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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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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諫之語氣平靜,望向海面的時候,神情有一絲琢磨不透的空

中接着問了下去:“那之後呢?”不論是死者還是活人的復仇,總會來某個階段的結束。但仇恨會結束嗎?完成復仇之後又該是怎樣的心情?這些都是白中想象不到的部分。

然不止她不知道,此刻就連張諫之,也只是説:“不知道。”素來所向披靡無所不知的張諫之,在面對這個問題時,也只給出了不知道的答案。報復完成會到解嗎?誰也不知道。

那些怨靈最終將往何處,也沒有人知道。

中暗一口氣,轉過了身。她這會兒才到晚風的冷,縮着脖子小聲嘟囔:“回去罷,快要凍死了。”張諫之將斗篷給她穿上,回到車上又將她腿上的泥給擦掉,取過毯子包起來,自己這才低頭擦小腿上的淤泥。

中在一旁看着,也不知為什麼,就覺着好心疼。

正要俯身幫忙時,張諫之已然放下了褲腿,她就只好繼續窩在角落裏一心一意等着馬車駛回驛館。

因渾身泥污,一抵達驛館,張諫之便立即讓人備熱水。驛館小吏瞅瞅他倆這模樣,二話沒説,便立時去準備了。

臨海的地方晝夜温差很大,張諫之生了暖爐,匆匆忙忙洗了臉,這才下去要了兩杯薑茶上來。等熱水間隙,他就坐在椅子上捧着暖薑茶走神,另外一邊的白中則坐在牀邊的矮凳上,慢喝着。

屋內氣氛很冷,這安靜陡然被前來送熱水的小吏打破。張諫之起身擱下瓷杯,去開了門。小吏將熱水倒進木盆,將木桶放在一邊,低頭匆匆退下了。

張諫之將手巾放進去,抬頭對白中道:“先將腿洗乾淨。”白中將髒兮兮的外袍解下來,掛在一旁的架子上,坐下來將腿放進木盆之中,温暖的水讓人舒服得想要嘆息。她正低頭洗腳時,張諫之卻已然在對面蹲下來,不慌不忙地取過手巾幫她洗去腿上的泥。

細瘦的腿上淤泥已經幹了,雖然之前擦過,但看起來還是髒兮兮的,洗下來的水也是渾濁的。將污泥洗去,張諫之又給她換水再清洗了一遍,末了用幹手巾給她仔細擦乾淨。他的手有力且穩當,握住她腳踝時,白中悄悄地了一口氣。

[綜仙古]這作死的萬花這邊剛清洗完畢,外頭又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小吏又送了一桶熱水上來,張諫之便讓他倒進浴桶,隨即對白中道:“洗完澡換件衣裳就先睡罷,吃的過會兒會送上來。”他説完便出去了,白中在原地坐了會兒,回過神才起身去洗澡。方才還髒兮兮的小腿這會兒看起來乾淨極了,她心裏卻有些酸酸的。迅速洗完澡,抬手摸頭髮,才發現摔跤時,得頭髮上也沾了好些泥,且這些都已結成了塊,沾了水又髒膩膩的,似乎不是很好洗。

她正琢磨要怎麼處理時,這會兒門卻開了。

由是屏風拉着,她也看不到外頭。過了會兒傳來張諫之的聲音:“飯菜放在桌上了,若洗完了便出來吃罷。”白中這會兒連頭髮還沒解開,眼下沒有皂角沒有澡豆的,要想自己把頭髮洗乾淨簡直太困難了。

她又在水裏待了一會兒,張諫之似是察覺到不對勁,遂催促道:“若洗好了就出來罷,水涼了會凍壞的。”白中聽見腳步聲漸近,忙小聲道:“能拿些皂角來?”張諫之這才想起她頭髮上似乎也髒了,遂又出去問小吏要了些皂角。白中聽聞他出去了,鬆了口氣,隨即又往水裏埋了埋,只一個腦袋在外面。

她這會兒有些困了,也不知張諫之是何時進來的,只陡然聽到他忽然敲了敲屏風架子:“要我幫你麼?”聲音冷靜到自然無比,白中猛地伸手撐了一下浴桶邊緣,因沒有抓穩,一下子就又滑了下去,水聲在這安靜的屋子裏聽起來分外清晰。

張諫之沉着地繞過屏風走進來,將皂角簍子擱在一旁,目不斜視地拿過小凳,坐在她身後,不急不忙地拆開她的頭髮,隨即取過一邊的木盆,倒了些水,又起身去屏風外拿了梳子和手巾,藉着微弱火光,沾水將有泥污之處一點點清洗乾淨。

中抱腿蜷在水中一動也不敢動,半晌為分散注意力這才問了一句:“你洗過了嗎?”

