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拿了銀錢斗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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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冥獄十王變》非是尋常內功，千鈞一髮之際，血髓之氣發動，雪酥嬌潤的莫婷似成棉花絲，軟綿綿渾不受力，其薄如紙，千嬌百媚的腦袋連同如瀑濃髮，一霎“滑”出劍底，繞着鹿希的柳翹一轉。劍刃“篤！”斬入樹幹的同時，莫婷雙掌輕飄飄地往她背門一拍，已然借力後躍。鹿希驚怒迸，反足連環，分蹴上中下三路，快得殘影未散，虛空中依稀見得三條美腿翻出裙？正是《虎履劍》裏的絕招。

這下除了突襲，也有將對手開、免授背門予人之意，落空本在預料中。玉掌擊樹借力起身，正調勻氣息，回頭赫見莫婷仍在，適才三腳彷彿穿身而過，絲毫未起作用。

所幸轉身時拼着最後一絲餘力拔出匕首，鹿希想也不想藕臂一合，徑朝黑衣女郎頸側落。

莫婷翻掌格住，不知從哪兒生出第三、第四隻手，分擊鹿希右肩和小腹，真力所至，打得她重重撞上樹幹，眼冒金星。

那柄二尺長的紺鞘金裝劍還嵌在樹下，按理她背脊撞樹，足脛便未被鞘的劍刃齊膝斫斷，也得是重傷收場。半天沒等到撕心裂肺的劇痛，鹿希餘光所及，才發現短劍早已不在樹幹原處。

莫婷仍站在她身前不動，捧劍端詳着，喃喃道:“原來是這邊。”摁下劍格機括，劍首底部“颼！”出一枚三寸長的金裝鋼針，與遠處藥箱上的兩枚一模一樣，鹿希非是腦子一衝的莽金剛。

她從會面當晚便決定除掉莫婷，這些子裏一直潛伏在東溪鎮內未曾離去。武林高手通醫理的不少，神醫中卻罕有以武功名世者。

莫婷在江湖上無籍籍之名，一個無門無派的年輕女醫，身手再好也有限…鹿希沒工夫調查她的身家來歷，只能憑眼力觀察。莫婷的腳步虛浮，修為不高，偶爾在後院與青年喂招。

也不是反應機的實戰類型，女郎估算有八九成的機會能得手，才有今之埋伏。鹿希潛運內息遍行全身，體內的氣血積鬱迅速消退，看來莫婷未下重手。

她那妖魔似的怪異身法、手法姑且不論，兩人適才貼面相搏，決定勝負的關鍵其實還是內力。崎嶇坡上一奔兩丈，差不多能耗光鹿希一次提運的真氣。不擎全刃，上身維持拔劍之姿。

除了降低風阻、提升速度之外，也考慮到刺對勁力的倚賴…無論筋力內力，擊刺若無足夠力道支撐，容易偏斜乃至斷折。

以刃斬剁，相對不易失手，全賴身量與衝撞之力，對準要害肘臂一推，十有八九能重創敵手，毋須再提內元。莫婷的內力甚至不及她。

然而每當鹿希力盡，莫婷卻仍有一擊的餘裕，不多不少剛好壓過她。這些微的差距決定了結果，使鹿希鉅細靡遺的窺視觀察，變得毫無意義。

這樣的武功，普天之下鹿希只知一門。

“天予神功。”她靜靜説道，與其説心灰意冷，更像是切齒咬牙，眸底閃着寒光。

“沒想到，你是羽羊神的人。”莫婷搖頭。

“這是我圻州莫氏祖傳的《冥獄十王變》，出自一部名叫《燃燈續明三七經》的武典，不是天予神功那種旁門左道，我不怕你去打聽。”這回輪到鹿希無意接口了，一徑冷冷回望，那是盤算着如何置眼前之人於死地的眼神。

“我方才説你依賴直覺，是有些瞧不起人的。我錯了。”黑衣女郎將劍刃倒入紺青的金裝鞘中，迸出龍般越的鏗啷清響，悠悠不絕。

“你並不真想讓我到羅家祠堂，我以為是我選了這裏，其實是你選的。你知我會佔據坡頂，佈置好機關聲東擊西。是…線香？”姣美的下頷比了比落在苔綠間的牛筋圈索。

那玩意兒不知從何處飛來，讓她自行出了掩護，才教鹿希逮到發難的絕妙時機。林子裏涼風徐徐，風停的時間一長，似能嗅得一縷幽隱的香燭氣味。

莫婷見她沒有開口之意，當是默認，點頭道:“由此觀之，你其實並不依賴直覺，你思路縝密，計劃周詳，若非我祖傳武學與東洲通行者太過不同，你是能成功的。

“這使你非殺我不可的理由，顯得過於牽強。這思路極不合理，至於陣前殺盟有多愚蠢，就不必…”

“哪來忒多廢話！”鹿希狂怒起來，身形一晃，點足撲至，徑奪黑衣女郎手中的紺青劍。

莫婷收劍於臂後，明明是單手應敵，身前如有四臂同出，乒乒砰砰接過鹿希的猛攻，雙方使的全是硬手，氣勢之強、出招之悍不讓鬚眉，足令那些以“好漢”自居的油膩男子汗顏。

《六道分執》雖是絕學，實戰莫婷頗不及她，混用至剛至猛的《阿須羅手》、繁複妙的《紅塵四合手》，也就扛住了頭一輪，自知時久必失，招式一變，二度施展三惡道中的《馴養手》，霎時黑袖漫展，鬼影彌天，鹿希只覺寒直豎，彷彿被一隻陰冷鬼手穿破物限，直接掐住魂魄，知倏地模糊起來。

