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冬至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元六年的冬季,在轟轟烈烈的劾奏事件後,如期而至自周代起,冬至便是重要的令節。周曆以十一月為歲,冬至即歲正旦,天子需祀昊天上帝於|u丘,儀式極為隆重。
太初曆制定之前,漢承秦制,歲十月也是在冬,冬正也是新年,使用太初曆後,冬正不再是歲正旦,但是,所謂“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因此,冬至要像正旦一樣,進酒餚,謁賀君師耆老。
漢制,冬至前後,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擇吉辰而後省事。
雖然天子年幼,不能親自行祀天祭禮,諸事皆需要霍光定奪,但是,冬至當天,平旦時分,霍光還是按制休沐,離宮返家。
這幾年,舉國事務都壓在霍光身上,加上天子漸長,朝野都有幾份躁動不安,這些都讓霍光疲憊,身體也愈不如以往,因此,若非必要,霍光出入都乘輜車,雖有失莊重,但是,畢竟遮風蔽,舒適不少。
儘管是冬至,但是,既然只是回家,霍光也就沒有動用大將軍的儀駕,仍然吩咐家臣準備輜車。不過,一出北闕,霍光便看馮子都站在一駕銅飾五末的漆布輜車旁,臉頓時一沉。
“將軍,是夫人堅持要來的。”馮子都素來得霍光寵信,自然是極有眼見,霍光的臉方變,已經上來的他便低聲將自己的干係撇得一乾二淨。
—銅飾五末的漆布輜車是列侯與二千石以上官吏之才能乘的。
—能讓馮子都跟隨侍從的顯然只有他的夫人。
霍光惱地是。他從沒有讓夫人前來北闕。顯然。是他地夫人自作主張了。
東閭氏卒後。顯姬母以子貴。成為博陸侯夫人。她本是東閭氏地婢女。掌家理事一應事務並不在話下。倒也讓人挑不出錯來。只是。霍家上下都知道她地出身。如馮子都這般地家主親信。更是不會對一個御婢(注)出身地女君有多少敬重。言行間。雖不失禮。卻難免帶上幾分輕視。
當然。霍光自己也是如此。便如此時。若是東:氏在世。如此行事。他必是要先問清緣故再作計較。而不會像這樣立時便着惱。
馮子都説話時。霍光便看到顯姬已經下了車。雖然惱怒她肆意行事。但是。他並不願在外教訓家人。因此。還是按捺下怒火。往馬車旁走去。只是。沒走兩步。便看到顯姬又從車上抱下女兒成君。霍光頓時停步。臉變得十分難看。
“子都!”霍光微微動。喚過親信。
雖然主君沒有再開口。但是。馮子都如何不明白他地心思?他站在霍光身後。微微躬身。同時低聲道:“夫人打算攜少姬入宮向中宮賀冬至。”霍光沒有應聲,馮子都也沒有再説。
見顯姬與少姬走近,馮子都乖覺地向女君與女公子參禮,隨即便離開。
即使看着女走到自己面前,款款參拜,霍光也沒有開口説一個字。顯姬不由就有些不安,站在霍光面前,頭也不敢抬,話更不敢説,倒是她地小女兒成君,因為年紀最小,在家中素來是被嬌寵的,即使是霍光,面對稚幼嬌,也不似平素一般嚴肅,因此,她很開心地撲到父親身上,親暱地撒嬌:“成君好想阿翁!阿翁想成君嗎?”若是在家中,霍光必會抱起女兒,好好親暱一番,但是,此刻,他只是伸手在女兒的頭頂摩挲了一下,便收回手,淡淡地對顯姬道:“回家。”顯姬顫慄了一下,竟沒有像以往一樣立刻應唯從命。她抬起頭,眼中有無法掩飾地懼意,但是,她卻很堅決地説:“妾要帶成君入宮向中宮進賀。”聽到她的話,霍光倒是不出明顯的詫異之——這還是她第一次當面違逆自己地話。
顯姬其實是害怕的。
如今,她雖然是堂堂正正、上了籍冊的列侯夫人,但是,她自小被賣入東閭家,連自己家在哪兒都不清楚,一旦被霍光休棄,她本無處可去,因此,一直以來,她對霍光都殷勤奉,從不敢違逆。此時,説出違逆之辭後,她便滿心惶恐地等待霍光的反應。
霍光倒是沒有當場作,反而因為太過詫異而稍息了幾分惱意。
“卿説什麼?”霍光淡淡地追問了一句。
霍光喜怒不明地反應讓顯姬更加不安,但是,看着依在霍光身上的小女兒,她狠狠地一咬牙,依舊堅持了方才的回答:“妾説,妾正要與成君入宮向中宮賀冬至,在此等候是請致君意,是否同行?”説到最後,顯姬終究失了鎮定,語速愈加快,顯出幾分心虛的意味。
霍光靜靜地聽她説完,隨後便移開目光,隨手示意侍立於馬車旁的保母過來:“將成君帶去我車上。”保母怯怯地看了女君一眼,卻沒敢多言,立即低聲應唯,伸手便抱起女公子。
保母走開,霍光才再看向自己的夫人,淡淡地道:然可以向皇后進賀,但是,其它心思…你最好不要動!”顯姬低着頭,一聲不吭,霍光也沒有再與她多説,轉身便往自己的輜車行去。
眼見主君往輜車行去,馮子都是負責御車地,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跟了過去,不過,他特意繞了一下,從女君身旁走過,輕聲扔下一句話:“夫人當初的身券當在中宮處吧?”顯姬地臉頓時一白,抬起頭,狠狠地瞪向夫君的親信,可惜只看到對方匆匆離開地背影。
霍光果然沒有食言,本沒有再等她的意思,登車後便吩咐馮子都御車回家。
眼見主君之車已行,隨侍的侍婢不由面面相覷,最後,素來與顯姬最相善的一位被眾人“推”了出來,磨磨蹭蹭地捱到顯姬身邊,小心翼翼地開口:“夫人…”顯姬就是從奴婢的位置上過來的,如何不明白她們地想法——主君已經回家了,她們不回嗎?
