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怪是這些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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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要耗費更多的力量,殘餘的三實足全集中在一側,人面霧蛛開始向後傾斜。
“成功了…別放鬆,加緊攻擊!莫教它過氣來!”唐奇興奮大喊,不顧蛛腹緩緩坍垮,搶先衝到最末三實體蛛足處一輪猛斫,削得石屑紛飛,離本體的碎片在半空中紛紛霧化,只是細小如雪片般的量體也不具什麼威脅,瞧着是大勢已去。
劍以鋒鋭見長,硬碰硬的砍噼極易傷折,唐奇仗着運劍妙,方能做到極催勁力而不傷劍腕,單人孤劍壓制住一蛛足。
應風留意到此一節,將身法能兼顧迅捷與沉穩之人往後調遣,以期對凝出實體的蛛足造成最大的壓力。納蘭異瞧着不佩服起來:“人説風雲峽俱是英才,今始知無虛!”他扭了右膀肩關,左手非是常慣用,威力有限,不若唐奇雙手皆能,率領大部分人馬轉攻霧足,把硬點子留給唐七和少數鋭。應風邊砍邊指揮着。
一邊朝陷坑的方向移動,扯開喉嚨大叫:“魏…喂!沒死便應一聲…你在哪兒?喂!”
“師父”二字他實在喊不出口,當着眾人之面喊“魏長老”也代不過去,信手揮開落塵,俯近支離破碎的窟窿邊,生怕突然看見殭屍男子開膛破肚的模樣,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只可惜那恐怖駭人的一幕始終未曾入眼。
“咳咳…我在…我在這裏…”衰弱的嗆咳聲響自陷坑底部傳來。
那條長的尖鋭鈎爪耙地也似,將方圓三丈內的青磚鋪面搗了個稀爛,掘出的陷坑窟窿深逾七尺,刨得地軟如泥,可見落爪兇惡。
而魏無音卻未受重創,只在摔落時擦破幾處油皮,撞得背瘀腫,命簡直比油蟲還硬。應風見無命之憂,放心的瞬間嫌惡又生,拄劍躍下,伸手將他拉起。
“永劫…那錘子呢?錘子到哪兒了?”魏無音頭一句便是質問,應風不耐揮開,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飛一邊去了罷?
再一會兒便能撂倒妖物,用不上錘…”魏無音揪他襟口一把拖過,雞爪似的五指宛若鐵鉗,氣力大得嚇人,應風居然掙不開。
“那妖物最嗜高手的氣血神,對它來説。就像美饌珍饈般,無法置之不理…你看清楚,它真正的目標是哪個?”穿過師父的肩頭望去,赫見人面霧蛛身後有蛇尾般的霧爪不住攢刺,虛多於實,遠看像是被山風吹飛的縷縷霧絲,瘋狂擊着某種看不見的無形氣牆,卻始終難越雷池半步。
再向前不遠處,十七爺垂首低頭,兀自怔立,彷彿靈魂飛昇只餘枵殼,與這世上的一切再無牽繫,原來它的目標…是他!
“…但當真餓起來,它未必只吃山珍海味!”他從未見過魏無音的面如此鐵青,口吻如此森寒冷冽。
殭屍男子內功全無,這點是無庸置疑的,能揪得少年幾乎不過氣來,只能認為事態之嚴重,使他無意間超用了殘軀餘力。
“師兄…你叔父曾對我説,獨無年紫臂中封存的物一旦解放,必噬生人血以自壯,唯永劫之磐能徹底錮,避免物禍世食人,釀成災害。”魏無音氣力用盡,瞬間又衰頹下來,啞聲顫道:“叫飛雨峯那幫蠢蛋速速離開,別白白送上門,做了物的飧食!把…把永劫之磐取回來…快!”應風如夢初醒,身子一顫,攀着坑緣便要翻身躍上,突然瞪大眼睛,失聲叫道:“師…喂,你看…你看十七爺!”魏無音勉力爬近,見飛砂走石間。
那毒蛇般的霧鞭連了無形氣牆幾記,彷彿找到當中縫隙“颼”的一聲鑽入,黑霧構成的“身軀”清楚標出縫隙形狀,直至獨孤寂身前,末端張開五枚尖爪,猙獰地抓他頭面!
