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卡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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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爬起來,跪在駕駛座後。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他忍不住出笑容,我們成功了,馬特!我告訴過你,我們一定話沒説完,他已經被眼前的卡安琅驚呆了。見過拜爾隆,穿過shadarlogoth的廢墟之後,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瞭解什麼叫做偉大的城市了,然而眼前是一幅他難以置信的景象。
城牆以外,簇擁着無數建築,就好像他到目前為止經過的所有村鎮都集中到了這裏,一個挨着一個擠在一起。旅店都有數層樓,高高立在眾多房屋的瓦磚屋頂之上。沒有窗户的貨棧一座一座蹲伏在一塊。極目所見,紅磚、灰石和白石灰雜亂無章地混成一堆,延展不盡。若是把拜爾隆放進這裏,輕易就會被淹沒。把二十個白橋鎮扔進去,很可能連波紋都不會泛起。
城牆本身是一道高達五十尺的灰陡峭石壁,鑲嵌着銀和白的條紋,沿着一條巨大的弧線向南向北彎曲,本看不到盡頭。沿着城牆,有一座座比城牆還高的圓形守衞塔,所有塔頂都着隨風飄揚的紅白旗幟。城牆之內還有更多比守衞塔還要高的細長高塔,以及在陽光之中閃着白和金光輝的圓頂宮殿。從小到大,嵐聽過的無數故事早已在他的腦海裏描繪出一幅屬於國王和女王,象徵王座、權力和傳奇的偉大城市的圖畫。而卡安琅,就如水盛於壺中一般,與此完全吻合。
馬車沿着寬闊的大路朝着城市、朝着兩側立着守衞塔的城門駛去。一列商人車隊正在穿過寬大得可以讓巨人、甚至十個巨人並肩通過的城門拱道,從城裏駛出。路的兩邊是開放集市,磚瓦屋頂反着紅和紫的光芒,房屋之間的空地佈滿畜欄和羊圈。小牛的大聲呼喚,大牛的低沉嗚鳴,鵝兒的洪亮嗓門,小雞的吱吱清啾,山羊的低聲輕訴,綿羊的咩咩呼叫,還有,人類扯着嗓子侃價的聲音。在這一片吵雜的簇擁之中,他們走向卡安琅的城門。
我不是跟你們説過了嗎?一片喧鬧之中,奔扯着嗓門大聲喊道,這是世界上最宏偉的城市。你知道不,它是巨靈建造的。至少,內城和宮殿是的。卡安琅的歷史就有這麼久遠。這裏是尊敬的摩菊絲女王制訂法律、維護昂都和平的地方。願光明照耀她。這是地面上最偉大的城市。嵐完全同意他的話。他張着嘴巴,很想捂起耳朵擋住一片噪音。路上人山人海,跟誕時人們擁擠在艾蒙村的草地上的情景一樣。回想起自己在拜爾隆的時候,還覺得那裏人多得不可思議,他幾乎要失聲大笑。他看了看馬特,咧嘴笑了。馬特真的用手捂住了耳朵,而且縮着肩膀似乎想把身體也捂住。
在這種地方怎麼躲啊?他見嵐看着自己,就大聲問道,這麼多人,我們怎麼知道該相信誰?見鬼,竟然有這麼多人。光明啊,吵死了!嵐看了看奔。老農夫陶醉在城市的宏偉景象之中;反正周圍這麼吵,他也可能聽不到的。不過,他還是把嘴巴湊近了馬特的耳邊,這裏這麼多人,他們怎麼可能找到我們?你看不出來嗎,羊腦袋?我們安全了,只要你看緊自己的舌頭!他張開一隻手臂掃過眼前的集市、前方的城市、一切,看啊,馬特!這裏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任何事!我們甚至可能發現茉萊娜正在這裏等我們,還有伊文娜,所有人。除非他們還活着。要我説,他們早就死了,就像遊詩人一樣。嵐的笑容退去了,他轉過身,看着漸漸接近的城門。在卡安琅這樣的城市裏,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他固執地堅持着這個想法。
