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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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靈兒將目光慢慢轉回李逍遙面上,呆看了半晌,仍是一言不發。李逍遙給她盯得有些發,搔搔頭,道:“你…你做什麼?”趙靈兒幽幽地道:“逍遙哥,我…我對不起姥姥。不是為我,小高他又怎會…”一語未畢,突然“嚶”地一聲,掩面而泣。李逍遙拍拍她肩頭,道:“傻丫頭,是這傢伙喪心病狂,你又有什麼錯了?”越想越是有氣,霍地站起身來,叫道:“這…這王八蛋真是禽獸不如,居然害死這麼多人!旁的不説,這位…這位店主老人家又有什麼錯了?難道也搶了他的老婆不成?他媽的,我…我要將他化成臭水!”自懷中摸出那瓶“化屍水”便動手。趙靈兒叫了聲:“逍遙哥…”伸手攔住,低低地道:“他…他好歹也…算了罷,我們好生安葬了他,行不行?”李逍遙忿忿然罵了數聲,勉強點了點頭。當下至灶間尋到那老婦的屍身,連小高一同拖去房後,掘了兩個深坑。李逍遙一面做事,一面想道:“這靈兒八成是個喪門星,娶她不上半月,老子這墳窖倒掘了二、三十口,當真是天下奇聞。”下葬之際,李逍遙強忍住滿腔厭惡之情,伸手抱起小高屍身,突覺他懷中硬硬的似有一物。取出看時,卻是一包金銀。李逍遙一喜,正揣入懷中,卻給趙靈兒夾手奪過,丟進了土坑。
李逍遙翻了翻白眼,沒敢做聲,心道:“這人作惡多端,死得活該,可不關銀子的事罷?出門前老太婆只給了十兩銀子,現下還有十萬八千里路要走,我瞧這剩下的子你如何捱得過?”趙靈兒將小高生前所用的短劍同葬坑內,雙掌合什,心下默默祝念:“小高啊小高,你雖然所為甚惡,卻總是為了我的緣故。我如今殺了你,心裏也很是…很是難過。只盼你泉下有知,真心悔改,將來轉世,好生尋一個心愛之人,白頭到老…”一陣微風吹來,頭頂髮絲給柳條輕輕拂過,想起先前同小高相好,他也時常這般愛撫自己,不由得心下黯然。禱祝已畢,回身再向那老婦的墳頭拜了數拜,低低地道了聲:“對不住。”此刻暝滿天,昏鴉四集,在半空裏聒噪不休。李逍遙同趙靈兒商量,不曉得距蘇州城還有多少路程,打算在此歇息一宿,明早再行。趙靈兒微微搖首。李逍遙曉得她不願在此傷心之地逗留,也不勉強,當下收拾一番,啓程上路。
不想這小路反較大路為遠,行至半夜,也不曾見到一處燈火人家。二人又飢又乏,便在道旁一株大柳樹下相偎睡去。
這一宿雖然狼狽,卻睡得甚是香甜。李逍遙夢見自己在一户農家偷了三張麪餅,正自蹲在溝渠邊大嚼,突然有無數人手持火把,大叫“捉賊”蜂擁而至。李逍遙給火光晃得兩眼發花,心下又驚又怕,手一抖,那麪餅跌落地下“骨碌碌”順着渠沿滾落水中。李逍遙還來不及心痛,那火光猛然大盛,一時間亮如白晝。
他糊糊睜開雙眼,幾乎給眼前的景象驚得呆住。只見一輪紅正冉冉而起,照得遠近的楊柳都蒙上了一派金光。
那柳林內萬千的絲絛隨風微擺,晨曦時時透林而出,耀人眼目。太陽昇得極快,剎那間便已朝暉滿地,草葉上的夜給陽光一照,化作團團淡霧輕煙,一縷縷飄搖於空中,轉瞬間又消弭於無形。
李逍遙只看得目瞪口呆,忽聽趙靈兒幽幽嘆道:“逍遙哥,這景好美,是不是?”低頭一看,卻見她雙眼微腫,仰面看着自己。李逍遙一怔,隨即醒悟她定然心事滿腹,一夜未眠,當即點點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趙靈兒沉默良久,又低聲説道:“逍遙哥,我想來想去,總也想不明白,人世間這許多的美景,我們只怕窮一生一世也看不盡的,怎麼卻偏偏有時間殺來殺去?那…那姓崔的惡人為了捉到我,殺了姥姥。
小高為了我,殺了那店主婆婆,還要殺你。我…我為了救你,又不得不殺他…”説到這裏,仰起臉來,眼中的淚水盈盈溢。李逍遙心情一陣盪,緊緊將她擁入懷裏,想道:“靈兒不諳世事,她辨不出好人壞人的,同人亂七八糟,那多半也是隨心所,算不得水楊花。
這南紹一行,倘若尋不到她爹爹媽媽,她可不是就只我一個親人了?我…我如不真心待她,這天地雖大,哪裏還能是她的容身之處?”想到這裏鼻子一酸,險些下淚來。這一瞬間兩人心意相通,不覺緊緊抱在一處,渾忘了一切。
