人仍身在無間,始終爬不出來。
她痛恨想他的自己,痛恨自己眷戀纏綿,痛恨這副還對他有覺的體,為了贖罪,梁燕貞極少自瀆,忍受男人投來的穢視線,去習慣他們背後説的那些穢語污言,若無其事地活着,直到顧挽松找上門。
“副台丞説了,此事的麻煩到哪兒,賞賜便能到哪兒。”劍冢的密使如是説。
“他與小姐都是無命之人,旦夕且死,要谷底翻身,搏一個大大的富貴功名,便在這一遭了,朝廷束手無策,東海前路迢迢,能辦成此事者,哪怕曾犯天條,陛下都能原諒。
連累小姐的那一位迄今仍猶未死,而貴府已衰敗如斯,梁侯若在,意能平乎?”
…
不能!梁燕貞抄起布包,捋下浸濕的槍包,出兩杆三尺半的短槍。
握住鋼槍桿,令微酣的嬌美體從熱水浴中離,重新降落在這個陰冷灰濛的塵世,沒什麼是真正歡快昂揚的,一切都是又冷又重,她的武功啓蒙自父親梁鍞。梁鍞的馬槊昔在東軍赫赫有名。
但槊是馬上所用,比武單挑無有優勢,對女子也過於沉重,梁燕貞是到十八歲上才有足夠的氣力運使柘木馬槊。
在獅蠻山的演武場施展家學,與師兄弟們放對廝搏,敗少勝多,從而贏得所有人敬重…當然還有許多使她倍困擾的愛慕之情。
梁燕貞十六歲被送往獅蠻山,到二十歲才返家,足足避了四年的風頭。頭一年朝廷還派人監控,恐她珠胎暗結,濮陰梁侯府也被嚴密監視,形同軟,連家書都難以遞送,直到那人的處分定了,限制才逐漸放鬆,當初選擇獅蠻山,表明就不是去產子的。
只是仍避不得嫌疑。梁鍞對愛女在獅蠻山學的武藝讚不絕口,認真較量幾回,竟非女兒敵手。
本以為父女間芥蒂漸去,某次比試完,頭髮灰白的老將一邊拭汗,邊喃喃道:“要知道就早些送你去了。”梁燕貞心中刺痛,才發現阿爹目光瞬轉,本是瞧着她的,並非無意間口。徵南先鋒的詔令下來,她堅持要去,聯合了李、傅等來勸。要不辭召,要不同往,滿門出征,福禍與共。
梁鍞冷冷一哼:“好啊,我把你的名字寫上去,讓皇上趕緊想起,還有反賊未誅!”女郎如墜冰窖,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説不出。阿爹揮手讓人帶下去。
不再看她,只是阿爹再沒回來過,她握緊槍桿,直到迸出細小的格格聲響,忽覺冷風灌入,脖頸斜後仰出浴箱,小心翼翼不讓熱水溢出,自屏風的縫隙望去。
一人掀帳而入,動作輕迅,若她兀自閉目享受,只怕不易察覺,那人從後取出皮繩,重新穿入帳門孔眼繫住,也綁了死結…
顯然來人是以匕尖伸入縫隙,挑斷繫繩才進來的。此法無甚出奇,但自備新繩而來,可見對梁燕貞的習慣瞭如指掌,果然背影十分悉。
那筋虯結、幾鼓爆衫袍的猙獰背肌,只能是昔人稱“攔江鐵鎖”的李川橫。梁燕貞鬆了口氣,又不有些氣惱。
(肯定是那葉藏柯,連話都傳不好!)她對少年的心意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她也年少過,不以為需要大驚小怪,但耽誤正事就不行。害川伯誤闖,徒增尷尬就罷了。
萬一被傅晴章或其他照金戺門人察覺,怎生是好?女郎暗下決心,待此間事了,這個錯手絕不能輕輕揭過,否則將來難有大用。小葉若要因情誤事,也只能逐出梁府了。
正呼喚,梁燕貞忽睜大眼睛,難以置信。李川橫縛緊帳門,取出火絨吹亮,點燃一約四寸的絳紫蠟燭,拿在手裏無聲輕移一陣,立在腳邊。
那絳燭的煙是極淡的茜紅,向依稀能見,蛇般湧向屏風下的縫隙,宛若有靈。帳頂留有煙道,能讓爐坑的煙往上走,以防窒息。
此際浴箱的熱氣既往上飄,絳燭所生若是冷煙,必定循隙鑽進屏風底,形成對,如此屏風內的人,毫無例外地將入絳燭煙氣,而且是在不知不覺間。
江湖上常見的煙,如雞鳴五鼓返魂香等,皆是此理。梁燕貞的心沉到谷底,摒息縮回,以熱巾帕掩住口鼻,輕輕呼。過得片刻,巾帕竟微微染赤。
她不敢於箱內濯洗,有些藥亦能由肌膚入體,在箱外的木桶洗得不見絲紅,才掬淨水掩口,重新吐。李川橫仍佇於燭邊不動,亦未出聲。
越這樣,梁燕貞越肯定他心懷不軌。絳煙若是魂香一類,李川橫練的外門功夫,不通內家龜息,未掩口鼻,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預服解藥,但香非毒,大抵沒有解藥。效力弱者,嗅鹽可促其速醒。
遇上強效香,除俟其自復,別無他法。只剩下第二種可能。這奇異的紫燭絳煙,僅對女子生效。
