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人丁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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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是當不了笑話的。這個缺呢小弟已佔啦,便是你,想搶我一樣要翻臉的。”
“…去你的!”白衣少年冷哼着掙甩開來,兩人四臂一陣推攘。
漸漸憋出笑意,只不想在外人面前笑出,便如尋常市井頑童。萬沒料到,是那殭屍一般的蒼白男子開了口。
“龍大方,你這嘴皮沒點長進,專門惹是生非啊!”矮小的錦衣少年一怔,這才認出他來,睜大雙眼,興奮上前:“師…”卻被白衣少年拉住。
“攀什麼關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人家瞧不上風雲峽,咱們又何苦硬貼熱臉?”説得冷硬決絕,半點不留情面,不管“師”字之後接的是什麼,都不許他出口。
錦衣少年的神全無尷尬,彷彿聽了個笑話似,安撫般拍拍那白衣少年應風的臂膀,徑對楊三笑道:“你呀,好生招呼我師兄!看座看座。”拉白衣少年於遠處坐定,起身招呼次第行來的其他師兄弟入座,順風順水地拐了幾個彎,自然而然繞回男子身畔,拱手親熱道:“您老人家身子大好了。
弟子久疏問候,實在不像話,來給您老磕頭。”果然不帶稱謂,也不算拂逆師兄,那白衣少年應風索扭頭,負氣自斟自飲,看似成人的修長背影,二度出合乎年紀的孩子氣來。殭屍男子一敲那“龍大方”的腦殼兒,隨手拽起。
“少來這套。你怎麼淨長膘不長個兒,飯吃到哪兒去了?”龍大方嘻皮笑臉:“想您啊,吃啥都沒滋沒味,今兒見了您,肯定能多吃幾碗。是了。什麼風把您吹來弟子的老家?”
“採辦點用,不是專程來的。”往寄附舖一抬下巴。龍大方遙見舖裏指揮若定的男童,忽然會意,驚喜道:“那位可是師弟…”驀聽師兄一聲斷喝:“龍大方!”應風砰的一聲放落茶盅,顯是動了真怒。錦衣少年不敢違拗,向殭屍男子連聲告罪,正離去。
忽惘之,端詳片刻才遲疑道:“小…小嬸嬸?”卻是對着貝雲瑚喊。醜新娘落落大方。
“你是俱兒吧?我記得你。你上山後改的名字,太爺同我説過,我卻忘了。”龍大方收起快摔落桌頂的下巴,老實巴道:“初到風雲峽時,師長給起了名兒,管叫‘颶’。颶風的颶。”有意無意瞟了殭屍男子一眼。貝雲瑚頷首。
“龍方颶。嗯,好聽的。怎麼有空回來?”
“不瞞嬸嬸,我師兄代表本宮往白城山,參加劍冢顧副召集的六大派之會,山上各脈都派了弟子去長見識。我許久沒回家,回程遊説眾師兄弟繞點路,來始興莊嚐嚐風味小吃,順便瞧瞧太爺。這幾位…是小嬸嬸的朋友?”真正想問的,興許是貝雲瑚如何識得那殭屍般的男子。
“萍水相逢罷了,説不上朋友。”
“喂喂,要會帳了你才這麼説,太不夠意思啦。”獨孤寂哈哈一笑,衝那名為“龍方颶”的錦衣少年一舉杯,滿面討好。
“原來是龍方家的孫少爺,真是幸會幸會。本地有什麼風味小吃,還望孫少爺指點一二。”龍方颶一伸短臂,親熱地摟他肩膀,滿嘴大人話,與稚氣未的面龐有着強烈的扞格之。
“都好吃!諸位儘管吃喝,算在我帳上,千萬別客氣!”嘻嘻哈哈踅回應風處,來去直如一陣風。獨孤寂哭笑不得。上一個敢對十七爺勾肩搭背的人叫獨孤弋,據悉是本朝開國皇帝,號稱寰宇無敵,乃古今帝王中武功第一…
這小孩都沒長齊,蹭臉倒是好手,莫説閃躲,獨孤寂連震開手臂的念頭都不及生出,小傢伙已揚長而去。
“這人好厲害啊!”阿雪忽道。
“大家…都喜歡他。”貝雲瑚摩挲男童發頂,淡然道:“他就算心裏不歡喜,也不會説出來的,他爹本在央土經商,被人坑害,賠光本錢不説,欠了一股債,遂在飲食裏下毒,一家三口同赴黃泉。
“我那死去的相公説。他這個哥哥一向心軟,約莫藥下得不夠,誰也沒毒死,三人在地上痛苦打滾,他爹疼得狠了。
把心一橫,摸索着利刃要給兒一個痛快,護子心切的大嫂極力抵抗,混亂中誤殺大哥。娘倆奮力爬到屋外,嘔出毒質,這才逃過一劫。
“回始興莊不久,他娘也病死了,那年俱兒才六歲罷?太爺不知拿這孩子怎麼辦,索送上龍庭山。
要不,尋常鱗族六大姓的子弟上山記名,哪有像他待這麼長的?”龍方颶…其實他更喜歡被喚作“龍大方”
…
聽不見遠處四人對話,挨着應風擠蹭落座,嘻皮笑臉與師兄賠小心,不見卑微怯懦,是誰哄着誰簡直一目瞭然,也不知是不是聽了他悲慘際遇的緣故,那股子油滑教人討厭不起來,也算奇事一件。
十七爺總不好抓他回來打一頓股,摸摸鼻子舉杯飲,又有些不甘心似的,對貝雲瑚哼笑:“你侄子有一手啊,小嬸嬸,將來能吃四方飯。”貝雲瑚從懷裏摸出一枚銅錢,用紅絲帕仔細包好,推過桌面:“乖,嬸嬸給你見面禮。要平安長大啊。”獨孤寂一口酒噴出,嚇得梁燕貞跳起來:“十七…髒死了!”
