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自行結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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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雲瑚自稱從章尾郡來,人面地頭無不,除了“並未與龍庭山接壤”這點,幾乎可説是最完美的答案。
“…你讓我們飛過去麼?”獨孤寂氣到笑出來。
“有忒便利的法子,還不趕緊昇天,愣在這做甚?”章尾郡為唐杜、陶夷二郡所阻,連信手繪就的圖上都能看出,其南邊被幅員遼闊的陶夷郡北界隔開,想從章尾上山,除非脅下生翅。
貝雲瑚指着唐杜、陶夷和章尾三郡相接的一小段。
“由此上龍庭山,最能隱蔽行蹤。龍方氏近年沒落,同山上的聯繫不過聊備一格,想告密也沒門。這段三郡皆不管,半天就能走完,奇襲是再好不過。”獨孤寂知軍事,若她所言屬實,確是一條誰也想不到的進軍路線,唯一的麻煩就是得繞行四郡,循遠路入章尾郡。難怪她好生張羅。
甚至僱了騾車…落拓侯爺以拇指颳着光潔的下巴,打量着古井無波的醜陋少女,饒富況味。
“章尾郡是你家,對罷?”
“…也不算是。”
“若覺得,把我誆進自家地盤便能為所為,我提供你另一條思路。”獨孤寂冷不防掠來對面的一雙筷子…自是貝雲瑚的…擦都沒擦,徑夾了滿筷菜餚,吃得頭也不抬,顯是真餓壞了。
“本侯大開殺戒之際,毀的是你家屋舍,死的是你叔伯兄弟,姨娘嬸婆。不好,你就再沒有能回去的地方了,明白不?”他那種淡淡的、不帶絲毫煙硝火氣,怕她沒想清順便提醒的口氣,令梁燕貞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見識過十七郎片刻間消滅二十餘騎擎山轉的手段。
她開始相信愛郎發起狂來,真能夷平小小的章尾郡。貝雲瑚笑起來,這是她頭一次笑出聲,不是勾一抿的笑意淺漾。而是“噗哧”一聲,伸手掩口,才想起一貫的清冷淡薄,笑開的臉孔卻無法迅速沉落,只能順其自然,待笑容漸去。
這不經意間的小動作透着難言的女人味,既有少女天真,又不失韻致,一下子很難判別她實際的年齡,卻連同為女子的梁燕貞也覺得好看,無法理解何以會對這樣醜陋的容顏生出念想。
回過神,梁燕貞發現不只自己和阿雪看傻了,連十七郎都停筷怔望,直到意識到女郎的視線才冷哼一聲,低頭扒飯,中湧起一股莫名酸意。卻聽貝雲瑚低道:“那樣的話,説不定更好呢。”又回覆先前的寡淡,難辨喜怒,遑論真心。取道章尾郡的計畫説穿了,就是“繞路”二字。
原本預計在兩之內,必能循官道直抵陽庭縣內的龍庭山門,這已是相當悠閒、可以沿途遊玩的走法了,這會兒足足花了五天,全程趕路馬不停蹄,才由北方繞進章尾郡地界。
貝雲瑚自告奮勇駕車,獨孤寂和阿雪不宜臉,自是待在車裏。梁燕貞雖嫌氣悶,一來不願離開十七郎,二來以她身段容貌出挑,坐在轅座上拋頭面,徒惹麻煩,多半也待在車內。唯一的差別,就是“解毒”的頻率明顯降低了。
投宿旅店時,還是貝雲瑚與阿雪一間、她同十七郎一間,愛郎對她的索要求歡也無不應允,總要幹到她腿雙發軟才肯歇,途中卻不再如先前那般,興起時便覓地取樂,彷彿要彌補這些年的錯失。
梁燕貞本以為男兒生涼薄,興頭一過,便不覺新鮮,心中失落。過得兩,發現獨孤寂總是把握時間調息入虛。
想起先前貝雲瑚所言,始信十七郎有傷在身、興許還不輕的説法,失落又轉成憂慮,只是在愛郎面前強顏歡笑,沒敢表而已,她已什麼都沒有了,十七郎是她僅剩的、唯一的寄託和盼望。
第三天梁燕貞難得起了個早,裹着温暖的被筩翻過赤嬌軀,卻未如往常般,摸到愛郎清瘦結實的膛,驚坐而起。
透過二樓上房的窗隙往下望,天光微亮的內院裏,貝雲瑚正耙着乾草,動作利落,但在擅騎術的梁燕貞看來不算嫺,原來你也有不會的事,女郎忍不住想,心底透出一絲淡淡快意。
為了方便幹活,少女以帶子縛起袖,寬大的棉衫束出份量驚人的袋褶子,隨彎起身一陣蹦跳,簡直像在懷裏兜了兩頭肥碩白兔,圓凹葫極富,卻不顯餘贅,連同為女子的梁燕貞都覺誘人。
檐外,獨孤寂披頭散髮,僅着單衣,赤腳倚在唯一的一盞燈燭下,雙手抱,安靜得怕人。從梁燕貞的角度瞧不見他的神情。
但以愛郎貪花、需索女子無休無止的駭人力,想也知道他瞧的是什麼,哪怕這般魅惑人心的豐美體出自一名容顏醜陋的女子,亦無法阻擋高漲的焰。女郎掐緊了拳頭,指甲刺進掌仍不自知。
貝雲瑚瞥他一眼,繼續耙松乾草,叉入桶中,與糧豆粕一類的物事混勻,當十七郎空氣般。
此前梁燕貞很佩服她的淡定,如今一想全是擒故縱,打心裏覺得噁心,咬得如貝皓齒格格作響。沒想到是十七郎先開了口。
“…我用不着你來賣好。”聲音出奇冰冷,令梁燕貞頭皮發麻,本能地悚立起來,十七郎不是在情調,這是非常嚴正的警告…突如其來的錯愕驅散了妒意與惱怒,梁燕貞差點沒裹住棉被,窗隙刮入的冷風鑽進被筩,女郎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十七爺説什麼我聽不懂。”貝雲瑚頭都沒抬,叉草攪拌的動作透着再清楚不過的“你打擾我了”、“請你滾蛋”渾身都是排拒,她極罕如此表情緒。
果然晨起是所有妙齡女子的天敵,連周身是謎、始終不顯山水的少女也不例外。獨孤寂哼笑。
“你繞這麼一大圈,是爭取時間讓我療傷罷?怎麼,看本侯生得英俊,心動了,捨不得我死,還是怕我沒打到山便叫人給搥死了。誤了你的復仇大計?”