不曉得過了多久,李逍遙只覺趙靈兒柔軟的雙頂得腹間熱熱的,漸漸生出綺念,伸指托起她下巴,正待向她紅豔的雙吻去,突然一陣風吹過,柳林中隱隱傳出一聲驚叫。
李逍遙吃了一驚,趙靈兒的身子也輕輕一顫,顯是亦有所聞。二人豎起耳朵,等了片刻,果然又傳來女子的哭叫。
那叫聲相隔甚遠,二人雖凝神細聽,也聽得不甚真切。李逍遙近來內功修為大進,卻只零零落落辨出幾個字,似乎那女子叫的是:“小姐…”、“饒了他罷…”二人相顧失驚,心下均覺奇怪:“這地方如此荒僻,什麼人會在此哭喊?”李逍遙情知有異,當下毫不猶疑,拉起趙靈兒循聲鑽入樹林,邊走邊回身比了個“聲”的手勢。
趙靈兒笑嘻嘻地點點頭,彷彿又回到了幼時光景,自己正同了小高、阿南,在“瓊英陣”裏你追我跑,大捉藏。一路躡足而行,進到柳林深處。
李逍遙放輕了腳步,忽聽前方傳來“啊”的一聲慘叫,卻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跟着便聽聞那男子亢聲大呼,內中夾雜着女子“嚶嚶”的哭聲、另一名女子的呵斥之聲,聲響甚是近切。
二人匆忙閃到樹後,這才小心探看。只見不遠處的一株歪脖柳下,高吊着一男一女,年紀甚輕,都作僕婢打扮。那男子前襟大敞,赤的膛上印着數道鞭痕,尚有新鮮的血汨汨淌出。
那女子蓬頭亂髮,淚滿面,正自哀哀大哭。樹前俏立着一位紫衫女郎,身材高挑,曲線玲瓏,只是背朝兩人來路,瞧不清相貌。
趙靈兒見她懸長劍,手提長蛇軟鞭,當是武林中人無疑,趕忙捅了捅李逍遙,示意他留心。李逍遙回過身來,豎起食指搖了兩搖,壓低聲音道:“別急,先瞧瞧再説。”那被吊的女子哭了半晌,漸漸止住啼聲,噎道:“小姐,銀花…銀花這回做了錯事,甘願受罰。只是請你放過了他…他…”那女郎“呸”了一聲,怒道:“你這會兒還替這奴才説話?你當他誘你連夜逃走,又是安的什麼好心了?哼,不是我照子雪亮,老早瞧出你二人舉止異常,只怕你這會兒已給他賣到…賣到鄉下去了。哼,你不肯聽話,死了也是活該!”她越説越是氣惱“唰”地一鞭兜頭打去,那男子前血花四濺,立時又多了一道深深的鞭痕。那叫做銀花的女子渾身一顫“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那男子卻頗為硬朗,居然咬緊牙關,並不呼痛。銀花含淚顫聲道:“你…你痛不痛?”神間甚是關切。
那女郎將軟鞭在半空裏舞了個圈子,跟着一抖手“啪”地發出一聲脆響,嬌聲喝道:“長貴,你這奴才!你騙了銀花一同逃走,打的什麼鬼主意?到底説是不説?”那長貴轉頭看了銀花一眼,淡淡地道:“大小姐,我長貴在你林家三年,你去問問忠叔,我是怎麼樣的人?我同銀花真心相好,並未懷了歹意,你不肯信,那也沒法子。你…你不許我二人好,乾脆就將我一刀殺了罷。”那女郎嘴裏嘖嘖數聲,冷笑道:“真瞧不出,你這奴才骨頭倒硬。只是似這般先前充好漢、死到臨頭做軟蛋的傢伙,姑娘可見得多了,你騙不了我的。我數三個數,你再不從實招來,信不信我一鞭打爆你的狗頭?”銀花聽她説得可怕,心中大懼,待張口求饒,卻給長貴用眼神止住。銀花與他視線相,心頭頓時一暖,想道:“也罷,這輩子縱然不能與你做夫,能這樣死在一起也好。”那女郎看在眼裏,微微冷笑,軟鞭一抖,高高揚起,正待甩向空中,忽聽身後一個聲音叫道:“啊喲,慢來,慢來。有話好説!”那女郎不料身後竟然藏得有人,登時吃了一驚,倏地轉過身形。
卻見不遠處樹後閃出一對少年男女,正是李逍遙同趙靈兒。二人快步走至近前,見那女郎約莫二十歲上下年紀,生得杏眼桃腮,異常清麗,想是此刻怒氣未息,兩道柳眉幾乎直豎起來,卻又平添了三分英氣。
李逍遙拱了拱手,道:“姑娘,這殺人是要吃官司的,你不曉得麼?來,來,來,你先放下那玩意兒,咱們有話好商量。”那女郎眼光在二人面上打了個轉,跟着輕哼一聲,道:“你是幹什麼的?姑娘喜歡殺誰便殺誰,你又管的着麼?”李逍遙大怒,心道:“他媽的,瞧這丫頭穿得體面,卻不識好歹,原來是個混蛋。”他心中有氣,臉上卻仍舊笑嘻嘻地,連聲道:“是,是,是。姑娘武功高強,愛殺誰便殺誰,我原是不大管得着的。不過如今既然教我碰見,總可以問上一句罷?