魏無音師徒不及驚叫,十七爺仍是垂肩低首,突然伸手攫住。被掐牢的霧蛇一陣絞扭,從指縫間伸出更細的霧絲,尖端同樣分裂出細小的無眼蛇頭,張開生滿尖牙的蛇口,咬上十七爺手背。
剎那間,黑線爬滿獨孤寂的腕臂,彷彿血絡裏被滴了墨汁似的,可以想見入體的霧絲持續分裂細化,侵入了十七爺的經脈。
與此同時,獨孤寂的右手以眼可見的速度乾癟枯瘦下去,比起獨無年的衰頹速度又更快了些,果然絕頂高手的血於黑霧乃最上等的美味,幾乎能聽見它發出心滿意足的嚎叫聲。
“…不好!”魏無音終究比徒兒冷靜得多,怔愕不過一霎眼,連推應風肩頭:“先將永劫之磐找來!若教它乾了十七爺,後果不堪設想!”果然黑霧迅速膨脹壯大,將傾的三支羸足變得壯結實,連霧化的蛛足也凝成實體,眾人加緊攻擊,鏗擊聲密如驟雨,竟無片刻消停。
應風躍出陷坑,忽聽一人叫道:“喂,妖物越打越結實了,怎麼回事?”卻是唐奇。應風本叫退,一想十七爺命在頃刻,妖霧飽他的氣血神,旁人一時無虞,多分牽制也好,隨口道:“諸位師兄再支持片刻,我師父有法子。”見永劫之磐落在場邊草叢間,發足掠去,把嘶喊“先讓他們撤”的魏無音拋諸腦後,而異變便於此際發生。獨孤寂垂頭不動,臂上黑脈以驚人的速度消褪,肌迅速恢復光澤彈,較前度更富生機,一掃衰疲。
被攢在掌裏的霧蛇發出尖鋭哀鳴,出箝制而不可得,細長的“身軀”急速消淡,卻像被什麼拉連着無法消失。
影響所及,蛛腹不停上下拋甩,九蛛足接連彎折,降至丈餘,仍無法維持平衡,裹着獨無年的黑霧隱將鬆。
走避的飛雨峯弟子見狀,又冒險折返,唐奇仗着劍法強,鑽進蛛腹底,試圖削開錮首席的霧罩。
師兄納蘭異把劍一摜,以未受傷的左手抓他靴踝,沉聲道:“若有異狀,我即刻拉你出來,”唐奇笑道:“沒甚不放心的。瞧我的罷…”應風拎起錘柄拖出草叢,受傷的右掌難以施力,僅能做為輔助而已,幫助有限。耽擱了老半天才終於回頭,從遠處重新打量這頭由黑霧形成的人面蛛,看見搖搖墜的半垮蛛腹、掐着霧蛇不放的十七爺,還有為救獨無年又冒險回頭、打死不退的飛雨峯菁英們。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何其嚴重的錯誤。高手的氣血神對妖物來説,不啻是美饌珍饈,然而,當真餓到了極處,它未必只吃山珍海味!
就算是魏無音,也萬萬料不到黑霧竟為十七爺所制,勝負於瞬間逆轉。一股寒意由應風的腳底竄至腦門,他拖着永劫之磐,奮力跑向陷坑,一面放聲狂吼:“快離開…你們快離開…快走!快點離開那…”語聲未落,赫見半截肢足抬起落,將一名飛雨峯弟子穿腹,牢牢釘入地中。肢足上分裂出無數霧蛇,細不一,末端口牙大張,將串在蛛足上的彎折殘屍咬得血漿四濺、骨斷顱碎,幾乎辨不出人形。穿過屍體的霧絲淅淅瀝瀝地滴着血,滑膩的珠淌在光滑的“蛇身”上。
原本七虛三實的型態業已不存,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條無限延長、蜿蜒屈伸的莖,末端的蛇口大大裂開,出密密麻麻的參差尖牙,轉眼便將殘屍吃成了一灘泥血,更不稍停,轉頭獵捕周遭生人。
蛛腹的霧繭又撐起逾三丈高,九蛛足宛若架歪的澆銅鐵柱,儘管扭曲變形,醜陋不堪,卻穩固得不得了,腹間及足柱上分裂出無數莖怪蛇,垂掛絞扭,瞧着令人頭皮發麻,悽慘的哀嚎驚叫聲只持續了片刻。
隨着巨量的鮮血泥如瀑湧溢、攤散而出,轉眼只剩下此起彼落的嘴嚼聲。唐奇癱坐在血海中央,呆望着左踝。握緊踝靴的指節繃得青白,可見用力。
但自凸出腕部的半截斷骨以下,什麼都不剩,師兄在他面前被一團莖怪蛇分食殆盡,不過就是眨眼間的事。
被咬碎的骨末混着紅白漿噴了他一頭一臉,觸温黏,卻又涼得奇快,回神時周身覆了厚厚一層濕泥也似,滑落眼簾的腥臭異物模糊了視線。
補充了巨量的生人血,人面蛛終於得到足夠的力量,往後一掙,扯斷還攢在獨孤寂手裏的細長黑霧,阻絕了生命力的失。到這份上,怪物已在“美味”和“給養”間做出抉擇,扭曲的足柱飛快退開幾步,遠離兀自垂頭靜立的獨孤寂,停頓不過一瞬,倏又撲向場邊瞠目結舌的圍觀眾人,從身軀及足柱上伸出的莖怪蛇卻反向伸長,連另一側也不放過。
驚叫哀嚎迴盪在山風裏,向峯下刮落濃重的血腥氣,知止觀外的廣場頓成一片修羅血海,而屠殺…不,或許該説是進食…卻仍未休止。
待巨大的幽魔將通天壁啃噬一空,創建起魔物的巢,便要往山下搜刮獵物,以滿足被封印千年的無盡飢渴…獨孤寂沉浸在力量河所構成的虛空之中,逐漸忘記時間,也忘記了自身的存在。
這是天地萬物最源、也是最基本的樣貌,在這裏一切都變得很純粹,或許真能睡個好覺也不一定。
他多年不曾好好睡上一覺了,一閉上眼,冷不防就回到刑場上,嗅着濃烈的惡臭血腥,一一聽過那些難以入耳的哀嚎唾罵。人在那當頭,只能説真心話,而真心話往往是最難承受的,他甚至在虛空中又遇見了兄長。
人説有所思,夜有所夢,怪的是這些年來,無論多麼盼望渴求,兄長卻從未到他那短暫、紛亂,總是支離破碎的夢中,不肯告訴他屍體遺落何處,讓他帶着兄長歸葬故鄉,略盡手足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