“怎麼十七爺也會受傷麼?”少女總算將飼料好,一抹額汗,將耙子擱回原處。
“我就是個帶路的,沒忒多心思。再説了。
我等賤民無論心思若何,都和廟堂大計、和十七爺這般高高在上的尊貴之人無涉,沒敢給十七爺添堵…”
“啪”的一聲,獨孤寂無聲無息欺至,雙掌按牆,將少女困在臂間,兩人幾乎貼面。蒼白青年出異常發達的森森犬牙,滿擬攫住一頭驚慌的小雌兔,剝去她一直以來裏裏外外的惱人偽裝。
豈料貝雲瑚波瀾不驚,垂落妙目,卻非羞赧躲避,而是古井無波。
“你…為什麼不怕我?”
“我應該要很怕麼?”獨孤寂笑咧了犬齒,放肆的視線由她白皙如瑩、線條優美的頸側一路向下,越過小巧的鎖骨,落在那兩座溢滿懷兜的碩大袋上,神猙獰。
“你家十七爺餓將起來,什麼都吃得落口。信不信黑燈瞎火的,本侯一樣辦了你?就你這兩隻蕩的子…”
“省省罷,十七爺。你不是這種人。”貝雲瑚連演都不想陪他演,蹙眉吐息,未聞徹夜掩捂的酸濁,除了漱洗清潔的甘草錠香氣,還有一縷馥郁幽甜的脂香。
“你如果是這種人,咱們都會容易些,但你不是,我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這下輪到獨孤寂錯愕了。
繼續假裝陽上腦的鬼固然蠢爆,但被人一戳便立刻收起也有些下不了台,只能尷尬地維持雙手按牆的大灰狼姿態,乾咳幾聲。
貝雲瑚翻着白眼,別開視線,一臉“沒先梳洗你好意思呼”的模樣,不同於平素的淡漠自制,初次顯出合於十六七歲的叛逆姿態。
獨孤寂忽覺惱怒,悻悻一哼。
“我不是這種人?那你説説,我是哪一種人?”
“你充滿憤怒,對自己,也對這個世道,對芸芸眾生…我不知道哪個更多一點,”貝雲瑚毫無預警地轉過頭,雙目如電。
“你在長大的過程中失去了重要的東西,更可能是從沒得到過。
或無法保有,所以你始終哭鬧不休。小時候是用眼淚叫喊,現在則是用武功。破壞不是你要的,你只是想發。
“你不要答案。因為獲得解答,從沒讓你更好過,你心裏並不想找到它。這麼一來,連‘找’這件事都沒了意義,所以你很惘,覺得一切全是輕飄飄的,彷彿隔着什麼。這個世界越來越拉不住你。”獨孤寂目瞪口呆。
“在同梁姑娘重逢之前,你很多年沒有過女人。不是你不想,正是因為你喜歡女子,才決定這樣懲罰自己,但漸漸地,這個懲罰也沒有了意義。
剝奪你不想要不在乎的物事,怎麼會覺得痛?
“你希望通過與她歡好,讓這個處罰恢復作用。
但我猜效果不如預期,而在對抗擎山轉的過程中,你發現更好的懲罰自己的手段,就是光榮戰死。
你的驕傲不允許你自殺,不然早動手了,自行結束生命,會讓你覺得對不起別人,或許是竭盡全力保你一命的武烈帝,還是死於平望西市的弟兄?我不知道。
“除此之外,‘被需要’也讓你覺得好過一些,所以你決定變更行程,送阿雪上龍庭山。至於梁姑娘的家門,你明白無論做什麼都沒有興復的可能,打從一開始就沒有。
若顧挽松這樣答應她,必然是顧挽松騙人。
“你當然無意欺騙,也沒打算玩她的情,只是不想承擔責任。
也不想面對她知曉後的反應。如果運氣好,你打上龍庭山沒死,順利完成了任務,在梁姑娘提出同歸劍冢的要求時,你會找藉口推託。並不是你不歡喜她。
而是哭鬧的孩子不需要陪伴。你要的,始終都只是發而已。
“她離開你最好…你會這樣安自己,好對自己有個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