不論奔怎樣不停地用繮繩拍打馬兒,也沒法走得再快了;離城門越近,人羣越密集。他們摩肩接踵,推擠着進城的大小馬車。令嵐欣的是,其中不少是風塵僕僕的年輕人,他們的行李不多,都是步行的。不論年紀如何,湧進城裏的人個個都是一副長途跋涉的模樣,搖晃的馬車,疲倦的馬匹,衣服因為多個晚上的草草睡眠而皺皺巴巴,腳步拖沓,眼神疲倦。然而不論疲倦與否,那些眼睛都注視着城門,似乎只要能走進去,所有的疲勞都會消失。
六個女王衞兵站在城門旁,身上整潔的紅白戰炮和磨光的鎧甲跟水般穿過城門拱道的多數人的衣着形成鮮明對比。他們直板,高仰着頭,倨傲而又戒備地看着進城的人。很明顯,他們恨不得能把多數人拒之城外。不過,他們只是維護通暢順,對那些企圖擠快一點的人責罵幾句,卻沒有阻止任何進城的人。
按順序來。不要擠。見鬼,不要擠!人人都能進去,光明助我們。按順序來。奔的馬車隨着人緩緩穿過城門,走進了卡安琅。
城市沿着低矮的山坡緩緩上升,就像通往中心的台階。另有一道純白的城牆環繞着市中心,裏面是更多的高塔和圓頂宮殿,有白、金和紫,莊嚴地聳立在山頂上,傲視卡安琅。嵐猜想,那裏就是奔提到過的內城吧。
一進城,卡安琅大路就變了樣子,成了一條寬闊的林蔭大道,兩邊是寬闊的草帶和樹木。草是枯的,樹是禿的,但是人們匆匆走過完全不在乎,他們笑着,聊天,爭執,忙各種事務,好像本沒有意識到天到此時還沒降臨,也許本不會再有天。他們看不見,嵐明白,看不見,或者不願意看見。他們的目光避開那光禿禿的樹枝,走過那枯死的草地時從不低頭看。看不見的東西,就可以忽略;看不見的東西,就當它不存在。
嵐只顧驚歎眼前城市和人羣,當馬車轉進一條比林蔭大道窄一些,卻仍然比艾蒙村的所有道路要寬闊兩倍的岔路時,他吃了一驚。奔停下馬車,轉過身猶豫地看着他們。這裏的人稍微少些,人被馬車分開兩邊,但是沒有人慢下腳步。
你的斗篷下藏着什麼,難道真的是豪温説的東西?嵐正準備把鞍囊背到肩上,他的表情完全沒變,甚至肌都沒有搐一下,您説什麼?他的聲音也很平穩。雖然他的胃酸溜溜地結成一團,他的聲音卻很平穩。
馬特伸手捂住了一個呵欠,另一隻手伸到了外套裏嵐知道,他又抓住了那把shadarlogoth的匕首圍巾底下的眼睛出被人揭發的緊張目光。奔不看馬特,似乎知道藏在外套裏的手中有武器。
我認為,你知道我的意思。這麼説吧,你既然聽到我説要來卡安琅,那麼你肯定也已經聽到了其他的話。如果我想要那些報酬,我會找藉口跑進鵝與王冠去告訴豪温。只不過,我不太喜歡豪温,更完全不喜歡他的那個朋友。聽起來,他想抓到你們兩個更甚於其他東西。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嵐回答,我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也許是真的,因為他本辨認不出各只黯者之間的區別。
呃呵。好吧,正如我所説,我什麼也不知道,我猜我也不想知道。就算我不自找麻煩,周圍的麻煩也已經夠多的了。馬特慢慢收拾東西,嵐早就下了車,他才慢慢爬下來。嵐不耐煩地等着。馬特僵硬地離開馬車,把弓、箭袋和毯卷抱在前,低聲自言自語,雙眼下鑲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嵐的胃咕嚕咕嚕響起,他不由得皺起眉頭。飢餓和酸令他五臟翻騰,幾乎想要嘔吐。馬特看着他,期待着他的決定:現在怎麼辦?走那邊?奔彎下身子朝他招了招手。他走了過去,希望他能告訴他們一些關於卡安琅的建議。
我會把那件東西藏起來老農夫頓了頓,警惕地看看周圍。人被馬車分成兩邊,不過只有少數人咒罵他們擋路,並沒有人注意看他們,不要再配着它了,他説道,把它藏起來,賣掉它。把它手。這是我的建議。像那種東西會引注意的,我猜你們不想招來任何注意。他突然坐直身體,吁了一聲驅車緩緩延着擁擠的街道離開,沒再多説,也沒再回頭。一輛滿載木桶的四輪馬車朝着他們隆隆開來。嵐趕緊跳到一邊避開,絆了一下,等他抬起頭再看時,奔和馬車已經沒了影子。