…
這兩位大哥大姐,犯了哪條王法?你好端端地要將他們吊在樹上?”那女郎一蹙眉,甩了甩手中長鞭,似乎甚是不耐,道:“他兩個原本就是我家的下人,我管教下人,難道也要你來多事?”趙靈兒道:“這位姐姐,我逍遙哥是問你,他兩個犯了什麼過錯?你幹麼將他們這樣吊起來打?”銀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那女郎看了看趙靈兒,面少緩,説道:“這銀花是我家的丫頭,這…哼,這長貴也是我家的下人。前一陣子,也不知怎的,長貴哄得銀花同他好起來,兩個人暗通款曲了許久。
我昨晚無意之中,聽見長貴挑唆銀花隨他一起逃走,這…呸!這狗奴才!他哪裏是喜歡銀花了?分明是存心拐騙!哼,過後我暗中留意,果然在這裏截住了兩人。小妹妹,你説像這樣不知羞恥的東西,難道還不該死?”她越説越是有氣,狠狠瞪了長貴一眼。趙靈兒眨了眨眼,搞不懂為何兩人相好,便要該死,一時不知説什麼才好。李逍遙自然不曉得“暗通款曲”是什麼東西,不過也聽得明白,心下暗笑,對那女郎道:“原來如此,小人明白了。敢問姑娘,你可有心上人麼?”那女郎聞言一怔,面上微微泛紅,道:“我才沒有。你…你問來幹麼?”李逍遙笑道:“這就難怪了。
你一個姑娘家,卻整裏兇巴巴的,自然沒人敢同你相好。你既沒個相好的,又怎麼曉得人家兩個是真心…嘿嘿,還是假意了?”那女郎騰地一下臉紅如火,羞道:“你…你…”她麪皮本薄,這時給李逍遙一通搶白,又無言以對,登時老羞成怒。盛怒之下,猛地摔開軟鞭,反手出間長劍,當便刺,喝道:“混蛋!”她手法極為迅捷,摔鞭、拔劍、出招,一氣呵成,只是瞬間之事,趙靈兒才“啊”地叫得半聲,眼前寒光凜凜,那劍尖已至李逍遙喉下。
李逍遙的長劍尚在包裹之中,此刻哪及取出?大叫一聲,側身閃過,右掌順勢拍向她手腕。那女郎長劍回撤,左手輕輕一指,向李逍遙脈門捺去,又是快愈閃電。
李逍遙收勢不及,半途中手腕一擰,變做“浣花承手”中的一式“薰風拂柳”反掌揮出。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掌緣與指尖堪堪相觸,李逍遙只覺手臂大震,手腕之上痛徹心脾,忍不住失聲大叫。
二人這一手,才不過換了三招兩式,李逍遙已發覺這女郎武功強,絕不在自己之下,説不定還稍稍高過那麼一星半點。
那女郎一指點中他手腕,卻如同戳中了大泥鰍一般,只是輕輕一滑,便給他滑了開去,這厲害之極的一招竟傷他不得,也不由微微一怔,暗生敵愾之心,當下長劍一振,又待刺出。李逍遙眼珠一轉,叫道:“且慢!”他見那女郎難鬥,生恐萬一失手,那可是大丟面子的事。拉起趙靈兒遠遠走開,低聲道:“靈兒,這刁蠻丫頭手底下着實有兩下子,你我二人合力將她捉住,給她點厲害嚐嚐。”趙靈兒道:“那怎麼成?嬸嬸臨來前吩咐,要你出門在外,少惹是非。再説…我們兩個打她一個,便是贏了也不光彩。”李逍遙急道:“怎麼不光彩?我説大大的光彩!這女魔頭濫殺無辜,你…你沒見她要生生拆散了那對夫麼?咱們江湖中人,便是要講究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難不成眼看她為害一方?”趙靈兒望望那女郎,奇道:“那位姐姐生得這般美,怎會是什麼女魔頭了?你又説她為害一方?
…
我瞧她不像兇橫之人,逍遙哥,你最會講理,好好同她分説明白,放過那兩人就是。”李逍遙翻了幾下眼皮,大為喪氣,心道:“靈兒這丫頭簡直不明事理,我同她這樣夾纏不清,纏到天黑也沒個下文。可是那刁蠻丫頭如此可惡,若不給她點顏瞧瞧,老子這口氣又怎咽得下?”情急之中,猛然心生一計,丟下趙靈兒不理,笑嘻嘻地快步返回,對那女郎道:“喂,這位姑娘,小人不大會講話,適才多有得罪,先向你賠個不是。你我既然都是同道中人,咱們打個商量,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