“在隔壁房間簡單洗過了,所幸頭髮沒有髒。”語聲淡淡。

空氣裏有皂角氣味,還有些意味不明的氣息,白中緊張得要命。張諫之卻道:“已大致洗乾淨了,你再洗一洗便出來罷——”他説着隨手伸進浴桶試了試水温:“水冷了。”張諫之説罷便轉身出去了,白中將頭髮在水裏過了一遍,迅速起身扯過一旁的幹手巾,擦乾頭髮和身體,套上袍子走出來。[韓娛]幸福的光年她頭髮還是濕的,張諫之已將小桌挪到了暖爐旁,説:“先吃罷。”白中走過去靠着暖爐吃飯,臉有些發燙。張諫之隨手拾了一塊點心不急不緩吃着,伸手輕對面的一隻腦袋,似是在幫她鬆一鬆頭髮,讓它快些幹。

中停住吃的動作,抬頭看看他。

張諫之手也止住動作,好整以暇地看看她,忽然手移到她鼻樑的位置,忍不住捏了捏她鼻子,這才起身説:“我先睡了,你吃完歇會兒便睡罷。”他神情看起來的確是很睏倦的樣子,白中點點頭,又低下頭去繼續吃飯。

屋子裏重歸安靜,白中都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咀嚼聲。她慢地吃完,靠着暖爐將頭髮烘乾,收拾了一下碗筷,套上外袍,將餐碟送了下去。

此時走廊裏仍有那些東西在,昏昧的燈籠疲倦地亮着,只有鬼魂還不知疲倦。他們不知自己為何在這裏,又不知自己將去哪裏,只是守在自己的這一塊地方,復一夜復一夜地做着同一件事情。

餓死鬼手裏的包子永遠吃不完,在埋頭拖地的傢伙好像永遠都覺得地上很髒,走神的老婆婆也不知在想什麼…

活人的世界也好死人的世界也罷,都有不可理解的執着,只能自己嚥。

中多次試圖去理解張諫之的執着,現在她似乎明白多了。

回到卧房裏,她只留了窗邊的一盞小燈,將其餘的燈盞都吹熄了,這才下外袍鋪好被子鑽進去。屋子裏雖生了暖爐,可不知為何,被子卻格外冷。

張諫之在另一側安安靜靜地睡着,白中藉着極微弱的光望着他的後背發呆。她伸出手來,看看自己手上套着的那枚指環,摸上去已不再是初戴上手時的涼涼觸,而是…帶上了她的體温。

她悄悄將手握起來,了個腦袋繼續望着他後背走神。

這麼看了約莫半個時辰的樣子,白中卻怎麼也睡不着。屋中的燈漸漸黯下去,忽然在那麼一瞬,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周遭瞬時陷入一片寂黑之中,白中短暫地適應了一下,隨即將手伸向了張諫之。盛世之初一隻不知哪兒來的野鬼此時盤在牀帳頂上,白中看看它,伸手輕拍拍張諫之。張諫之先是沒有反應,隨後輕咳了咳,但卻不像是已經醒來的樣子。

中只見他翻了個身,眼睛大約還是閉着的。

中抬頭一看,那隻鬼依舊盤在上空,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似乎並不是什麼善輩。

也許是有些害怕,又或者…只是單純地渴望擁抱。白中扯開自己的被子一角,動手動腳地將兩牀被子打通,無師自通地靠了過去。

張諫之的氣息能讓她安心,似乎有人靠在身旁,不必害怕惡靈野鬼,也不必擔心突如其來的變故。就算下一瞬人世都會走向覆滅的災難,她似乎也不覺着有什麼遺憾和恐懼之處。

終於是…非常心安非常放鬆地舒出了一口氣。

她的呼從一開始的緊張,漸漸趨於平穩。這樣的覺很奇妙,令她想起童年時期母親的懷抱,温暖踏實,不存有什麼雜念,卻帶有強大的安撫人心的力量,像是…擁有了盾甲。

她小心翼翼地回抱了張諫之,期冀也給他一點温暖。她抬頭看他的眉眼,以及緊抿的,想他在童年時期、少年時期又會是怎樣度過,青年時期又遭遇過什麼樣的事情…這些在她的認知裏如今越發清晰起來。説起來他也不過是天賦稍微好一些的普通人罷了,卻負擔着這樣的人生,説起來也許是不幸的命運罷。

令人心酸的沉重過去,終究已是過去。擁有沉重過去的人,也未必將來就依舊過得沉重。從初見時寡見其笑顏,到如今能得見的温暖微笑,白中也能察覺到他在努力擺那些過去陰影,想要重新活過。

這一晚,白中幾乎沒有睡。

屋外五更的鐘鼓聲響過後,她便起身下樓了。

張諫之卻很意外地睡得很沉。他醒來時,屋外已是大亮,走廊裏可以聽到走路聲,再偏頭,已是看不到白中的身影。

他陡然間坐起來,窗外的陽光竟讓初醒的人覺着有些刺眼。他掀開被子急忙忙下牀時,忽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壓在牀沿的手,在手指上看到了那枚玉指環。

作者有話要説:小黃:以前逛知乎,看到一句説愛上一個人覺就像是男人忽然有了肋骨,女人忽然有了盾甲。【窩也有正經臉的時候呢~~~~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