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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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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遙大吃一驚,定睛細看時,那濃煙竟是一羣蜂子!個個大如雞卵,翅厚睛圓,渾身黃黑相間,佈滿髮絲般細的絨,總有萬千之數。那道人疾喝道:“退後!”雙膝半蹲,兩臂如抱琵琶,一圈一推,尺許外便如憑空生出一道無形的氣牆,蜂羣鼓譟如,卻再不能前行半寸。李逍遙忙不迭向後跳開,那道人突然縱聲長嘯,一張口,噴出一道白光。跟着“劈啪”之聲四起,白光過處,羣蜂紛紛墮地如雨,頃刻間便一掃而空。李逍遙心中驚駭集,月光下但見地上密密麻麻滿是蜂屍,每隻蜂子皆被從中劈作兩半,有些一時未得便死,兀自而動。

當下衝上去伸足便踩,口裏不住大聲咒罵。待眾蜂被踩得盡死無遺,這才轉身“禿”地拜倒在地,叫道:“道長!老神仙!多謝…多謝你老人家救命之恩。”那道人呵呵一笑,道:“你小子運氣不差,剛好我老道來得及時,否則…嘿嘿。咦,還跪着做啥?等下還有要緊的事哩。”李逍遙爬起來撣撣衣上塵土,連連點頭道:“對,對。

咱們先前説好的,小人幫你老人家降妖除魔。小人言而有信,這個…這個…絕不撒賴。”那道人也不多言,當下循路向西而行。李逍遙緊步跟上,問道:“道長,適才要吃人的酒罈子同大馬蜂,又是什麼妖怪了?莫非也同那羅剎老鬼婆有甚瓜葛?”那道人道:“這兩樣東西分別叫做鬼壇妖同毒王蜂,是羅剎女豢養的妖物。倘是給毒王蜂蟄了,那人便中了毒,一月之內若無法解毒,便要神智失,糊里糊塗去到十里坡,做了她的人花或花種。

那鬼壇妖更是厲害,裏面的鬼手一伸,人便給拉了進去,再不能出來。”李逍遙“啊”地一聲,驚道:“這鬼婆娘,還真是歹毒。”猛然間想起一事,又道:“道長,去年我村裏有個王老爹,脖子上腫了個大黑疙瘩,足有拳頭般大,一個勁地往外膿血,莫非便是給毒王蜂蟄了?”那道人“哼”了一聲,道:“傻小子,自然是了。你道是生了疔瘡麼?”頓了一頓,問道:“…嗯,我教你帶的繩索、刀子,可都帶來了?”李逍遙拍拍間,道:“你老人家吩咐,小人如何敢不聽?都帶在這裏了。”那道人滿臉狐疑地側頭一瞥,道:“你小子,今天這嘴上抹了糖還是怎的?

哼哼,言辭謙卑,必有所圖。不過我老道現下窮得叮噹亂響,腳上這雙破鞋還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你再恭維也是白費勁。”二人一路走,一路説,片刻來到一片樹林之前。那道人四下望望,正道:“妖孽厲害,咱們也要準備準備。”做了個手勢,引着李逍遙鑽進樹林。李逍遙問道:“道長,咱們到這鬼地方做什麼?老鬼婆住這裏麼?”那道人搖頭不答,伏低了身子細細查看,半晌説道:“是這裏了。”伸手道:“繩索拿來。”李逍遙取出繩索,到他手中,遲疑道:“道長,這…這是要…”那道人道:“捉麂子。”輕手輕腳地佈下一處絆索,而後扯了束野草,抹去繩索上沾染的氣味,跟着滅掉火把,伏在一塊大石之後。

李逍遙見他行動捷,手法純,顯然是個中的老手,忍不住奇道:“道長,敢情你老人家來時沒用過飯?咱們捉了兔子、麂子,烤來吃麼?”那道人“呸”地一聲,笑罵道:“你小子真是個吃貨…咱們捉了麂子,是另有旁的用處。那妖孽這幾年殘害生靈,修煉花胎魔功,道行甚是厲害,我獨個兒怕也難降伏得住她。等下動起手來,全靠這麂子幫忙了。”李逍遙更覺驚異,心想:“打架要靠麂子幫忙,這還真是頭一回聽説。”待要再問,那道人一皺眉,叱道:“別多嘴,給我老實待着。”李逍遙吐了吐舌頭,不再言語。林中一時間寂靜無聲。

