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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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遙一怔,隨即明白他的意思,不好奇心起,解下令牌,藉着微弱的光線翻覆驗看,只見上面以硃筆畫着三個似符非符的怪字,卻並無什麼奇處。林月如道:“智澤小師傅既如此説,逍遙,你帶着令牌先走,我們隨後跟來,大家一齊衝出鎮去。”李逍遙望望屋下羣屍,又看看眾人,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智杖道:“這小禿驢説話好似放,我勸你最好別信。”李逍遙微微一笑,心中反覆思量,知道再無別路可走,當即一咬牙,説道:“好罷,我這第九的江湖混混便做一回先鋒,替大夥殺一條血路出來!”整整衣衫,轉過身去,正道:“江大俠,聽説你的劍法已練到什麼大成、小成的,十分了得,他們幾人便給你了,記住,千萬要當作親爹親媽一般看待,不可出了岔子!”哈哈一笑,不待他答話,縱身從屋頂躍了下去。那受傷的漢子此刻兀自昏睡未醒,智杖將他負在肩上,和眾人一起來到檐邊查看,見羣屍只是轉頭望望李逍遙,並無異動,知道智澤所言不差。
當下林月如和趙靈兒在前,智澤、智杖居中,江少雲斷後,一個個次第躍下屋去。他們幾人身上並無令牌,羣屍一見,登時騷動起來,紛紛嘶叫着讓過李逍遙,向屋下猛撲過去。
李逍遙既知屍妖不畏刀劍,便棄之不用,見那黃衣人所遺的木杖十分合手,當即彎拾起,木杖貼地橫掃,打中了一頭屍妖雙踝。
那屍妖咚的一聲栽倒,滾了幾滾,翻身爬起,又去追趕眾人。李逍遙見它理也不理自己,喜得歡聲叫道:“這鬼令牌當真要得,大夥快他媽的逃啊!”舞動短杖,一通連戳帶打,將羣屍打得接連翻倒。江少雲等人趁機衝上小路,向鎮後奔去。其時天已半黑,李逍遙心道:“半夜裏烏漆麻黑的,沒亮子照路可不大方便。”見眾人已逃出一段,諒必暫無危險,便不再追趕,就地尋了些枯枝束在一起,點起兩枝火把。火光一閃之間,望見那黃衣人的竹笛丟在腳邊,心中一動,上前拾起,暗忖:“這廝會吹笛召喚屍羣,倒也有趣。
不過我沒學過這門功夫,萬一曲調吹得差了,反引得屍妖來咬,可就大大的不妙。”但想這笛子或許有其他用處,不妨拿了再説。當下揣入懷中,將木杖別在間,兩手分持火把,向眾人去路追了過去。
奔出不遠,只聽得前面吵成了一鍋粥,二女的叱喝聲夾雜着江少雲的咒罵聲、屍妖的吼叫聲,種種聲響匯成一片,場面蔚為壯觀。李逍遙暗暗吃了一驚,心想:“只耽擱得半頓飯工夫,怎的就給屍妖攆上了?”腳下加勁,來到近前,只見江少雲和二女結成犄角之勢,守把要衝,正各施劍法攔阻追來的屍妖,場中卻不見智杖等人,想是已向北逃出去了。
李逍遙見二女俏臉羞紅,神情十分忸怩,不奇怪,叫道:“出什麼事啦?”林月如避開一頭屍妖的撲擊,抬腿將它踢了個筋斗,憤然道:“你自己瞧!”李逍遙定睛一看,發覺羣屍跑動的姿勢變得有些古怪,一個個褲襠都鼓起大包,其中更有一頭屍妖,褲子磨穿了大,破之中影影綽綽,似乎支着一條,面看去,顯得十分刺目可笑。
那傢伙偏生又較旁人好動,東跑西顛地甚是勤快,褲襠裏的玩意隨之左右亂擺,分外扎眼。李逍遙不明其理,笑道:“江大俠,這是他孃的怎麼一回事?莫非這些傢伙看你生得風俊俏,是以起了歹念?”江少雲怒道:“我怎麼曉得?我又不是什麼英雄豪傑,你別總大俠、大俠地亂叫成不成?”頓了一下,又道:“兩位姑娘,這些屍妖污穢下,無恥得緊,你們速速離開,讓江某抵擋一陣。”他不肯在李逍遙面前示弱,一面説話,一面奮力出劍,借勢移步,擋在三人之前。李逍遙道:“不錯,我們三隻廢物待在這裏,只有礙手礙腳,江大俠的絕世武功如何施展得出?月如,靈兒,咱們先走一步,到前面靜候佳音便是。”趙靈兒遲疑道:“這些屍妖手爪、牙齒都有毒的,他…他…江大哥一人如何抵擋得住?”李逍遙道:“你曉得什麼?説不定江大俠天賦異稟,竟然不怕屍妖之毒,也是有的。”一迭聲地連連催促,教二女快走。二女雖覺拋下江少雲甚是不妥,但見羣屍態百出,模樣醜怪,實在不願多看,只得從命。