採花賊所用的藥,也有製成煙的,身為男子的李川橫,入多少都不會有事。梁燕貞的動作再怎麼輕緩,水聲始終沒停過,見李川橫並無動靜,一咬牙便要去拿衣裳。起身之際,披衣的屏風猛被掀倒,撞在鋪了厚氈的地盤上,幾未發出聲響。
梁燕貞趕緊坐回,投巾帕於木桶,不動聲輕輕攪擰,蹙緊眉刀,摒息開口。
“川…川伯,我在洗澡。”聲音怪異,理解成恚怒所致亦無不可。
相貌威猛的紫膛漢子微怔,銅鈴大眼居然還能瞠大,出惶恐之“這…該死,屬下該死!小葉這兔崽子,怎麼傳話的…小姐恕罪,小姐恕罪…”不敢多瞧,快步至帳門前,摸遍全身尋匕首,或因慌張之故,居然怎麼也找不着,梁燕貞差點要相信是誤會一場了,驀地漢子停手轉身。
嘴角微揚,冷不防一起腳,猛將蠟燭踢去!梁燕貞側首讓過,絳紫的蠟燭掉進爐坑,轉眼融去,竄出大股淡緋的霧煙來。
她忙以巾帕捂面,卻聽李川橫笑道:“小姐從小就很聰明,可惜太過天真。都發現川伯閉門放煙了。
怎覺得我會見台階就下,乖乖掉頭離開?抱朴含玉雖本,頑愚劣障亦天真,小姐今吃了這一塹,以後可要長進些才好。”梁燕貞從沒聽過他用這樣的口氣説話,簡直像是另一個人。
自有記憶以來,李川橫就是霹靂火爆、直腸直肚的糙漢子,大碗喝酒,大塊吃,能當總管自不愚笨,梁燕貞這幾年一直仰仗他的忠直勤懇,還有豐富的江湖經驗。
但詩作對決計不是李川橫。
“傅晴章戴川伯的人皮面具”之類的荒謬念頭,一瞬間掠過樑燕貞的心版,可惜她已非十來歲的黃丫頭,獅蠻山的訓練、這幾年的闖蕩,使她確信眼前之人就是李川橫。
而且是神智清醒,不是受魂物藥控制,才能説得這般條理清晰,而他還有臉自稱“川伯”令女郎不狂怒起來。
這是最深的背叛。帳外,車環外側忽聞叱喝聲,此起彼落,隱約能聽得金鐵擊,不多時馬匹驚嘶,敵襲顯非由外而至。梁燕貞猛想起傅晴章師徒對談時,被自己褪在石隙間的鞋襪。
俞心白這草包沒留意,萬一…給傅叔叔瞧去了呢?再悄悄向徒兒打個暗號,其後漏的一切,全是為了誤導她的障眼法,難怪總是傅晴章在説。照金戺行動的時間,正是今夜!
“…你聽!”梁燕貞按下對紫膛漢子的憤怒質疑,一意勸説:“照金戺圖謀不軌,意劫鏢,外頭已打起來啦!再不阻止他們,你我將陷於賊人之手,他們會留我一命,你呢?”李川橫揚起嘴角。梁燕貞微微一怔,驀地頭皮發麻。照金戺選在今夜下手,作案的地點絕非臨時起意,走到無城之處顯非意外。
梁燕貞所持路觀圖,包括她判讀地圖的本領,全是川伯所授,而傅晴章取出對照的那幀地圖亦無二致,這表示…
“你們…你們是串通好的!”若非一絲不掛,女郎幾跳起,然而掛念之事還壓過了憤怒與驚愕,急急追問:“葉…小葉呢?你把他們倆怎麼了?”李川橫明白她真正想問的,是那男扮女裝的族小鬼,故意不答,反足一踢帳幕,咕咚一聲,外頭靠着的什麼龐然大物倒下來,隨即一陣嗚悶吼,半個人形死命往幕牆蹭撞,不知是示警抑或詬罵。
黝黑少年的聲音即使被堵在嗓子眼,梁燕貞仍能分辨。小葉既已受制,阿雪十之八九也跑不掉,心底一涼。
即使捂住口鼻不敢用力吐,忍不住切齒咬牙:“我阿爹待你們不薄,你們…你們怎可如此!”李川橫反足一蹴,照準帳幕上頭顱的部位,葉藏柯再無聲息,不知是死是活。
梁燕貞並未對傅晴章吐實,她曾多次窺見李川橫指點小葉武藝,而今竟對少年下此毒手,早逾越梁燕貞所能理解的範疇。李川橫輕搖食指,目光不離女郎聳於水面的偉岸半球。一旦顯出自身慾望。
原本那張正直威猛、看起來甚至有些憨厚的紫膛國字臉,此際卻顯得陰沉而複雜,貪婪猙獰倒還是其次。這麼明顯的一張歹人面孔,為何她從沒想過要提防?
女郎以左手掩,可惜比起傲人的雙峯,手掌實在太過細小,奮力張開也只能略遮溝,莫説廓一覽無遺,鼓如蜂腹的半球遮也遮不住,徒然撥男子慾念而已。
“…小姐自好莫提樑帥。”紫膛大漢的眼越賊,口氣反而越見斯文,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氣。
“從現在開始,你要吃很多苦頭,被數也數不盡的男人狎玩,如狗母般忍辱偷生。這裏頭會有很多認識你阿爹的人,你越是提他,下場越悽慘,川伯不忍心小姐吃苦,才先來提醒,小姐莫不識好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