過了約莫半頓飯的工夫,李逍遙漸漸不耐煩起來,東張西望了一陣,捅捅那道人,輕聲道:“道長,道長。你…你老人家左右沒事,説説昨天是如何給小人託夢的罷?”那道人斜了他一眼,挪了挪身子,緩緩道:“你小子肚子裏的話還真不少。嗯,説起來那既是個夢,又不全是夢…你從前聽説過黃粱功的名頭罷?”李逍遙茫然搖了搖頭。那道人咂咂嘴,似乎甚是無奈,接着道:“早先有個故事,説的是唐朝年間一位窮苦書生,小店中偶逢仙人,遂嘆生平之不遇。

而後仙人施展法術,於黃粱飯生之間,幻化出人生富貴百年,以此點撥書生的事,黃粱功也由此而得名。黃粱功乃是我道門中絕頂的功夫,內力修為既臻無上,可以施展出來,令對方不知不覺如墮夢魘,進入虛空之境。

我昨向你發功示警,為的是令你曉得這婆娘的厲害,可笑你尚以為是做夢。”李逍遙“啊喲”一聲,叫道:“如此説來,那夢裏的飛劍、人花、丁香蘭,都不是假的了?”那道人“啪”地在他頭上重重打了一記,瞪眼道:“幹什麼一驚一詐的?留神嚇跑了麂子!飛劍、人花自然不假,至於什麼丁香蘭之類,只怕是你有所思,夜有所夢,也是有的。”李逍遙痛得一縮脖子,連連道:“好厲害。”心中卻道:“你老人家這一掌雖痛,卻還不及我家老太婆手重,看來多半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功夫。”那道人道:“哼,還有更厲害的呢。聽説異門教派中有一項妖術,叫做迴夢,可以讓人進入虛幻境界。那實是將時空倒轉了過來,墮入術中之人,很難知曉自身己入幻境。這人如不能在幻境中達成心願,那就永難返回了…”李逍遙驚道:“道長,這回夢、去夢的玩意兒,既是門外道的功夫,你…你老人家想必不屑學它罷?”眼見那道人點了點頭,心頭登時一鬆:“虧得這老道不會妖法,否則不小心惹了他發火,將老子送去糖朝還是醋朝做那落魄公子,豈不大大的糟糕?”卻見那道人依舊眼望漆黑的林際,口中喃喃地道:“莊生曉夢蝴蝶,望帝心託杜鵑…嗯,人生一世,是夢是真,這世上又能有幾人曉得了…”便在此時,只聽草叢中“潑剌”一響,似乎套中了什麼。那道人面,連連揮手,示意李逍遙過去察看。李逍遙鑽入長草之中,突地歡聲大叫:“啊喲,好了!好了!”回身向那道人道:“道長,是…是個肥的傢伙!”那麂子給繩索套住了頸子,愈掙愈緊,不住地哀哀而鳴,叫聲短促高亢,一如犬吠。

那道人叱道:“你嚷個什麼?快瞧瞧是公是母!”李逍遙原本滿心歡喜,卻給他搶白了一句,心中甚是惱怒,暗道:“這傢伙叫得比老子還響,他媽的,你怎麼又不罵它?”伸手過去摸索良久,低叫道:“是…是個帶把的傢伙…”冷不防給麂子重重一腿蹬在小腹,痛得“啊喲”一聲,叫出聲來。那道人笑罵道:“你小子真是沒用。”走過來瞧了瞧,又道:“阿彌陀佛,是公的沒錯!你帶的刀子呢?快些將它殺了。”李逍遙一驚:“什麼?你…你是要小人殺…殺了它?”那道人撣撣長袍,奇道:“自然是你動手。老道出家之人,慈悲為懷,難道你要我親手殺生不成?

咦,你這小子笨手笨腳,別是連只雞也沒殺過罷?”李逍遙心中有氣,暗道:“不成想老子這回小賊撞大賊,上了賊船了。這牛鼻子不肯殺生,卻教我來頂缸。他媽的,我老人家不是出家之人,倒不必怕前怕後。”躊躇片刻,道:“這個…説起殺雞宰羊這等事,小人馬馬虎虎,多少也還會得一些。”那道人笑道:“會便是會,怎麼叫做會一些?

