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繁花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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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久違的梨花在周身迴旋,像是對他歸來的默聲歡。
喬雲立在梨樹叢下,目光空。他伸出手,一片如雪的梨無聲地落入掌心,安靜地小憩。他必須回到這裏,完成屬於他的使命,這就是宿命。
他記得十年前,第一次被帶到這裏,放眼全是雪白的梨花,如雲似霧,望不到盡頭。他在這一片奇景中失了方向。
每當因為練功懈怠而被罰的時候,他倔強地一個人跑出來,蹲在梨樹下一整天,身軀因飢寒而顫慄。那些白靈動的小靈默默地陪在他身邊,輕撫着他單薄的背脊,調皮地落入他的衣服裏。
所以,對喬雲而言,此刻天玄城就是他的避風港。累了,倦了,還是回到了這裏。
他仰起頭,看到一個紫身影在視線的盡頭。
風動,她在這一片瘋長的梨花叢中,翩然如夢。
—肌妙膚,弱骨纖形。她的身影看似單薄而孱弱,令人見之便生憐惜之情。
喬雲立在原處,沒有動。他知道不管什麼時候,總有一個她在默默地等候着他,接着他的歸來。
紫衣女子緩緩上前,紫輕紗下若隱若現的嬌容令人怦然心動。她微揚臉,用溢滿憂傷的淚眸望着喬雲,輕聲道:“青龍、妖妖、碧落他們全出去尋找你的下落,找不到你,他們不會甘心。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會自己回到這裏,所以我一直在這裏等着,不管多久,我一定會等你回來…”喬雲輕輕一笑,漠然無聲。他凝視着她動人烏眸裏的淡淡哀怨,讀懂了她的深情。任何人都會在這一刻被她動。可是他的心卻麻木不仁,沒有知覺。所以當紫衣女子撲入他的懷中的那一刻,他輕輕一擋,低聲道:“我身上很髒,幫我準備沐浴。”念奴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落寞。她點頭道:“念奴現在就去準備。”她轉身的剎那,眼角落下一絲晶瑩的淚珠。
喬雲視若無睹。
現在喬雲已經身處温和的池水裏,薄薄的霧氣瀰漫在四周,空氣裏透着氤氲曖mei的氣息。他用手拂開漂浮在温水中的草藥,注視着自己面無表情的臉。臉頰上的傷痕幾乎已經看不見,唯有眼角的那一道疤還清晰地存在着,彷彿在提醒着他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他的眼裏是一抹鬼魅般的笑意。
在一旁為他擦背的念奴陡然一震,手停在他的背脊上。她被他莫名的笑意嚇了一跳。
喬雲回頭,將念奴的驚愕表情盡收眼底,心中一動,忽然伸手將她拉入池中。念奴在惶恐不防的同時落入他的懷抱…
喬雲從池水中出來時,念奴為他披上一件寬大的袍子。然後喬雲坐在池沿旁,讓念奴幫他輕輕梳理着長髮。這個時候喬雲便成了一個安靜、聽話的孩子,一動不動。
“我已經習慣了你的照顧,習慣你替我安排好的一切。”喬雲靜靜地道“可是,以後怎麼辦?你不肯嫁我,總要嫁給其他人的…”念奴握梳子的手頓了頓,她黯然地低下頭去,輕聲道:“念奴會一直陪在城主身邊,即使後天玄城有了女主人…只有城主需要,念奴就不會離開。”喬雲回首望着她恍惚的容顏,記起在他來到天玄城的第四年,也就是他十四歲的那年,他的外公領來一個比他大一點的女孩,説是用來服侍他的。
那個女孩,第一次讓喬雲明白什麼是美,攝人心魂的美。在他心裏,小仙子是可愛,不過小仙子長得是否好看他一點都不在意。
念奴真的很美很美,用盡天下所有誇飾詞都不能來形容她的美。她的美,不單單是外貌,更是温柔、馴服的格。
那一年念奴十五歲,喬雲十四歲。少男少女毫無忌諱地朝夕相處,彼此都習慣了對方。念奴越來越出落得標緻,像極了美而不妖的梨花。靜若處子,淡雅俗。
“怎麼了?”念奴望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輕聲問。
喬雲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上她如玉般光潔的臉頰,目光有些離。
念奴低下螓首,嬌顏緋紅,她的美,在嬌態間綻放若純玉,若明珠。靈動的美眸温潤如玉,楚楚動人。
“如果有一天,連你都離我而去,怎麼辦?”喬雲痴痴地問“你會騙我嗎?你會嗎?”念奴微微一顫,眼眸裏掠過一絲哀傷。
“如果念奴騙了你,出賣了你…”她低低地説道“會什麼樣?”