強烈的噁心暈眩直衝臆。修習《風雷一炁》以來，她在戰鬥中總能保持澄明，不受外物侵擾，修為雖然增長不多，武功卻大有提升。這般心魔橫生卻是首見，驀覺脅發涼，如貼寒刃。鹿希於天旋地轉之際。

想起她那四手齊出的怪路數，急急退，落地微一踉蹌，伸手捂，才發現兩匕均已被回原處。

戰鬥頓止，莫婷退下幾階，肩起扔在草叢裏的藥箱，以絹裹手，拔下箱頂那兩枚金裝鋼針，置於階石顯眼處，目光須臾未離鹿希。再退得兩階，才又將紺青短劍擱落。

“我考慮過帶儲之沁一走了之，但現在對你的牽強產生了興趣，或許暫時就不走了。”莫婷淡道:“我不打算死，隨時可以離開，等你決定坦白，你知道上哪兒找我。至於廝殺就敬謝不。”

“…不知你在説什麼。”鹿希一咬牙，左手一揚“潑喇！”一抹晶亮絲芒甩出，也不知是怎麼的，紺青短劍就這麼突然飛起來，筆直拽回女郎手中，收於臂後。莫婷不得不承認，反持劍鞘還是她做起來更俐落好看，自己學得不倫不類，不用瞧也知是顢頇已極。

她知道她無意再戰，至少今天不會。鹿希戴上編笠，莫婷背起藥箱，背對着背各行各路。林梢風搖，一個翻過了緩丘，一個走出林道，彷彿是在林子裏擦身而過的陌生人，甚至不曾停下多瞧彼此一眼。

應風先在後院練了一輪《六道分執》，出得滿身大汗，打水沐浴、順便把換下的衣衫洗晾起，才踅進東廂修習《冥獄十王變》。

血髓之氣的練功法門相較於東洲常見的內外武功，更重視冥想趺坐，這點與功相類，不會搞得一身狼藉，況且莫婷不知何時回來，應風寧可乾淨齊整地接她。

倒不是莫婷許他白宣，而是兩人相處越發自然，女郎開始讓他分擔家事，認為對腿傷…其實好得差不多了…有益。

除了練功，復原需要更多的勞動，她也以為這或可解決應風難以好眠的困擾。莫婷的優點之一就是不吝於讚美他人，他做了她很高興的事，莫婷一定讓他知道。把髒衣服洗晾起來，就是應風靈機一動，用來討佳人歡心的新點子。

據韋太師叔説，應無用號稱“百藝通”琴棋書畫之類就不消説了，連廚藝都好得不得了，在他縱橫江湖的那些年，武林中人連“君子遠庖廚”都沒法説了。

有個武功高到可以打得你滿地找牙的人，燒菜的手眼可比昔白玉京那些個天下名廚，你是哪來的勇氣敢看不起掌杓之人，老着臉皮説“此乃小道”？

他要有叔叔十分之一的本領就好了，給莫婷燒一桌香味俱全的菜餚，包管她心花怒放，決心與他廝守終生。可惜識海里的是個西貝貨，只有外表唬人，實則毫無內涵，難比本尊。

“喂喂喂，不帶這麼糟踐人的罷？”冒牌貨叔叔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你就沒想過，叔叔聽見了也是會傷心的麼？”滾你的罷，王八蛋！

有你這樣自己出來捱罵的麼？但這話罵得是真冤枉，應無用是沒法自己出來的，該説是應風下意識把他拖出來罵。

這是他倆最近開發出來的新技能。自從在識海縱青龍漦拉連腿骨，身識間的隔閡突然清晰起來。

既能察覺其存在，能玩的花樣就多了:讓冒牌叔叔穿過隔閡，溝通現實，是兩人…或説一人一識…想出來的新玩法。

要是練得好，聯手駕馭赤龍漦的高速異能，也能更得心應手。從現實中抓取心識，似較識海中連結現實要省力，但兩者皆須由應風主動為之。只有他想跟應無用説話時，冒牌貨叔叔才能出聲。

但也非百試百靈，起初十次裏大概只有三兩次能成，近期已練至近七成的成功率。

“照這樣下去，”應無用沉道:“總有一天，我是能自行在現實與你談，而不致損及識海的，真是令人期待啊！”

“你可千萬別。”應風想到一事。

原本的興奮之情瞬間沉落，森然道:“你敢在我幹那檔事時吱一聲，哪怕是贊‘大爺幹得好’，我立馬來個隔空移物，刷爆識海，教你死得透透的。你給我仔細着點！”約莫有了危機意識，冒牌貨叔叔這兩天特別巴結，被應風拖出來後聽説他想做菜，自告奮勇:“選我選我選我！叔叔教你一道‘臘香山筍’，保證絕不失敗，連白痴都能學會，更別説是你了！”

“…你這種語意沒有、實際就是罵人的覺是怎麼辦到的？”捱不過應無用邊鼓連敲，應風躍躍試，在桌頂留了張字條以免莫婷回來不見人，拿了銀錢斗笠，便出門往市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