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可救父子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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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一拍即合,遂聯手扳倒雷彪,據説雷萬凜對葉藏柯的武功膽甚為欣賞,頗招攬,葉藏柯卻反問五爺:“我加入赤煉堂後,是不是就不能對總瓢把子出手了?”
“按幫規是不能的。”毫不起眼的初老漢子搔搔後腦杓,頗覺困擾。
“哪條我就不記得了,怎麼你打算向總瓢把子出手麼?”葉藏柯淡道:“他如與雷彪做一樣的事,我不會坐視不理。”初老漢子嘿然一笑,繼續吃喝,兩人就此上了朋友。
雷萬凜雖稱霸武林,赤煉堂對百姓的侵凌較過往卻收斂許多,起碼是能講道理的。葉藏柯不以為自己有忒大的影響力,只慶幸不用與五爺兵戎相見,兩人常見面換情報。
其實就是找藉口吃飯喝酒而已,但這回的情況卻非同小可。兩湖水軍大營丟了筆官餉,有人説是五萬兩,有人説是十萬兩,莫衷一是,應該就在這三兩個月間。
當中層層欺瞞,延宕推託,所涉非死即失蹤,以致案發細節已難還原,連東鎮知不知曉都還兩説。
兩湖赤水一帶目前風聲鶴唳,各水陸碼頭嚴密盤查,衙門、軍隊,甚至赤煉堂也都攪和進來。因為連要找什麼人都不知道,一無所獲也是理所當然,但看何時東窗事發,東海全境就等着翻幾番。
葉藏柯聽應風提起降界中的官銀箱子,參照鐵鷂莊霍家父子的遭遇,嗅出其中蹊蹺:幕後黑手利用霍鐵衫等現世不存的“鬼牙眾”劫走官銀,再教九淵使者殺人滅口,偷龍轉鳳,任憑黑白兩道掘地三尺,也尋不出蛛絲馬跡。
原本荒謬的神唬人把戲至此搖身一變,顯詭譎難測的陰謀軌跡,背後牽連不知幾何,恐怕不是一介遊俠人所能應付。葉藏柯左思右想,不得不尋求五爺的協助。
“…這不是赤煉堂乾的,他們也頭疼得緊。”雷景玄答得乾脆,帶些許血絲的濁瞳滴溜溜一轉,撫頷沉。
“有人順走了兔兒爺的十萬兩啊,膽子不小。這事我有興趣,你再説得更仔細些。”葉藏柯遂説了降界諸事。
按説知有鐵鷂莊可利用者,雷彪既死,疑犯只剩下喬歸泉喬四爺。霍鐵衫父子扮馬賊替雷彪掃除敵人,燒殺擄掠,正是喬歸泉牽的線。
做為獎勵,由雷彪作保、喬四爺引薦,讓霍鐵衫入了連雲社,改頭換面成為仕紳,還想拉他與洛乘天聯姻,以鞏固霍家在連雲社…或説在湖陰白道上…的地位。
霍家父子被葉藏柯廢去一臂,幽天瑤鎮後,喬歸泉趁機斷絕往來,此舉與其説與霍鐵衫劃清界線,倒不如説是避免被雷彪一系失勢連累,不算蹊蹺。
以喬歸泉的財力勢力,要搞出降界規模的騙局不算太費力,而兩湖大營丟失餉銀,一旦公諸於世,對到任未久的鎮東將軍絕對是致命的打擊,這又與喬歸泉台面下的運作不謀而合,怎麼看都不了干係。
