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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轟然叫起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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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並未徵調獨孤寂,顧挽松不知使了什麼詭計,煽動十七爺摻和進來。既非官家所派,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予理會,躲得獨孤寂尋人不着。

灰頭土臉地將質子帶回白城山。曠無象的出現打亂了棋局,但盤勢依舊沒變。除非十七爺亮出聖旨,龍庭山自沒有別的話,否則找個理由打發便了,燙手山芋又回到顧挽鬆手裏,奇宮以逸待勞,在角力中仍據優勢。

“匣劍天魔”毋須這一勝,他要的是獨孤寂知難而退。萬料不到,堂堂前冠軍侯、驃騎大將軍,怎麼説也是一號人物的十七爺,骨子裏就是隻白眼狼,他連為難自己都不在意了,還怕為難你們?

“看來你的酒菜,今兒是沒戲啦。”説這話時還咂了咂嘴,遺憾似的。獨孤寂一抬手,抑住了魏無音的言又止,轉頭叫道:“喂,你説話算不算數?還是你也不能當家作主,叫個能話事的出來,”獨無年無意接口,當是醉漢胡言,何必自貶身份?

納蘭異微微蹙眉,作勢擺手:“侯爺請。”他招來的全是飛雨峯年輕一輩的菁英,長劍既出,身臂奇穩,連一絲輕晃也無。包圍看似鬆散,卻無一處罅隙出兩劍合擊範疇,若説隱有一套高明陣法。

那是半點也不意外。風雲峽向以菁英自詡,揀徒授藝無不以天才為標的,自來瞧不起“平凡人的苦功”魏無音看出此陣兇險,暗忖:“飛雨峯教不擇材,單打獨鬥是遠不如我風雲峽的,但這‘出鰲入蜃’之陣一旦發動,便如鐵桶一般,難攻不破,以十七爺眼下衰疲,磨也磨死了他。”獨孤寂身子輕晃,虎目半閉,狀若微醺,耽擱片刻,靴邊已積了窪血漬。未聞獨無年回話,懶憊一笑:“也罷,那就打到能話事的滾出來,咱們做個了斷。”唐奇忍無可忍:“你説什麼!”驀地寒芒爍眼,聽師兄倉皇叫喊:“…結陣!”不假思索,硬格撲面的一劍!鏗響密如連珠,唐奇虎口劇痛,拇指彷彿被硬生生扯斷,撞擊的巨力傷了腕肘肩關,長劍手,直落。

右臂垂在身側,再舉不起來,山嵐刮過,地的一十三柄青鋼劍風叩首,嗡嗡顫搖着,納蘭異慘白,手按空空如也的劍鞘,睇着喉間劍尖,冷汗滴落,碎於光潔如鏡的劍嵴,他是圈中唯一未拔劍之人,獨孤寂定是奪了他畔之劍。

青年想不明白:十三名持劍的師弟,包括實力與他在伯仲間的唐奇,何以眨眼間就給繳了兵刃,連陣法都不及發動?

背後勁風呼嘯而至,納蘭異未及轉頭,猛被一股大力掀飛出去。來人靴尖踏地,震得餘下十三人踉蹌後退,直至丈餘外,鐵砂磨地般的低咆才得入耳,發聾振聵,透體血沸:“…爾等退下!”不是“匣劍天魔”獨無年是誰?獨孤寂嘴角揚起,目放光,持劍大笑:“來得好!”不閃不避,一劍朝獨無年膛貫去。獨無年寬大的袍袖潑喇喇一卷,寒光迫人的劍尖頓如泥牛入海,化入袍影。

眾人還未爆出采聲,獨孤寂身影一晃,憑空多出另一名“獨孤寂”來,拔起一柄地晃搖的長劍,照準獨無年膛標去!

(…什麼!)獨無年攫住第二名“獨孤寂”的劍尖,觸冷硬,寒鋭人,絕非虛影。便只一滯,七名“獨孤寂”不知何時將他圍在中央,七劍齊至,獨無年虎吼掄臂,一氣磕斷七枚鋼劍尖,眾獨孤寂四向倒落,消弭於無形。

還未換過一口氣,又現七名獨孤寂,收攏圈子,七柄長劍刺穿獨無年的袍袖箭衣後,才遭剛勁摧折,左肩、右腿和側俱都見紅。第八名“獨孤寂”穿出倒散的殘影,無聲無息遞出一劍。

正中口膻中要害,劍尖卻難入分毫。山風吹去蝴蝶般的片片袍裂,獨無年右掌擋在前,接住劍尖,筋糾結的右臂透着怪異的深紫,刺滿符篆般的泥金刺青。

饒以十七爺的功力,連油皮都沒能劃破半點,竟是刀槍不入。獨孤寂順勢加催,鐵掌卻絲紋不動,兩股巨力一夾,彎折如弓的長劍登時斷成數截。獨無年易守為攻,一拳將“獨孤寂”掄散。

十七爺不知何時拉着阿雪和魏無音退出三丈,遙遙打量紫臂,嘖嘖有聲:“他媽的,居然有這麼門的玩意!你那手是怎麼的?”魏無音忍不住翻白眼:“論起門,你有資格説別人麼?”終究沒出口,拉着阿雪退至一旁,免受龍虎波及。