誰知剛跑出不遠,便聽得江少雲氣急敗壞地大叫救命。三人回頭一看,只見他手上劍光霍霍,舞動如風,卻仍自擋不住羣屍的攻勢,已是頻現捉襟見肘之態。
原來江少雲腳上屍臭雖已淡去,但羣屍嗅覺靈,纏鬥一久,自然聞到,一個個都發出了兇,拚命向他猛攻。先前二女同他聯手禦敵,手上拿的是鋒鋭寶劍,吹立斷,削鐵如泥,羣屍尚還有所顧忌,此時身邊無所倚仗,場面頃刻便逆轉了過來。
李逍遙看得心中好笑,揚聲叫道:“不要怕,你且再撐上一刻半刻,待我送走了她們,便來替你。”二女見他尚有閒情説笑,都是又氣又急,趙靈兒匆匆了一柄短劍在他手裏,向他肩頭一推,説道:“他一個人撐不住的,咱們回去救人。”李逍遙笑嘻嘻地點點頭,衝她扮個鬼臉,大叫一聲:“救兵來也!”飛步而返。他提氣狂奔,短短的路程轉眼便至。江少雲正手忙腳亂地繞着一株大樹,同羣屍兜圈子。一頭屍妖面撲來,給他奮力踢倒,冷不防身後一屍卻又鑽出偷襲,情勢甚危。李逍遙同他隔着尚有三丈遠近,眼見救之不及,大喝一聲:“着!”短劍手擲出,去勢如電。但見白光一閃,噗的一聲,穿而過,將那屍妖牢牢釘在樹上。江少雲駭得面如土,藉機逃開,抬頭望望李逍遙,顫聲説道:“李,李兄,多,多,多謝…”李逍遙笑道:“阿,阿彌陀佛,不,不,不必客氣!想不到這班混蛋也喜歡這個調調兒。幸虧江大俠你的武藝高強,這一次如是換作小弟,只怕多半要眼兒不保。”哈哈一笑,將火把擲了過去。江少雲伸手接住,退在一邊。他此番死裏逃生,心中原是愧集,但一遭李逍遙譏刺侮辱,滿腔歉意登時化為羞惱,只覺此人説不出的鄙可厭。李逍遙展開水月劍法,以杖代劍,噗噗噗一連三記,打倒了三頭屍妖。
此時二女也先後趕到,加入戰團。林月如見一頭屍妖給短劍釘在樹上,尚在掙扎呼號,當即躍上前去,手起劍落,將它半個腦袋削了下來。
那屍妖嗷的一聲慘呼,重創之下,腦中迸出一道黑水,卻不見血水,掙扎得反倒更為厲害了。林月如又是吃驚,又噁心,道:“啊,怎的這樣?”江少雲叫道:“這傢伙體內種了傀儡蟲,你殺不死它的。”連打手勢,教她快退開些。李逍遙道:“那怎麼辦?”江少雲遲疑着未即作答。李逍遙只道他還待拿搪,喝道:“他媽的,你又來賣關子了!你師父派你除妖,難道沒教你剋制之法?”江少雲給他罵得急了,只得道:“我…我先前的話全是騙你們的,其實這次是我自己偷跑出來,師父他老人家並不曉得。”李逍遙一怔,怒罵道:“混蛋!混蛋!你這大嘴巴,自己愛吹大氣,可累得我們要替你陪葬!”展開水月劍法當中的妙招數,奮力幾下,退羣屍,跳出圈子,大聲道:“月如,靈兒,這一仗有輸沒贏,大家走了罷。”掉轉身形,發足便奔。江少雲呆了一呆,滿面羞慚地隨後跟上。仙女劍本為一對,此時尚有一支釘在樹上,趙靈兒雖然不捨,但想到羣屍不畏刀劍,極是難纏,一旦給圍住便難以身,故此不敢取回,只得忍痛將之留在原地。
四個人展開輕身功夫,向北疾行,將羣屍遠遠甩在了後面。約莫奔出一里多地,攆上了智杖等人。此間距離黑水鎮尚近,眾人不敢大意,又向前趕了三四里,這才停下歇息。
那受傷的漢子已醒轉過來,趙靈兒草草替他檢視了傷處,又喂他服了些解毒藥散,輕聲問道:“這位大哥,你覺得怎樣?”那漢子身體虛弱已極,仍是站立不起,不過神倒似健旺了許多,道:“多謝,現下好些了。”李逍遙聽他口音古怪,看了趙靈兒一眼,問道:“老兄可是雲南一帶的黑苗族人?來這裏有何貴幹?”那漢子搖頭道:“小人是貴州人氏,我們一行四人都是同鄉,經這裏去往蘇州辦貨,半路撞見屍妖,三個同伴都給它們害死了。小人幸遇幾位仗義相救,實在不盡。”他一身裝束與黑苗酷似,李逍遙甚覺可疑,但觀他説話之時神如常,卻又瞧不出什麼破綻,心中將信將疑,點了點頭。耳聽得羣屍的號叫聲漸漸迫近,説道:“這裏怕待不得了。江大俠是此間地主,咱們要往哪裏躲避,還須他老人家示下。”江少雲經歷了此前一番挫折,氣焰大減,神情變得十分懊喪,坦言自己對此地也不悉,不過聽説屍妖懼水,若想甩,只怕須得渡過白河才行。李逍遙忙又請教智澤。智澤眨了眨眼,卻不開口,只伸手向西方一指。
