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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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打了個冷噤,驀地想起她孃的死狀。…善有善報難道真是騙人的麼!她艱難地回過頭,張了張嘴,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問誰,腦子裏便更加茫然了。
可林老丈餘光瞧見她張嘴,也沒細看,只當這養不的狼崽子要咬人,便冷笑一聲,一甩手將她摜到地上。
林舒連護住頭臉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不知磕在了什麼地方,腦袋裏像是有幾百個爆竹一起炸開似的,眼前也染上了一層紅。而就透過這片紅
,她瞧見她爹早已昏倒在牆角,前襟上染了一大片的血。
而林虎卻仍然沒有停手。
拳腳砸在人身上的悶響一聲接一聲地刺進林舒的耳中,像是一燒紅了的長針般,把她本就昏沉的腦子攪得愈發劇痛起來。
一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戾氣彷彿就在這一刻驟然騰起。
她僵硬地直起脖子,好似有種莫名的力氣支撐着她從地上坐起來,然後林舒聽見自己嘶啞地輕聲問道:“你們就是這麼打算的?先害死我娘,然後打死我爹,最後…你們想要怎麼死我?”那簡直不像是她的聲音,她這短短的一輩子裏哭過鬧過也抱怨過,卻從不曾這麼冷漠陰鬱,就像是有一種從骨子裏滲出來的憤怒要將她啃噬殆盡似的。
她甚至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語氣更加輕了:“你們要是不虧心的話,敢抬頭麼?我孃的冤魂可正在天上看着呢。”本應稚無
的童聲因為嘶啞而變得詭異起來,聲音雖不大,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動作。
林虎緊攥着的拳頭驀地一頓,駭然轉過頭來,彷彿第一次見到這個外甥女似的死死盯着林舒,因酒勁上湧而通紅的臉龐漸漸發白,醉意瞬間就消褪了大半,像是剛剛想起來自己做過什麼,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又望向牆角生死不知的江沐,無聲地倒了一口冷氣。
林老丈與王氏臉上的神也一變再變。
唯獨林芝不過十來歲的年紀,還不會看人臉,張嘴就冷笑起來:“放你的
!你娘就算做鬼也是林家的鬼!你以為她還會幫你這個小掃把星…啊!”她的話還沒説完就被一個巴掌堵了回去。
林芝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娘:“娘你幹嘛打我!我又沒説錯!”
“閉嘴!”王氏聲音微顫,雖然是對着女兒説話,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舒,就好像在她面前的並不是個七八歲、任人的小女孩,而是個討債的惡鬼似的。
林舒完全沒想到她口而出的幾句話會有這麼大作用,可她也沒空去琢磨了,下一刻,那些強撐着的力氣就倏然散去,她身子一歪,暈倒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上。
當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放到了牀上。
依舊是吱吱作響的牀板,泛着年久失修的氣,昏暗的天光從窗外透進來,比屋裏隨時會熄滅的火盆也明亮不到哪裏去。
她用手肘撐着牀板翻了個身,卻差點又摔回去,只覺全身到處都疼,連臉都腫得幾乎張不開嘴。
下一刻,林舒就想起來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連忙往身邊摸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下手沒輕沒重錯按到了哪處,她緊接着就聽到了一陣壓得低低的咳嗽。林舒忙不迭收回手,彎下湊近了細看。
江沐也已經醒了,因為受傷的緣故,本就憔悴的面白得像雪,隨着低咳,嘴角似乎有血絲溢出來。
林舒有些慌,眼眶不由自主地發紅。
江沐按住她,艱難地動了動,把摞滿了補丁的舊被蓋到她身上,淡淡笑道:“別怕,爹爹沒事,只是看着嚇人,其實並不嚴重。爹爹還要看着你長大嫁人呢。”林舒咬咬嘴不做聲,懸在眼眶邊上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她拿袖子抹了一把,卻怎麼也擦不乾淨,沒一會,整張臉就都濕漉漉的了。
江沐又咳了一陣子,搖搖頭躺回去,眼睛望着屋頂,也不知在看着什麼出神,好半天才再度開口:“阿舒,以後莫要再提起你娘了,當初你娘…出事,你外祖他們也不好受。”林舒差點就跳起來,卻在最後關頭想起父親身上有傷、體弱畏寒,這才硬生生壓下了動作,沒把被子裏那點稀薄的熱氣折騰散了。
她鼻子還住江沐的
,把頭埋到父親懷裏,悶聲道:“他們哪裏不好受了!我看他們是巴不得咱們一家全都死光、別再礙他們的眼!”江沐輕輕嘆了口氣,微弱的聲音好像一出口就散在寒冷的空氣裏了。他小心翼翼地避過女兒額上的傷口,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髮:“真要説起來,你娘出事都是我的過錯,若我當時…”他只説了半句,便又避而不言,轉而又去望那空無一物的屋頂。
林舒不明白她爹為何一直以來都對她孃的死諱莫如深。
她記得她爹孃當初很是恩愛。她爹本是背井離鄉逃難而來的,路過此地的時候大病一場,差點沒死在附近的山裏,幸虧被她娘遇見。
聽村裏人説,那時節林家還很寬裕,白養了個病人大半年也沒提起索要醫藥資費之事,再加上美貌潑辣的林氏對江沐芳心暗許、江沐隨即入贅,這事就再沒人提起了。
直到林家衰敗,林氏遭難之後,林虎才偶爾在醉酒憤之時提起舊賬。
就算對於當初十里八鄉有名的富户林家而言,這筆醫藥費用也並不是個小開銷,何況在如今這種一個銅錢都恨不得掰開來花的年景裏。
而偏偏讓林家落到如此光景的不是別人——至少林虎一家認為不是別人,正是小掃把星林舒。且不説她剛出生沒幾,林家就遭了場大火,燒光了多年積蓄,甚至連林虎的幼子也因此受了驚嚇,從此纏綿病榻幾年,在林氏去後不久,便也跟着夭折了。
錢財損失尚且好説,然而喪子之痛又如何能輕易彌補。
江沐神不由愈發黯然,他彷彿還記得那小小的幼童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樣子。連串的悲劇和隨之而來的自責像是條扯不斷的繩索,勒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轉頭望向一無所覺的女兒,心中無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