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神為之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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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的排雨溝裏扔着吃剩的動物骨架,還有些散發惡臭的腐物,難分辨是剔下的脂肪內臟,還是來不及硝制的皮。
門窗殘破的耳房炕上,留有紊亂的被褥衫袍,活像是被一羣野人入侵佔據的廢墟,但這些生活的痕跡最多是從三兩個月前才開始被空置的,荒廢超過一年以上的場域絕非如此。
所幸後進的水井還算乾淨,鹿希稍事梳洗,從行囊裏取出另一套乾淨的衣裳換上,被絨禽血浸透的衫子便不要了。
瞅着葉藏柯的眼神始終是陰沉且帶着殺意的,手長腳長的黝黑漢子只能一逕傻笑。鐵鷂莊被瓦解後,霍家父子就一直生活在這裏。
他們過去不曾親手煮過餐食,縫過哪怕是一線一針,失去一呼百應的僕從手下後,才知活着竟能這麼苦。
勉強生火的東西難以下嚥,沒有管事張羅薰香,遍植薄荷、菖蒲,光夜蚊便足以把人搞瘋…霍鐵衫只懂在身上抹泥巴,那還是當年在軍隊裏學的。
“為什麼不殺了他們?”等候女郎更衣時,應風與他坐在前院閒聊。葉藏柯搖搖頭。
“我不喜歡殺人。押送官府,轉頭喬歸泉便把人出來,就算沒有,他們在牢裏肯定過得舒舒服服,同尋常老百姓坐的就不是同一座牢獄。”那是把他們關在這兒的意思了。
應風不是不明白,但此法有實際執行的困難。主屋裏外沒見鐵鏈,也無有團枷鐐銬,以霍鐵衫在降界的表現,顯然葉藏柯並未廢去“霍家五山”的武功。既如此。
他們為何不逃跑?葉丹州兩年多來仍在各地行俠仗義,濟弱鋤強,霍鐵衫打他不過,趁葉藏柯前腳離開,趕緊跑還不行麼?
“行,霍丙山就跑過,是我把他抓回來的。有些人受力較差,不見棺材不掉淚。”葉藏柯撓了撓腦袋,聳肩道:“這有點難解釋,我想想該怎麼説。
霍鐵衫是惡人,心中沒有半點善念,喬歸泉和雷彪這些人他是惹不起,但並不懼怕,他唯一不敢有絲毫反抗之心,只有梁侯。”從洛雪晴口裏聽到“破魂甲”之後,沿途應風除了向人打聽,也想起當年在始興莊見過的,名叫梁燕貞的颯女子,濮陰梁侯府、梁鍞這些名字在他心裏一一對上了號。
葉藏柯稱曾與霍鐵衫“同事一主”莫非…身上也有鴆鳥的刺青?
“那倒沒有。我入梁侯府那會兒,老爺已無軍職,我只是小廝而已。”葉藏柯見他偷偷打量自己的左臂,會過意來,索解開臂韝,大方捲起袖子給他看。
“霍鐵衫會對老爺俯首,道理遠比你想得簡單:因梁侯之惡,把霍鐵衫嚇得半死,令他不敢違抗。梁侯一死,他便迫不及待搜刮財物,揚長而去。畢竟壓抑得太久了,心裏苦得很。
“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同惡人講道德善心,化他們,或許有用,也可能毫無效果,想要萬無一失,只能顯出更大的‘惡’。一旦壓倒了他們,這些惡人不但噤若寒蟬,且決計不敢反抗。
惡人的膽子其實很小,你的惡會一直留在他們心裏,替你鞭策錮他們,用不着皮鞭牢籠。”應風想起了鎮上老人所説的,吊滿林間的半死惡徒,以及被迫觀看他們掙扎呻的霍家之子,不由打了個寒顫,但,這是足以壓倒霍鐵衫的“惡”麼?
且不説指縱鷹常這麼做,霍鐵衫率眾四出劫掠,説不定做過更殘暴不仁的事,怎麼想不易震懾。除非…葉藏柯看着他笑了。
“你練有某種心法,所以‘那個’對你的效果特別好。你和鹿姑娘所用,像是意念的那一手帥得很哪,是奇宮赫赫有名的《奪舍大法》麼?”果然如此。
葉藏柯拷問他時曾以手攫面,隨即應風便到前所未有的恐怖,必是某種念控人心的武功。
這是應風在本門《奪舍大法》與明九鈺的《風雷一炁》以外,首次接觸的他派心識術,而且是完全不同的系統,有着與前述二功截然兩樣的效果。
視界在眼前豁然開展,想到世間不知還有多少神通各顯的心識奇術,令青年莫名地有些興奮。葉藏柯對他倆玩的把戲,其理似也相通。
利用想像,往往比實際能見到的要更強大、更可怕,更加地無法抵擋,他的武功究竟讓霍鐵衫看到了什麼,甘心自囚,從此不生天寬地闊之想?
“…更像是心死了罷?我猜。”葉藏柯見青年不置可否,也沒打算追問他派的不傳絕學,輕輕帶過自家那門奇特武功,接着應風的前問,正道:“我讓他覺得梁侯回來了。
從此天地之大,門外再沒有他容身的地方,他可以逃,沒人攔着,但讓我抓回來的後果不堪設想。願意的話他可以賭賭看。”梁侯之惡應風毫無概念,但在惡徒霍鐵衫的心中,葉藏柯的恐怖若更甚之,眼前這位“葉丹州”還能算是好人麼?