李逍遙道:“你老人家意思是往西?好,小師傅的話我最信服不過,你要往西,咱們便往西。我看咱們這裏三位高僧,你的年紀雖小,道行卻最深,真強過那些沒用的廢物太多!”當下眾人揀拾樹枝,紮了些火把點燃。智杖仍負起那受傷的漢子,李逍遙將短木杖給他拄了,一行人乘夜向西而去。天氣愈來愈是陰沉悶熱,頭頂上星月俱無,遠遠望去,天地之間混沌一片,黑得嚇人,只看到眾人手中火把放出點點微光。
鎮西一帶皆是荒地,半為黃土,半為砂礫,野草荊棘生得東一片、西一片,便如一顆生滿了癬疥的癩痢頭,顯得獰惡異常。
眾人都不説話,這樣默默走了十餘里路,偶爾能聽到隱約的水聲,可是火光照耀之下,四外仍是寂寂荒草,並不見河的影子。過了不久,忽見草叢中隆起一個圓形土堆,趙靈兒仔細辨認,卻是一座半塌的舊墳。
她吃驚之下,不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叫過之後,立覺不妥,趕忙伸手掩住了嘴,但這聲驚呼卻已撕破夜空,遠遠傳了出去。
再行了片刻,地勢變得愈發險惡起來,長草間不時出一兩隻裝滿骨殖的骨甕,或是塌陷破敗的孤墳。李逍遙眼見四下都是壘壘荒冢,似已走入一處亂葬崗,心生警覺,低聲説道:“大家小心些。”揮動長劍,搶到前面開路。眾人在亂墳荒冢間躡足而行,有時靜得久了,似乎生出了幻覺,耳邊居然能聽到啾啾鬼哭。
半夜三更走在這陰森森的地方,任你膽子再大,也難免有些心驚跳,偶一落足,驚得草間潛伏的蟲蛇亂爬,發出沙沙輕響,更是教人不寒而慄。
幸好這裏也有道路,雖然亂草沒膝,但仔細看去,小路的痕跡還是依稀可辨。眾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也不知走了多久,遠方忽然颳起了大風。涼風呼嘯而來,緊一陣,慢一陣,吹得火把的火頭撲撲亂響。
李逍遙驀地輕咦一聲,站住了腳。只見西北方向有一座土山,約莫數十丈高下,黑?地橫在曠野中,宛如一頭沉睡的巨獸。奇怪的是,土山半裏,一道白光在不停閃爍,便像一團霧氣繞在山間,忽明忽滅,螢螢如燈,顯得神秘無比。
眾人議論紛紛,都猜不透有何古怪,不好奇心起,當即加快腳步,向前趕去。又行出十餘里遠近,到得土山腳下,那白光閃了幾閃,突然消失不見。
李逍遙奇道:“此地莫不是埋着什麼寶貝?智澤小師傅,你學沒學過望氣之術?快請過來瞧瞧。”林月如白了他一眼,正待説話,只聽江少雲驀地尖聲大叫道:“啊,這不是鬼王墩麼?是…是鬼王墩…”向後接連退了幾步,這才站定,呆望着眼前這座土山,神十分驚恐,彷彿它是個極為可怕的怪物一般。眾人見他突然失態,都覺莫名其妙。趙靈兒道:“江大哥,別怕,你説的鬼王墩便是這小山岡麼?”江少雲深一口氣,定了定神,道:“這裏距黑水鎮三十餘里,一定就是鬼王墩了,決不會錯。你們不曉得,我四五歲大的時候,便聽我娘説起過這裏,此事遠近幾百裏無人不知,就是三歲孩童都能講述…”原來早在數百年前,黑水鎮西北便有這一片荒地,方圓百里皆是黃沙石礫,並無寸土。荒地中心有一座巨,明初喚作“飛來墩”上有戍卒駐守。這地方荒僻無人,戍卒別無他事,但只冬月積冰,夏時儲水,以供驛使往來而已。
五十多年前,揚州府一位守將來此巡視,聽説此地缺水,見那飛來墩上遍生草木,疑其本是一座土山,後為飛沙所沒,認為既有山,必有水,當即發卒開鑿。眾軍分編成兩隊,輪向下挖,待掘至十數丈深,有一隊當值的軍卒突然失蹤不見。
那將軍大怒,認為定是有人私逃,便派人偵看。探者上至山頂,只見一處給人掘開的大,中風聲雷吼,漆黑一團,卻無所見。於是用繩索縛住一名軍卒,將他垂了下去。久之不見動靜,拉上來看時,卻只剩了一條空繩。
如此數番試探,再也無人敢下去了。那將軍不信,親來看過,下山之後未發一言,即刻命人將口封堵起來,撤去了山上戍卒。遠近村人聽了此事,甚是惶恐不安,傳説山下鎮着妖怪,紛紛避之惟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