依雷景玄與葉藏柯的預想,這輪降界只消盯緊主其事者,一路尾隨進入湖陰城地界,就算最終仍走了目標,喬歸泉這口死老鼠是非下不可了。
使勁兒在湖陰刨挖,就不怕掀不出點材料來,豈料卻雙雙落空。瞧着半點特徵也無、平庸到連穿華服都像舊棉衣的初老漢子,吃得滿嘴滿手都是鵝油,葉藏柯差點沒壓下火氣,落坐時桌椅杯盤乒乓一陣亂響,雷五爺趕緊遞上條鵝腿。
“趁熱吃。冷了…不對,冷了也好吃。”衝堂倌招手:“來盤桔醬冷蘸鵝,姜切絲佐紫蘇葉。再打斤半白酒。”堂倌高聲唱喏,餘音悠悠繞樑。葉藏柯接過鵝腿,直想往他腦門上來一下,還好忍住了,五爺瞥了他一眼。
“睡沒睡好,得多吃點才有氣力辦事。自己來,別餓着。”(那就是還有戲!)葉藏柯神一振,深幸沒拿鵝腿揍他,一回神鵝油鮮香竄入鼻中,頓覺飢腸轆轆,也跟着狼虎嚥起來。
滿桌菜餚一掃而空。五爺喚堂倌收拾狼藉,抹了桌子,換上紅豆鬆糕桂圓蓮子羹,葉藏柯實在吃不了甜品,只要了豆佐酒。
“昨晚不算瞎忙,最後還是跟了個人。”初老的漢子以調羹就口,微眯着眼,似沉醉於甜湯的香氣。
他的髮際線後退嚴重,出的高額頭有種難以言喻的苦命之,稀疏的薄發紮緊,幾乎是服貼着顯出葫蘆似的顱形,額角散落幾綹蓬髮“落拓江湖”四字突然具象了起來。
跟到無面鬼影之,還不配讓五爺説嘴,此人必是關鍵,甚至是主持降界的首腦。葉藏柯掌裏捏着汗,豎直耳朵,沒敢打斷。
“一路跟到了這裏。”雷景玄指了指桌板。葉藏柯警省起來“…跟到了舒雁酒樓?”
“不,跟到城裏。”五爺蹙眉嗔怪。
“大半夜來酒樓幹啥?”你倒是説清楚啊!幸好口中無酒,要不噴他一臉都不意外。葉藏柯忍住吐槽的衝動,耐着子靜聽。
“那黑衣人手裏提了頂羊角盔,在城中暗巷四處兜轉。最後進了這兒…”指尖捺落,輕點桌板。
“恕我眼拙,”葉藏柯皮笑不笑,嘴角微微動。
“五爺,桌上是不是有張我瞧不見的地圖?”雷景玄一副“你説什麼傻話呢”的模樣,口氣甚是無奈。
“這兒就是舒雁酒樓了,你又不是頭一次來。”
“人家大半夜的來酒樓幹什麼,夜宵麼?”
“…的後頭。舒雁酒樓等閒不做通霄。”指了指葉藏柯身後夜幕裏,遠處亮起的兩盞白紗燈籠。
“他進了執夷城尹衙門,有入無出。
我從清晨盯到現在,沒見有任一名同等身形的人離開,那廝還在裏頭。”葉藏柯一凜,不想降界主謀近在咫尺,所幸他多見風,非但沒有轉頭,肩背甚至沒動上一動,恁誰也瞧不出有異。五爺目光如炬,認的是身形骨骼等難以變裝處,即俗稱“骨相”者。
那名黑衣人拎着羊角盔鍪,極可能是應風口中的“羽羊神”執夷衙門歷史悠久,佔地廣袤,公署與城尹官邸就是一座巨邸的前後進或左右廂,而這個時點還沒有離開公署的。
除了值班的衙門捕快,就只有城尹大人而已,他從公署回內邸,循邸內廊廡即可通達,毋需外出,完全符合黑衣人“有入無出”的門檻。
而執夷城尹是馬長聲,無巧不巧,此人出身央土武林名門大清河派,據説刀法出,在累官至執夷之前,曾做過埋皇劍冢“天筆點讖”顧挽松的副手。