我們現在怎麼辦?馬特問道。他嘴,睜大雙眼看着擠過身邊的人,看着街道兩邊高高在上達六層樓左右的屋子。我們到了卡安琅,然後怎麼辦呢?他現在雖然沒有捂着耳朵,但是雙手不時搐似乎很想再次捂上。整座城市籠罩在一陣嗡嗡聲中,是數百個商店做生意,數千個人説話發出的低沉持續的聲音。嵐覺得自己好像處身於一個巨大的蜂窩,耳邊不停地嗡嗡作響。就算他們真的在這裏,嵐,這麼多人、這麼大的地方我們怎麼找得到他們啊。茉萊娜會來找我們的,嵐緩緩回答。巨大的城市沉重地壓在他肩上,他很想離開,很想逃離所有人和噪音。在這裏,即使按照塔的教導,他也無法抓住那虛空,他的眼前充斥着這座城市。他轉而集中神先考慮現在身邊的事情,忽略掉除此以外的一切。光從身邊的這條街道看起來,跟拜爾隆真像啊。拜爾隆,上一次他們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已經安全的地方。再也沒有人是安全的了,也許他們全都死了。那麼,你怎麼辦?他們全都活着!伊文娜活着!他狠狠地説道。幾個經過的人奇怪地看了看他。
也許,馬特説道,也許吧。如果茉萊娜找不到我們又怎麼辦?如果找到我們不是他們,而是那些那些他打了個冷戰,沒能説完。
到時候再想吧,他堅決地告訴馬特,到時候再想。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去找依萊妲,那個宮裏的艾達依幫忙。然後,他將繼續前往塔瓦隆。不知馬特是否還記得索姆説過的關於紅結還有黑結的事,他自己可是記得一清二楚。他的胃又搐起來,索姆要我們去找一家叫做女王的祝福的旅店。我們先到那裏去吧。那怎麼行?我們倆一頓飯的錢都付不起啊。至少,我們可以先從這個旅店開始。索姆認為我們可以在那裏找到幫助。我不行了嵐,他們到處都是。馬特低下眼睛看着腳下鋪的石板,縮進自己的世界裏,試圖躲開身邊所有的人,不論我們去哪裏,他們都跟在我們身後,要不就是在前面等我們。他們也會在女王的祝福的。我不行了我沒有人能阻止黯者。嵐伸出拳頭一把抓住馬特的衣領,竭盡全力壓制自己的顫抖。他需要馬特。也許其他人還活着光明啊,求求你!但是在這裏,在他的身邊,只有馬特。一想到要一個人上路他使勁嚥了咽口水,口中盡是苦澀。
他迅速看了看周圍。似乎沒有人留意到馬特提起過黯者;擠過他們身邊的人都失在自己的憂慮之中。他把臉湊近馬特的臉,我們已經走了這麼遠,不是嗎?他沙啞着聲音耳語道,他們還是抓不住我們。只要我們不放棄,就可以辦得到。我決不會放棄,不會像一隻等待屠宰的羊一樣等他們來抓我。我不會!明白沒有?好了,難道你打算站在這裏餓死為止嗎?還是想等他們來把你撿進麻包袋?他放開馬特,轉身就走。他的指甲深深扎進手掌,卻仍然無法制止雙手顫抖。然後,馬特走到了他的身邊,仍是低垂眼瞼。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對不起,嵐。馬特喃喃説道。
算了。嵐回答。
馬特一直低着頭,只是偶爾抬一下眼睛以免撞到人,他的聲音了無生氣,我無法控制自己,我一直在想,我再也見不到家鄉了。我想回家。你要笑就笑吧,我不在乎。只要能讓我回到母親身邊,接受她的祝福,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像一個沉重的包袱壓在我的頭上。周圍全是陌生人,就算還有人能相信,我也本不知道該相信誰。光明啊,雙河離我們這麼遙遠,它幾乎在世界的另一邊了。我們多麼孤單啊,再也沒法回家了。嵐,我們會死的。不是現在,不是。嵐反駁道,時間之輪不停運轉,誰都會死,但是我決不會蜷縮起來任人擺佈。你聽起來真像艾維爾先生,馬特咕噥道,聲音裏總算有了一點神。