割去陽物,烙鐵止血,活吊成林…葉藏柯手法之毒,堪比黑道巨梟以殘忍聞名的私兵,這點大概沒有任何正道大俠能辦到,至少明面不能。
但早先在莊外拷掠二人時,除往鹿希嘴裏了頭死鳥略嫌陰損,甚至沒怎麼碰觸到女郎的身子,堪稱彬彬君子,許多大俠便在明面上也不易做到,況且江湖傳言中,未有赤水大俠葉藏柯辣手一項。
而手段甚辣的正道人物其實並不少,如“紅顏冷劍”杜妝憐便是,可見葉藏柯下手有其分寸,還是頗節制的,或許以此法錮霍家父子,真是特例也説不定。
“你不讓他們走,難道還不許外人來尋仇?”鹿希沿長廊行出,一邊抹着濕濡的髮梢,冷冷開口。
“霍家可沒少幹了傷天害理之事,失去雷彪這個靠山,只怕來討往公道的人能排到對面的天筐山去。你嚇人的招數,難不成對天下人都有用?”在應風身畔坐下,背對葉藏柯歙動櫻,示意後進沒有可疑之物。葉藏柯卻站了起來,拍拍股。
“姑娘這個問題,答案只在莊外。”莊門外豎了石樑,高約五尺,徑約一尺見方,應風以為是繫馬柱。走到近處,才發現朝外那面有明顯的削刮痕跡,不如其他三面平整光滑。
“上頭原本刻着‘越柱之人,先問此劍。丹州葉藏柯’,我半年前來還在的。”鹿希冷冷哼笑:“劍都給人拿走,你的名頭也不好使。”葉藏柯解下單刀,將石樑劈成兩半,對分的兩爿剖面間,赫然凹下一柄完整的劍形!劈斷石樑只用了一刀,剖面平滑如鏡,這份功力委實教人咋舌,鹿希的笑容瞬間凝結,俏臉為之變。
看石樑中的鏤空劍槽,分明是以劍貫入所致,這若也是葉藏柯所為,便在龍庭山現存的“無”字輩裏,有此造詣者不過一二,葉藏柯比他們年輕得多,如何練得這等神功!
武林中人十有六七,見到這石樑是要打退堂鼓的,葉藏柯以此舉斷絕霍家與外界的接觸,雖是極狂,卻不能説效果不佳。
但拔劍所需的功力還在劍之上,擄押霍鐵衫父子之人帶走石中劍,削去葉藏柯的具名示警,挑釁的意味不言可喻。劍槽內留有繁複的花紋凸起,似是鐫文之類,仔細一瞧才知是梵文。
應風突然想起在哪兒見過這樣的一柄劍,比對長短寬窄、外型輪廓,更無疑義,確實就是它。(赤霞劍…是在蘭若寺得到的那把赤霞劍!)“怎麼?你見過這把劍?”葉藏柯貌似豪,觀察力卻極鋭,也不見他東瞟西瞟,然而秋毫無漏,連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能一一捕捉,堪稱周身是眼。反正降界都説了,也沒甚好隱瞞的,應風細細描述了元寶劍鍔與兩側圓環,還有劍脊的梵刻等。
“…在蘭若寺那會兒我們管它叫‘赤霞劍’,就是燕赤霞的赤霞。劍是你在石樑裏的?”葉藏柯點點頭。
“它叫‘雀離浮屠’,是霍鐵衫從梁府庫房帶走的寶物,與某本秘笈是一塊兒的,因秘笈長年在川…
在梁府一位老人身上,霍鐵衫不知秘笈與劍本屬同源,約莫是看寶劍寶刀價值連城才拿了去。”他在鐵鷂莊見着“雀離浮屠”想起數年前偶經濮陰,打聽到梁府的府邸田產已悉數變賣,原主不知去向,便想將寶劍送還小姐,亦不知芳蹤何處,只能祈禱她事事順心,已覓得良緣歸宿。
帶着劍睹物思人也不好,葉藏柯亦非使劍之人,索摜入鐵鷂莊外的石樑,做為錮霍鐵衫的壁障,也算懲其欺主之罪。搞出“降界”的幕後黑手不止搾幹霍家最後一點剩餘價值、搶走雀離浮屠,還把應風引來此間,説不定連自己的到來,也在羽羊神的計畫中。
總讓你一人玩怎麼好意思?大夥兒都來玩上,那才叫一個好玩哪。
“除了劍和霍鐵衫父子,還有件事我在意。咱們也算有緣了。不如…”葉藏柯轉頭一笑,雙眼與發達的犬牙一般光透亮,煥發異采,令人不自覺陷溺,神為之奪,如頑童想到了新的惡作劇把戲,足令街坊頭疼不已。
“我和你一起去降界,你覺得怎麼樣?”***第三輪降界的召開,是應、鹿二人從天瑤鎮迴轉龍庭山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的事。應風在乾燥的石室地板上醒來。
即使身下鋪石煨熱,入肺裏的空氣仍陰涼如沁,在這即將入夏的時節實屬難得,怕比他風雲峽的寢居還舒服得多。
“終於…又回來了…”青年着悶痛的額角,試着調息以緩和不適。一摸口,棉質單衣觸悉,正是睡前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