而且是在顧副台丞眾多的副手之中,官運最亨通的一位,靠的也還是武功…葉藏柯聽説他剿殺悍匪功勳卓着,幾年內連升數級,幾與昔上司等高,打破了劍冢乃是冷衙門的説法,於內情卻不甚了了。
“…他討了個好老婆。”五爺放落調羹,變戲法似的遞給他一份卷宗。
“馬長聲的岳父是兵部尚書武茂,以他的江湖出身、一介武夫,能混上個劍冢的主事噹噹,多半還是靠了泰嶽庇陰。
但也就是這樣了,白城山是萬年不變的冷衙門,武茂能給他俸祿,卻給不了仕途,這原也怪不了誰。”直到馬長聲的子在進香途中被盜賊擄走,死於非命,才改變了這一切。
痛失愛的馬長聲悲憤難抑,單槍匹馬闖山復仇,手刃匪寇計五十七名,聲威震動朝野,不僅朝廷頒下褒揚令,東海道臬台司衙門還為他組建一支蕩寇軍,讓他掃除據山作亂的土匪,馬長聲就這麼從一介劍冢主事,連升縣丞、郡尹、府(城)尹,從小地方越升越高。
最後來到東海一道坐五望四的大城執夷。
“看着像武大人在背後使的力。”不然無從解釋這蹊蹺的青雲進路。五爺拈起鬆糕入口,細辨滋味。
“寶貝女兒身亡以前,料翁婿間不和睦,據説當年馬武氏鐵了心要嫁,武茂莫可奈何,才勉強答應下來。約莫是見他如此悲憤,奮不顧身地為女兒報仇。
忽生出共情之,終於拿他當半子看了罷?
“誰知好景不常,過了幾年武茂致仕,在告老還鄉途中,竟被盜匪所殺,有人説是因為馬長聲剿匪不留餘地,招致怨恨,連累了岳父大人。此前本有風聲,上頭有意將他調往湖陰城。
出了這事,也只能再等一等了,馬長聲因此又在執夷多待幾年。”因殺賊遭忌,對清名卻大有助益,沉潛幾年後等着他的,興許就不是湖陰湖陽等級。
而是越浦、乃至將軍所在的鎮波府了,短期內雖失去岳父的提攜,但武茂既離開平望,也沒法繼續拉拔女婿,他的橫死乍看是損失,長遠來看得利的依舊是馬長聲。有件事葉藏柯特別在意。
攤開武茂一案的文書抄本,案發地點是平嵧縣小石浦渡口附近,武茂連同僕役眷屬、護院家丁等一行二十餘人,前一晚宿於五楊,再前一晚是上游的望江鎮…果然。
走的是赤水河運,整條路線都在赤水轉運使的眼皮底下。換言之,盜匪是在赤煉堂的地盤殺人越貨,有這般膽能耐的“盜匪”恐怕迄今尚未出生。雷彪驅策霍鐵衫等“馬賊”的既視揮之不去,沒有赤煉堂雷家的默許,誰敢在光天化之下,於赤水域劫殺致仕的一品大員,又豈能揪不出行兇之人?
有條線逐漸串起這些看似不相干的部份,拼湊出一幀駭人聽聞、偏又入情入理的恐怖圖像。葉藏柯想起制裁鐵鷂莊諸人時,曾截獲的求救鷹書。
後來…他把那封信給了誰?五爺察言觀,拍去指掌間的糕餅屑,慢條斯理地翻着卷宗,出夾在文檔中的一張上佳蠶繭紙,儘管經過細心壓平,仍可見得其上摺痕宛然,正是那封書信。
“你我江湖一場,魚幫水,水幫魚。大兄身居高位,家財萬貫,休想我家破人亡,身死收場。
赤煉堂不將至天瑤鎮,望大兄於北疏通一二,可救我父子五人,則餘生仍供大兄驅策,刀裏來水火裏去,絕無二話。弟鐵衫字。”字跡工整端正,説不上什麼神意氣,只覺得平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