好,嵐説道,好。光明啊,請保佑其他人平安無事吧。請不要讓我們孤單。
他開始跟路人詢問女王的祝福在哪裏,得到的答案卻差別很大,通常就是一句責怪他們不呆在自己所屬的地方的咒罵,或者聳聳肩膀加上茫然的表情。有些人本不回答,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走了。
一個幾乎跟珀林一樣強壯的寬臉男人歪着頭説道,女王的祝福,呃?你們這些鄉下小子是女王的擁護者嗎?他頭上的寬邊帽上有一個白的帽徽,長外套上也有一個白的臂章,啊,你們來得太遲了。説完他就大笑着走了,留下嵐和馬特莫名其妙地互相對視。嵐聳了聳肩,卡安琅這裏的怪人可真不少,有很多他以前沒有見過的人。
比如説,有些人在人羣中十分顯眼,他們有的皮膚非常黑或者非常白,有的穿着奇特樣式的或者顏鮮豔的衣服,有的帶着尖頂或者有長長的羽的帽子。有些女人戴着面紗,有些穿着裙襬跟身高一般寬大的硬邦邦的裙子,有些穿着比他見過的任何酒店侍女的衣服都還要的裙子。偶爾還會看到一些全身噴着鮮亮彩和鍍金的客車,用四匹或者六匹馬拉着擠過擁擠的街道,馬具上還裝飾着羽。到處都有轎子,轎伕在人羣中橫衝直撞完全不在乎推倒了其他人。
嵐曾經見過一次因此而打起架來。一羣男人擠成一堆怒罵着揮舞拳頭,轎子翻倒在地,一個膚蒼白穿着紅條紋外套的男人從轎裏爬出來,還沒完全站起身,兩個衣着鄙似乎只是恰好路過的男人就已經撲到了他身上。本來停下腳步圍觀的人開始爭相走避,咒罵着,揮舞着拳頭。嵐拉了拉馬特的衣袖就趕緊跑開了,馬特也豪不猶豫地跟着他。身後這一場小暴亂催促着他們一直跑到街道的另一頭。
也有一些人不但不避開,反而主動接近他們,這種情況也試過幾次了。他們倆身上髒兮兮的衣服是新來者的標記,像磁鐵一般引着那些傢伙。他們鬼鬼祟祟,眼珠亂轉時刻準備逃走,兜售羅耿的紀念品。嵐統計了一下,向他兜售的那些偽龍神穿過的衣服碎片,或者他使用的寶劍殘骸加起來足夠製造兩把劍和五六件斗篷了。第一次的時候,馬特很有興趣以至於恢復了神,但是嵐只是簡單地拒絕了所有兜售者,那些人也迅速地點點頭説一句願光明照耀女王,先生。然後就消失了。許多商店售賣的盤子杯子上面都印有生動的畫像,主題是偽龍神被鐵鏈鎖着呈見女王。街上也有白斗篷,跟在拜爾隆時一樣,每個人的身邊都有一個跟隨他腳步移動的小空間。
如何保持低調是嵐考慮得最多的一件事。他一直用斗篷遮擋着自己的寶劍,但這不是長久的辦法。遲早會有人懷疑他究竟藏着什麼東西。他不會不可以聽取奔關於不再佩戴它的建議,因為它連結着他和塔,他的父親。
街上配着劍的人也很多,只是沒有一個人的劍上有引人注意的蒼鷺標記。所有的卡安琅人,包括一些外地人,都用布條把他們的劍連鞘帶柄纏起來,用的是紅布白繩,或者白布紅繩。就算有一百個蒼鷺標記,這樣一纏就能藏得嚴嚴實實,肯定沒人看得見。況且,入鄉隨俗也可以幫助他們倆融入人羣之中。
售賣這種布和繩子的商店很多,就擺在商店前面的桌子上。嵐在其中一家店的前面站定腳步,問了價錢後發現紅布比白布便宜。他覺得顏沒什麼所謂,於是,他不理會馬特關於他們只剩下丁點兒錢的抱怨,買了紅布和白繩。那個扁嘴店老闆歪着嘴角把他們上下打量了一番,收下了嵐的銅幣。嵐問起可否走進店裏包紮他的寶劍時,他咒罵了一句。
我們不是來看羅耿的,嵐耐心地解釋道,我們只是來參觀卡安琅,他想起奔的話,補充道,世界上最宏偉的城市。店老闆不為所動,願光明照耀敬愛的摩菊絲女王。嵐滿懷希望地説道。
你敢在這搗亂,老闆惡狠狠地説道,只要我喊一聲,就算衞兵不來,也立刻會有一百個人來收拾你。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差點吐到嵐的腳上,快滾回去繼續做你的污穢事吧。嵐點點頭,就好像這個人剛剛愉快地跟他説了再見,然後拉着馬特忙不迭離開了。馬特不停地回頭看着那家店,自顧自咒罵着,直到嵐把他推進一條空巷子。兩個人背對巷口擋住路人的目光,嵐解下間寶劍,開始用布把劍鞘和劍柄纏起來。