“你他媽…”落拓侯爺差點沒給嗆死,猛拍膛,正抄起絲帕扔回,一縷幽甜鑽入鼻腔,馥郁温融,中人慾醉。這帕子本是貼收在她懷襟裏,想也知道這誘人的香從何而來。
貝雲瑚與他的眼神一觸,微蹙蛾眉,神情變得有些古怪,冷不防一探柔荑,便要將絲帕糰子攫回。獨孤寂卻搶先奪過,示威似的舉在耳畔,笑得壞極:“謝謝嬸嬸。
等我長大了,頭一個讓小嬸嬸知道。”只覺手心所握温温濕濕,有明顯的,卻比汗水稠濃,濕濡處也不像汗沁,範圍更小,量也少得多。
然而甜香更加濃郁,彷彿握了把温熱生,香脂滑從指縫間溢出,爆炸似的甜潤攫取了他全部官。
受到一旁小燕兒的殺人視線,獨孤寂生生忍住了湊近鼻端的衝動,順手收進懷裏。貝雲瑚的動搖不過一瞬之間,眼見是拿不回帕子了,索不糾結,轉過纖直粉頸,望向走入廣場的最後一撥人。
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錦衫華服,金冠束髮,外披織錦大氅,年歲是這羣奇宮人馬中最長的,看似四十許,儀表堂堂。
然而雙頰微凹,修剪妥適的燕髭鬢角隱現灰銀,兼且神情嚴肅,説是五十多歲也不為過。一見他來,三兩分坐的少年們紛紛起身“長老”的招呼隨中年男子的步履一路迤邐,次序井然,應是這羣輕浮少年最有規矩的一刻。
形容威嚴的中年人握了捆書簡,身畔弟子揹着覆布竹架,從布巾底下出的黑影推斷,書架裏堆滿了類似的竹卷。中年男子昂首闊步,目不斜視,毋須逞驕橫,自有一派貴胄風範,連跑堂楊三也不敢造次。中年人本是徑直走向應風那一桌,卻在獨孤寂等人的桌畔駐足,盯了那殭屍一般的蒼白男子片刻,微眯的眼眸一眥,迸出一抹光。
“是你。”雖乍現倏隱,已令梁燕貞心頭一震,難以與之相對。(這人是…是頂尖高手!)殭屍男子卻沒事人兒似的,一撥濃髮出瘦削的面龐,怡然道:“許久未見,咱們就別拘俗套啦。我起身不便,這兒還有其他朋友,不招呼你坐。”自飲一杯,倒轉杯口以示無餘。中年男子點頭。
“逍遙不履城山遍,淥水秋泓一寸心。我一直都很羨慕你。”
“太羨慕的話,山上就要傷腦筋了。”殭屍男子聳了聳肩。
“他們還不算太糊塗,終是教勇於任事的人披上了紫鱗綬。”梁燕貞垂落視線,見中年男子間繫了條靛黑帶子,在逐漸微弱的光下,回映着斑斕的紫紅鱗紋,大吃一驚:“他…他竟是奇宮的紫綬長老!”嬌軀繃緊,本能去握短槍包袱,卻被愛郎按住。
獨孤寂拇指輕釦女郎脈門,度入一股綿和真氣,梁燕貞頓覺渾身暖洋洋提不起勁,惶急、緊張、悚慄…等,俱都蕩然無存。梁大小姐並非少見多怪,驚詫完全是合理的。
指劍奇宮的披綬長老分紫、白、金、青四等,其中以紫鱗綬身份最高,地位最隆,便在奇宮最盛時,各脈披紫鱗綬者不過一二,是有資格代表一脈競逐宮主大位之人。
獨孤寂闖山所能遭遇的最強阻力,就在這些紫鱗綬當中。無論男子身屬何脈,一旦知曉阿雪的身份、十七郎的企圖,這始興莊的樗樹廣場立成修羅戰場。整座龍庭山,絕沒有能容忍族入主的派系,遑論個人。中年男子目無餘子,專心同殭屍男子談,很難説是忌憚、尊敬,抑或情深厚,也可能兼而有之。
“見過風和颶了麼?”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殭屍男子再斟一杯飲盡,倒轉杯盞。
“有你照拂,沒啥好不放心的,別跟人説見過我就好。
不喝了不喝了!苦酒難醉,劣酒則非…孫少爺,你們莊裏就賣這種破爛玩意兒?”仰天打了個大大的酒嗝,砰的一聲,五官朝下,整顆腦袋直地摔在桌板上,未幾傳出如雷鼾響。
看來這一砸沒能把他鼻樑骨砸平,依舊有出有入,吐自如。同桌四人眼明手快,各自端盤揣碗,總算沒被他的頭錘砸翻酒食。中年人眸光如電,不動聲旋掃一圈,拱手:“龍庭山下,來者是客。區區驚震谷奚無筌,敢問諸位是哪條道上的朋友?”卻是對獨孤寂説,果然是奇宮“無”字輩的高人!
指劍奇宮雄峙東海,傳承逾四百年,近五代“是物寒無”之中“寒”字一輩既無建樹,人丁又寡,如先宮主應無用等“無”字一輩的人傑英才,多由“物”字輩的諸長老隔代育成,以致物字輩趨於凋零的三四十年間,龍庭山均由無字輩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