來,來,來,快些殺了它,將血盛在這葫蘆裏。”説時由間摸出一隻葫蘆,遞了過來。李逍遙接過葫蘆,單膝跪倒,壓住那麂子脖頸,打懷裏摸出殺雞的尖刀,虛比了一比。他幹那招貓逗狗之事,自然是老於門道,對付這活生生的麂子,畢竟卻差了些手段。

當下閉起眼,咬了咬牙,那架勢一如庖丁解牛,又似盲人摸象,有分教:“十年廿年老屠户,不及逍遙手段高。”跟着一狠心,刀如彎月,去似星,猛地捅入那麂子頸旁動脈之處!那麂子驀地長聲哀鳴,四蹄亂蹬,傷口處鮮血泉湧。

李逍遙哆哆嗦嗦湊過葫蘆去,盛了滿滿一葫蘆血,扭頭卻見那道人向空拜得幾拜,口中喃喃祝道:“無量天尊!想我老道出家半生,怎敢妄殺生靈?你的命是教這小子取去的,冤有頭,債有主,做鬼也須恩怨分明才是…”李逍遙白着眼,只氣得哭笑不得。那道人禱祝已畢,點點頭,讚道:“瞧不出,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老道這可不如你了。”李逍遙苦笑道:“小人在家之時,殺雞殺狗,殺豬殺羊,連耗子也殺過無數,殺個把麂子算得了什麼?你老人家還有什麼要殺的東西?索一發代給小人,省得零敲碎打的,誰又耐煩哩?”那道人道:“哪有那許多要殺的?只這一隻,老道也是於心不忍哩。你小子不懂上天有好生之德麼?簡直太也忍心!”説着話,打從衣囊內取出一白森森的人腿骨,遞與李逍遙道:“來,將這東西研碎了,一併放進葫蘆裏。”李逍遙見了死人骨頭,心中不由打了個突,顫聲道:“這…這又是什麼了?”那道人不耐道:“這是人骨。要除那妖孽,須得用這個,方才有效。”見他臉上滿是驚懼之,忍不住笑道:“這還真是奇了!你小子活物都敢殺,如何還怕一截死人骨頭?”李逍遙道:“小人只殺畜生,可從未殺過…殺過人的。”那道人笑道:“我曉得你從未殺過人。我教你這般做,你只管照做便是,怕個什麼?”將人骨硬入李逍遙手中,在他肩頭輕輕一搡。李逍遙無奈,只得尋了塊平整的大石,將人骨橫放其上,又拾起一塊圓石,奮力砸去。那人骨年代久遠,已甚為酥朽,只砸得十餘下,便碎成一堆細細的骨渣。那道人道:“成啦。”笑眯眯瞧着李逍遙將骨渣慢慢傾入葫蘆,有一搭無一搭地道:“那羅剎鬼婆原是血藤成,不知何時,同個榕樹結成了夫。三年前,我師兄在峨眉山撞見二人,當下用天師符將榕樹鎮住,一把火燒死,卻給這婆娘溜了。

老道尋了她整整三年,不想卻躲在這裏害人。若非我來得巧,哼,你這幾村的人只怕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唉,可憐,可憐…”説着連連搖頭。李逍遙心道:“羅剎鬼婆是株臭樹藤,其實老子早就曉得。

你師兄將她趕跑便算,也不斬草除,這才多傷了無數條人命,難道不是個大大的禍首?你也不用在老子這裏賣好啦。”一面收拾傢伙,一面又問:“道長,小人聽説這驅鬼除妖的事,黑狗血最是管用,為啥咱們倒用麂子血?”那道人道:“説起這麂子,最愛在山上瞎刨亂拱,又喜吃血藤的莖幹、種子,是以血藤便是成了,麂子血也能剋制了他們。

血藤亦分公母,母藤多半較公藤壯,成後最難對付。這婆娘既是母藤成,咱們便用公麂子對付她。嘿嘿,至於這人骨頭麼…”咳嗽一聲,又道:“麂子血味烈,那鬼婆娘隔了八丈遠便能分辨得出。天下間的物事,以人骨死氣最重,那死人味是她聞慣了的,血中攙了人骨,自然不虞給她發覺。

我輩劍客,一生除妖太多,也不能親自動手取血,這才請你相助。唉,若非那妖孽這些年修煉魔法,功力大增,我又怎用得着如此大費周章?”李逍遙聽他説得頭頭是道,不由大是佩服,豎起拇指讚道:“道長,你老人家果然不似先前那幾個騙錢的和尚,着實有些手段。”那道人瞪了瞪眼道:“呸,原來你小子到這時方才信我?

行了,少説廢話了,咱們這便動手除妖去罷。”擺一擺手,當先領路,出了樹林。眼見月明如鑑,清光四,時候已近二更。那道人向李逍遙道:“前頭尚有三、四里山路,咱們須走快些。”伸手扣住李逍遙的帶,猛力一提,跟着展開提縱之術向前疾馳。李逍遙只聞耳旁風聲呼呼,那道人幾如足不點地一般,攜着自己時而高躥,時而地躍,須臾便到得山神廟前。

那道人停步四顧,而後向北一指,低聲道:“你瞧,那邊有座石,便是那婆娘的老巢。你不必擔心,現下正是她煉氣的時辰,咱們小心佈置,諒她也覺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