的確,此時安安份份地回家才是上策,但是,望了望城西的壯麗鳳闕,顯姬將心一橫:“去建章!”言罷便立刻登車,彷彿是害怕自己很快就會後悔。
眾侍婢再次面面相覷,但是,見女君已經登車,又再無其它號令,她們只能整肅了神,跟着馬車往建章宮行去。
到了建章宮北闕,顯姬便深深地後悔了,一份久違的屈辱盈滿心田——竟沒有通籍建章宮!
—堂堂的博陸侯夫人,大將軍之,竟沒有列在建章宮的名籍之上!
當值的衞侯與公車司馬令也十分為難,説明情況後,便小心翼翼地對前來通報地婢女道:“夫人是否請謁?我等可通報謁。”—這其實一般士庶請謁的待遇,與博陸侯夫人的身份毫不相襯,可是,既無宮籍,想入宮,便只能如此了。
聽了婢女轉述地話,顯姬在車中很想斷然地拂袖而去,但是,臉數變之後,她還是應這個建議。
公車司馬令不敢怠慢,親自往內謁署通報,內謁署也是一陣驚詫,卻也不敢怠慢,連忙稟報皇后。
此時已近食時,不過,兮君之前昏倒,至今仍在調養,因此,才剛剛起身,尚在洗漱,聽到內謁的稟報,年幼的皇后當時就是一愣,半晌才出聲,卻是怔怔地重複:“博陸侯夫人?”在旁侍奉地長御不明白皇后為何如此,聽到這話,便笑着接口:“這位夫人與中宮無緣,否則,中宮也要稱一聲大母呢!”—若是霍幸君不是那麼早死,繼母如母,無論如何,霍幸君都要喚顯姬一聲母親,兮君自然也需要跟着改口。
不過是一句戲言,誰也沒料到皇后竟會有忽然作,竟是猛然打翻了身前跪着的宮人所捧的刻金銅盤。
哐鐺一聲之後,跪着宮人固然一身是水,殿中其他人更是唬了一跳。
年幼的皇后冷冷地掃了一眼方才説地長御,轉頭對面前的宮人道:“是我不好,不幹卿事,卿先退下。”那名宮人忙稽退下,心中無比慶幸,而殿中的其他人就沒有這份幸運了,尤其是那句説話的長御,更是滿頭冷汗。
讓被波及的宮人退下之後,年幼的皇后並沒立刻開口,而這份沉默並沒有讓人覺得輕鬆,反而是讓人深壓力倍增,待兮君慢慢開口時,不少人都悄悄鬆了一口氣。
“長御。”雖然殿中不止一位長御,但是,皇后這一聲是在喚何人,大家都很清楚。
那句長御惶恐地上前,連連叩,但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皇后地哪一個忌諱,她並沒有開口請罪。
兮君看着在殿中重重叩的長御,不由皺了一下眉,原來莫名而來地怒氣,卻是悄散得一乾二淨。
“罷了!”兮君垂下眼,暗暗嘆息“長御也沒説錯什麼…”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那名長御更是涕零,方才致謝,就聽年幼的皇后語氣黯然地道:“不過,那樣地話不要再説了,我不愛聽!”女孩伸手輕撫身下的錦衾,隨即抬眼,看着對方,認真言道:“我只有一位母親,自然只有一位外祖母!”那名長御不由心驚,再次叩,鄭重地答應:“婢子謹記!”片刻之後,旁邊地另一位長御小心翼翼地開口:“博陸侯夫人請謁,中宮允否?”兮君閉上眼,雙手緊緊按着冰冷的錦衾,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同時緩緩抬起手,在膝上輕輕疊,神淡漠地道:“請夫人前殿相候。”注:御婢,漢時媵妾的一種,比小等妾的地位低,本身仍是奴婢的身份。個人意見,相當於後世的通房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