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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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媽一走,苗虹立刻提出一連串問題來:“曹先生,現在戰事進行得怎麼樣啦?有人説紅軍開到華北打本來了,是真的麼?我們怎麼辦好呵?”柳明也接着説:“曹先生,不,老曹,我就這樣稱呼你吧。我們學校的人都走散了,開學的
子遙遙無期。而且,我們也不甘心在敵人統治下去上學…可是,不上學,我們能做什麼呢?所以,這些天來真苦悶…”柳明説着,眼圈紅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柳清泉坐在他們旁邊的木椅上,瘦骨嶙峋的臉上出了驚愕的神情——這個青年是個什麼人呢?為什麼女兒和苗虹都對他這樣尊敬和信任?
鴻遠注意聽着苗虹和柳明的話,不時點點頭。但不回答他們,卻轉過頭來對柳清泉微笑着説:“伯父,您老人家對於當前時局是怎麼看的?您經驗多,閲歷廣,我很想聽聽您的意見。”看這位青年如此謙虛地向他請教,老頭兒到很高興。他扶着深度的近視眼鏡,皺着雙眉,想了一會兒,慢
地説“賢侄,不瞞你説,我是個忠心愛國的讀書人,對咱們中國的歷史也還有點兒研究。我很敬佩屈原、文天祥以及顧炎武先生的
神,他們叫我心往神馳…為祖國的前途,為百姓的生計,我是憂心仲忡、寢食不安呀!
…
可是,國家已經叫那此當政者得山河破碎,民眾陷於水火之中,奈何?奈何?
…
生逢亂世,庶民罹罪,我也只好苟目偷生吧!”
“爸爸,我不贊成您這種絕望態度。中國是有希望的,中國絕不會亡國!”
“對,伯父!明姐説得對。您應該看到光明!”兩個女孩子反駁着柳清泉。老人瞠目望着她們,嘴哆嗦着,想説什麼卻沒有説出來。
鴻遠沒有反駁老人。他端着茶杯喝了幾口水,繼續説:“伯父,我看您壓在心裏的話很多,現在痛痛快快地跟我們説一説吧!是的,目前本人正在大搜捕——不過,他們的反動氣焰越兇,咱們抗
人民的勇氣也越大。和平、幸福、美好的生活都是鬥爭得來的。您大概還不相信吧?”苗虹興奮地重複着:“和平、幸福、美好的生活都是鬥爭得來的。對,我們就該去鬥爭!”柳清泉望望苗虹的快嘴巴,苦笑了一下,轉臉看着鴻遠説:“賢侄,多蒙你看得起我這老朽。我是得把心裏話向你抖一抖…我愛看個報紙,想從中瞭解一點國家大事。可是,常常越看越糊塗。比如説吧,上個月‘七。七’事變後,第二十九軍第三十七師的第二百一十九團在蘆溝橋打起
本來了,這是大好事!蔣介石也説要堅決抵禦外侮,還説‘如果戰端一開,那就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可是,平、津戰事打得那樣
烈,他為什麼不派中央軍來援助呢?國民黨説的做的,像只萬花筒——一會兒一變,我這腦筋被他們攪得糊糊塗塗…”
“伯父,這是您對國民黨蔣介石抱的希望太大了,所以到失望。”
“此地無黃金,黃土便為貴呀!”不等鴻遠説完,老人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賢侄,我要駁你啦——國民黨手掌着中國大權,又擁有幾百萬大軍,中國的抗戰大業不指望他們能指望誰呢?
…
。正是這些掌握國家命脈的人腐敗無能,抵抗不力,連連棄城失地、丟盔卸甲,我這才打心眼裏難受呀!看看北平這座自明朝以來的堂堂古都,歷代修建何等不易。如今,競輕易地淪喪於異邦之手,全城之人成了亡國之民!我、我…”老人説到這裏眼圈紅了,吁吁地扭過頭去。少頃,回過頭來接着説“前些時,一位劉琪君還以身殉難。我、我恨我不死!
…
”聽了老人的話,苗虹和柳明跑到屋角,動情地緊抱在一起…
鴻遠的心情也很沉重,但他極力保持着鎮靜。沉默了一會兒,看老人又坐回到椅子上輕輕嘆氣;柳明和苗虹也坐回到原處來,都用眼盯視着他,他才開口:“伯父,您心裏的話還沒有説完,繼續説吧!”鴻遠仍想多聽聽這位老教師的心裏話。
老人受到鼓舞,暗黃的臉上掠過一陣淡淡的紅,想了一下,清清嗓子,説:“賢侄,我是要把憋在心裏的話全説給你。不過,我要先問一聲——咱中國有勝利的希望麼?”
“您説呢?”鴻遠不回答,仍叫老人説。
“不瞞你説,賢侄,我看不行啊。阿比西尼亞(注:阿比西尼亞即今之埃俄比亞,當時曾英勇地抗擊意大利的侵略,但失敗了。)的前途擺在我們面前啦——”老人的語氣十分沉重。
“爸爸,您據什麼理由這麼説?”柳明盯着父親不滿地
了一句。
柳清泉好像沒聽見女兒的話,對着鴻遠長嘆一聲,頓了頓:“我看呀,有這般幾個理由,中國是難得勝利的。第一,中國人一盤散沙私心重;第二,中國軍隊的武器比着本人的差得遠;第三,中國的政府,官僚腐化已極,東亞病夫怎能抵擋世界強國的
本;第四,國民黨、蔣介石的抗戰呀,又是三心二意沒有決斷。凡此種種,碰到強敵壓境,咱們中國還能有什麼希望呢?”苗虹聽着不順耳,急着説:“伯父,照您這樣説,中國非亡國不可啦!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失敗是暫時的,也許很快就會勝利。”
“姑娘,我知道你跟柳明一樣的心思。可是,事實如此呀!我説些好聽話來安你們能有什麼用處呢?”柳清泉有氣無力地看了看苗虹。
“反正我不同意——不同意您的看法!”苗虹急得揮着手臂連聲喊着“不同意”但又説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老人。
“爸爸,您總是這樣固執、悲觀,一點也不向前看…”柳明按捺不住了,望着父親紅着臉説“爸爸,我不相信中國會亡國!”
“唉!唉!
…
”老人望着女兒,只是嘆氣搖頭,不再説什麼。
兩個女孩子求救似的望着鴻遠。
鴻遠把坐着的破藤椅向柳清泉身邊挪了挪,靠近老人的耳邊説:“伯父,您什麼不利因素都看到了,就是沒有看到咱們國家的有利因素——決定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