“我會殺了你!”冰冷的聲音毫不猶豫地自口中吐出,喬雲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氣氛剎那間陰冷無比。
念奴怔了怔,仰起臉,有些慌亂地望着他。
“你不用怕。”喬雲笑着將她摟入懷中“我相信你不會騙我的是不是?”是不是,這世間還有沒值得自己雄的人?
念奴將臉貼在他温和的口,烏眸裏暗含着不安和慌亂。
喬雲忽站起身,利索地穿好衣服,忽然問道:“這些天…尊者怎麼樣?”他儘量問得若無其事。
念奴黯然地道:“尊者他…很不好…”身子卻不由自主地一顫。
喬雲眉頭一緊,等她説下去。
“自上次為城主療傷耗盡所有真氣和內力,尊者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恐怕…”念奴遲疑着道“城主還是去看看他吧。”喬雲輕輕一笑,沒有做聲。
一張窄窄的睡椅上躺着一個滿頭白髮,睡意惺忪的老者。附近的案几上擺着半碗剩下的藥水,早已冷卻。
沒有人聲,屋子裏安靜得可以聽到微的呼聲。
喬雲望着睡椅上那個蒼老、疲憊的老人,緩緩走近他。現在他只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垂死老人,誰能想到他即是當年呼風喚雨奠玄城主破天。無論是誰,都逃不過最後不斷老去、衰弱的命運。鬼火神,破天他們都一樣。
“誰?”破天彷彿聽到動靜,睜開雙眸,眼神中保持着當年的警覺和鋭利,咄咄人。
“是你?”看到喬雲,他黯淡的眼眸裏放出一絲光芒,他掙扎着坐起身,驚訝地打量着來人“真是你?青龍他回來稟報説你可能遭了不測…你還活着?”
“我還活着…”喬雲空地重複着“你不用擔心你的心血白費,我還活着,還能幫你做一些事。”破天黯然地輕嘆一聲:“活着就好,就好…”他的聲音在微微發顫。
他的外公,現在僅是一個最普通的老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喬雲在心裏輕輕一笑,不清楚自己此刻的覺。他從懷中取出那畫卷,展開來,擺在破天的面前,道:“我今天來找你,只想知道一件事。這畫上的人,是我娘對嗎?”破天的目光移向那幅畫,眼神中出一絲沉痛的思念,他的嘴嚅囁着,良久才喚出:“月兒…”
“少在我面前裝,你會在意這個女兒嗎?你應該早已忘記她了吧?你有情嗎?”喬雲説着一些殘忍刻薄的話,注視着破天黯淡的眼神,以為會有一種快,誰知卻被自己所。
破天忽然捂住心口,眉頭緊皺,汗珠順着他面頰一滴一滴滑落。
喬雲奇怪地望着他的表情,順手拿過那半碗藥水,濃烈的草藥味讓人眩目。然而在這股氣味後面似乎還有一種異常。
喬雲眉頭一蹙,道:“這味道不對,你一直都喝這種有問題的藥?”破天揚起臉,笑望着他:“難道這不是你的安排,不是你對我的報復嗎?既然你恨我,我如你所願。即使是毒藥,我也不在乎了,我本來就快要死了…”喬雲揚手,將藥碗猛地摔在地上,狠狠地道:“什麼人竟敢如此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