這幾下兔起鶻落,一分為多的獨孤寂、刀劍難傷的紫金臂卻歷歷在目,應風舌撟不下,雙眼盯緊戰團,唯恐錯失半點。

獨無年的衫袍被利劍攪了個稀爛,出結實的上半身,紫臂怪異的澤被一圈金刺青止於肩膊,未向古銅膛蔓延,彷彿一道止水線。

自此以下,到指尖都是深紫紋金,像紫獸被一圈圈金鍊纏拘,勒成手臂形狀,其實非是人軀。龍庭山上派系分立,各不相屬“匣劍天魔”的名頭雖響,應風卻罕見這位長年閉關的師伯,對其武功柢不甚清楚,只知修為深湛,乃眼下奇宮第一高手。

從飛雨峯弟子的驚訝反應推斷,怕也是頭一回見識紫金臂,遑論與人動手,而獨無年心中駭異,卻遠在餘人之上。原以為獨孤寂使的是某種幻術…“犀紫罍金臂”百毒不侵,刀劍難傷,要説有什麼弱點。

就是對魂術沒有抵禦的奇效,但繞了兩匝的斷劍,説明獨孤寂確實使用了它們,而非移花接木的障眼法。

“這一式叫〈七殺之劍〉。”彷彿看穿對手心思,十七爺低頭活動指掌,既説給獨無年聽,又像説給自己聽。

“當年兄長描述的那些境界,我直到今方能體會一二,原來…這是做得到的,不是胡説八道。

“獨無年,我非看不起你,也非看不起奇宮。

但這《敗中求劍》我一直以為就是套高明劍法,平生未使過三式以上,如今才明白錯得離譜。七殺之劍不過敗劍第七式而已,你真要與我印證到第十式?”世上沒有一門武功,能憑空化出七名活生生的分身。若真有,那就是妖術,早已超武功的範疇,故七殺之劍的真相只剩下一種可能: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獨孤寂雙肩微佝,不只是手掌,全身都在顫抖,彷彿犯癮的酒痞。

在場卻無人敢生輕視之心。無論傷勢多重、將倒下否,這個男人的武功在凡人眼中,是如妖術般的可怕存在。十七爺勉力睜眼,黯淡的視線掃過全場,眾人被瞧得頭皮發麻,一動也不動。

族能咬了你們不成?看看他,不過是個娃兒。”他指着遠處的阿雪,喃喃道:“這小子還沒離開西山,母親和照顧他的老家人就被韓閥殺了。

護送他的鏢隊在抵達央土之前,已整整換過了幾批人…看來西山那廂也同你們一樣,有些腦子不大清楚的蠢蛋,專挑軟柿子捏,卻不敢直指源。

“送他來的,是朝廷,是我那皇帝老爺好二哥,是陶元崢那殺千刀的老匹夫!你們有種就造反哪,欺負小孩子算什麼好漢?殺了這娃兒,還怕偌大的西山韓閥揀不出第二個倒楣蛋?

趕老子下山,顧挽松那弔喪臉回頭便攛掇別個兒的,走了一個又來五個,走了十七爺又換十八爺十九爺…總會換到朝廷的金戈鐵馬。

你們是到那時才要反呢,還是跪了百萬雄師才算代?”他話裏字字都是死罪,縱是立於東海武道巔頂的指劍奇宮,也無人敢應,但誰都知道是這個理。陶相絕不會善罷干休,鎮西將軍韓嵩更不可能就此收手,區區武林。

在廟堂看來不值一哂。鱗族的骨氣算什麼?千年的驕傲又算得了什麼?奇宮遲早要低頭,跪於七式敗劍或許不算丟臉,跪於朝廷鐵騎之前,四百年基業便到了頭,從此萬劫不復…應風捏緊拳頭,無論多麼憤怒不甘,竟無一言可反駁。

十七爺是對的。鱗族輝煌已逝,就連名列“五極天峯”的最後榮光應無用也失蹤多年,生死難知。

接下族質子,當成一件擺設供起來,架他個十幾二十年,奇宮仍是鱗族的奇宮。陶韓之爭,乃至朝廷與西山的矛盾於此既得不到突破口,自尋別處鬥個你死我活,犯不着賠上整座龍庭山。魏無音閉上眼,微微仰頭,無聲嘆了口氣。

明智的選擇一直都擺在那兒,難的是放下。身為龍庭九脈中最驕傲的風雲峽一支,沒有人比他更能深刻地體會,這個抉擇究竟有多難。

圍滿廣場的奇宮門人,無論字輩的年輕弟子,抑或無字輩的披綬長老,人皆無語。偌大的通天壁上風刀掃落,直到豪笑聲打破這令人難受的死寂。

“侯爺兩度造反,連累將士無數,發此狂悖逆論,獨某毫不意外。”高大威武的紫膛漢子收起笑聲,投來豪烈目光,直視搖搖墜的青年。

他這樣的人毋須眥目咆哮,便能散發出強大氣場,聽得奇宮眾人神一振。

“奇宮恪守國法,服膺朝廷,侯爺若有聖諭在身,我等自當出十里,伏道相候。

非如此,便是侯爺孤身一人,闖山挑釁,龍庭九脈縱有不敵,拼着四百年的祖宗基業不要,豈有下跪低頭,任人宰割之理!”獨無年踏前一步,橫臂當,提氣開聲:“江湖事江湖了,今是侯爺犯我,非是奇宮求戰!

為敵為友,俱看侯爺,亦非我等能決。若外人打到侯爺的家門前,試問侯爺,戰是不戰?孰勝孰敗,又有何干!”全場為之一靜,轟然叫起好來,采聲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