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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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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睨眼瞧着他,既好氣,又好笑。

“他們都説二姐兩後就要出宮了,父王給她和湑君哥哥另賜了府邸…不過還好,二姐走了,三姐又回來了。無翌今後還是有人陪着玩。”他掐指算着,極是明。

我輕聲一笑,提醒他:“除了我之外,你二哥無顏也回來了呢。”話音剛落,無翌就伸手拍上腦袋,慌張道:“糟!二哥叫我來告訴你,説讓你半個時辰後前去明德殿赴宴。我竟忘了…”他低下頭,細緻的鼻尖一的,表情很是自責。

我釋然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安道:“半個時辰呢。還早。”

“不是…”他的頭垂得愈發低,臉頰一紅,囁嚅,“半個時辰前,二哥這樣囑咐我的。我來疏月殿的路上,碰到了一個人…嗯,然後就耽擱了一會…”我聞言起身,走近銅鏡前整了整衣裳,口中道:“無翌無須放在心上。我此刻過去,時間剛好…”餘音回肚中,我凝眸瞧着鏡中的女子,呆住。

一身絳紗復裙,環帶玉,緩鬢傾髻,雲影峨嵯,姿態綽約。

明知是我。

卻又覺得鏡中人眼生得見所未見。

我咬咬,揚眉輕笑-明德殿。

舉足踏入時,我分明聽到了宴中眾人倒了一口氣。

雖是齊國敗楚奪蔡丘的慶功宴,但因夷姜的婚事將近,各國使節皆來祝賀,於是,今的宮宴便又成了國宴。

一如三年前及笄那

我心中暗笑:兜兜轉轉,原來竟是又轉回了原點。

着眾人複雜的目光,我直了,高抬起頭,一步一步走向殿中央。

三年未見王叔,他含笑望着我點頭時,我清楚瞧見了他眉眼間的道道皺紋。

梁國國君僖侯與他共坐在金鑾之上,亦是和藹笑看着我。

我淡然一笑,伏地長拜-無顏身邊的位子是留給我的,行禮後,我轉眸看了一眼便明瞭。

但我卻隨即皺了眉。視線略略掃過靠近無顏的那張席案,那抹雪衣亮影,竟是如此醒目地衝入眼簾,刺得我眼痛。

他低着頭,舉壺倒酒,並沒有像其他人那般怔然看着我。我斂斂心神,想了想,還是踱步過去,靠近無顏坐下。

鼓樂聲響,歌舞喧譁,接下去的事情中,我不再是主角。

一杯酒入喉,辛辣灼人,燙的我雙頰通紅若燒。

身旁無顏輕笑諷道:“虧你在軍營呆了三年!便不談大碗喝酒吧,就連這麼一小小酒杯的酒你都喝不得?”盔甲換去,他身穿着明紫錦衫,妖冶豔麗的顏蓋去他面龐上原本應有的、硝煙劃過的剛毅,只襯得他的笑顏愈發地妖惑人。

好好的男人,長這麼漂亮作甚麼?我暗自嘀咕一句後,冷言問他:“能不能喝酒與會不會作戰有關聯?”他一瞪眼,結舌不能言。

“我雖在軍營待了三年,可二哥別忘了,我終歸還是女兒身。”我悶悶開口,手指勾起面前酒杯,仰頭又是一飲而盡。

上湧,衝上頭頂,得我思緒頓亂。

無顏按住我要再倒酒的手,睨眼瞧着我,眸中光芒忽閃。

“你有事。”他斷言。

我卻搖頭,嬌笑一聲,否定:“我能有什麼事?不過是高興,為你封侯而高興,也為…夷姜大婚高興。”無顏默然,悠深的眸子靜靜地瞅着我,目光暗沉。只是他越是這樣安靜,越顯得他眼神犀利而又凌厲,似能一下子看穿我強顏歡笑的背後究竟掩藏了什麼。

我淡漠一笑,展袖遮臉,再飲一杯烈酒。

半響不聞無顏有言語,我抬眸看他,卻見他視線飄飛,有些發愣地望着我身後-我隨着無顏的視線回頭,入眼瞧見一身着墨綠長袍的年輕男子。只見他執杯站在我身旁,正含笑低眸看着我,清亮的目光隨意遊走在我的臉上,放肆且無禮。

殿間起舞,絲竹聲大,諸人欣賞閒談時,並不曾留意到我們這邊突兀的一幕。

“尊下是?”我微頜首,問他。

他雖無禮,但好歹是客,我不能怠慢。

“臣下是晉國使臣夜覽,國人常稱我為夜郎。”他展眉一笑,清俊的容顏如菊淡開。他笑時,眸子顯得明亮異常,一瞬如秋水橫波,一瞬又似琉璃清冽。

我想起晉國公子穆求婚的事,沒來由地擰了擰眉。

“有事?”無顏的聲音冰涼入耳。

我抬頭看着夜覽,眼神中送出同樣的疑問。

夜覽輕笑,似是對無顏的冷漠毫不以為意。他舉杯對着我,淡聲:“臣下斗膽。但還是想借齊國凱旋的祥兆為鄙國公子穆敬未來的晉穆夫人一杯酒,不知夷光公主是否賞臉?”

“若是敬晉穆夫人,便不賞臉。若是敬齊國公主夷光,便與你乾一杯也無不可。”我冷眼瞅着他,聲漸涼。

夜覽挑眉,輕笑道:“這麼説,對我們公子的求親,公主拒絕?”

“暫時還未想到接受的理由。”我答得乾脆。

夜覽聞言笑而不語,執杯至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飲完,他晃晃滴酒不剩的白玉杯,抿笑道:“夜覽先乾為敬。公主今可以不飲這杯酒,但夜覽敢保證,遲早有那麼一,你會以晉穆夫人的身份來謝我這杯酒。”言罷,未等我開口,他已長笑離去。

墨綠衣袂飄離時,未反應過來的我入目望到了那張曾縈迴夢中千萬次的温潤面龐。

對面的他安靜坐着,如磐石般,靜默不動,這樣的他,於滿殿皆是歡躍的氛圍中,看上去很是不搭。似是覺到我在看他,他驀地抬眼瞥了瞥我,視線觸時,他的眼神隨即閃開。

我嘆了口氣,輕笑着甩甩頭,轉身端坐好-無顏拈指玩着手中玉杯,見我回過頭,他勾了勾:“丫頭真不願去做晉國公子穆的夫人?”我舉杯再倒一杯酒,如飲茶般輕抿一口,回道:“暫時還未想到拒絕的理由。”

“那你剛才説的話…”無顏微愕。

“夜郎太自大,不挫挫他的氣焰,嫁過去會盡受晉人欺。”理由理所當然地道出口,卻聽得無顏石化。

晉公子穆。

我卻是越來越對他興趣。

畢竟一個醜人能讓自己的臣下有這般信心的,也着實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