我敢打賭他那見鬼的布收了你雙倍的錢,馬特説道,三倍。把劍纏好,用繩把布條綁好別以免滑落,比想象中的困難。
他們肯定都想欺騙我們,嵐。他們以為我們是來看偽龍神的,就像其他人一樣。我們睡着時若是沒有人用拳頭敲我們的頭就算好運了。這裏不是停留的地方。人太多了。我們立刻就出發去塔瓦隆吧。要不,往南去伊連也行啊。去看看獵角者召集也不錯麼。如果我們不能回家,我們就往前走吧。我要留下,嵐回答,就算他們還沒到達這裏,也遲早會來的,來找我們。他無法確定自己包紮的方法跟其他人是不是一樣的,不過劍鞘和劍柄上的蒼鷺已經藏了起來,他覺得可以了。當他回到街上時,自信自己要擔心會惹麻煩的事情又少了一件。馬特極不情願地跟在他身邊,就好像被鐵鏈牽扯一般。
一點一點地,嵐終於還是問出了旅店的方位。起初的指示很模糊,類似於應該在那個方向吧或者在那邊。不過,離得越近,得到的回答就越清楚。終於,他們來到了一座寬闊的石砌建築前,門口上方的招牌在風中搖晃:一個男人低着頭跪在一個金紅頭髮戴着王冠的女人跟前,女人伸出一隻手放在他的頭上。女王的祝福。
你真的打算這樣做?馬特問道。
當然,嵐回答。他深深了一口氣,推開店門。
大堂很大,嵌着黑的木板,兩個壁爐裏點燃的火焰温暖着房間。一個侍女正在打掃看起來已經很乾淨的地板,另有一個侍女在角落裏打磨燭台。他們倆進門時,那兩個女孩都抬頭對他們笑了笑,就繼續手裏的工作。
只有幾張桌子旁有客人,不過時間尚早,這十來個客人也算是不少的了。看起來,沒幾個客人對他們倆的到來到高興,但至少他們看起來比較乾淨冷靜。廚房飄出陣陣烤牛和麪包的香氣,嵐的口水快要出來了。
令他高興的是,旅店老闆是個胖子,長着一張粉紅臉龐,穿着漿得雪白的圍裙,剩下的幾灰白頭髮勉強蓋着禿頂。他臉上掛着例牌的歡欣微笑,鋭利的眼神把他們倆從頭到腳,連同鋪滿灰塵的衣服和行李,磨穿的靴子打量了一遍。他叫做巴瑟吉爾。
吉爾先生,嵐開口道,我的一個朋友叫我們到這裏來。他叫做索姆墨立林。他旅店老闆的笑容立刻退去。嵐看了看馬特,可馬特忙着嗅廚房裏傳出的香氣,沒有注意到。怎麼了?您認識他的吧?我認識他,吉爾簡單地回答道,忽然變得對嵐肩上的笛子盒更有興趣,跟我來。他把頭往店的後方擺了擺。嵐捅了捅馬特,叫他跟着走。兩個人跟着老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廚房裏,吉爾先生停下來跟廚師説話。廚師的頭髮在腦後挽成髮髻,身材幾乎跟老闆一樣胖。吉爾跟她説話時,她不停地攪拌鍋子,食物香氣的那個誘人啊雖説捱了兩天餓的人吃什麼都覺得美味,但是這裏的香氣覺跟艾維爾夫人的的廚房一樣嵐的胃立刻怒吼起來。馬特伸着鼻子朝那些鍋子挪去。嵐用肘子推了推他,他趕緊抹掉出嘴角的口水。
然後,旅店老闆帶着他們快步從後門走了出去。在馬廄院子裏,他看看四周確信附近沒有別人之後,才轉身面對他們,向嵐問道,那個盒子裏面裝了什麼,夥計?是索姆的笛子。嵐緩緩説道。他打開盒子,也許展示一下里面那支鑲着金銀花飾的笛子有些幫助吧。馬特的手慢慢地滑進外套。
吉爾先生的眼睛一直盯着嵐,啊,我認得它。我經常看到他用它表演,在宮廷以外估計它是獨一無二的了。他那歡欣的微笑已經不見了,鋭利的目光忽然變得如刀刃般鋒利,你怎麼會得到它的?奪去索姆的笛子就等於奪去了他的手臂。他給我的。嵐從背上卸下索姆的斗篷包袱,放在地上,打開一點出裏面的五彩補丁和豎琴盒子的一角,索姆死了,吉爾先生。如果他是您的朋友,我很遺憾。他也是我的朋友。你説,死了。怎麼死的?一個一個男人想要殺害我們。索姆把這個包袱給我,叫我們逃走。風中,補丁輕輕晃動像蝴蝶一般。嵐的喉嚨不哽咽起來,他仔細地把包袱再次打好,要不是他,我們倆早就被殺了。我們本來是一起朝卡安琅前進的。他要我們到這裏來,找您的旅店。我只有親眼看見他的屍體以後,旅店老闆緩緩説道,才會相信他死了。他用腳趾輕輕推了推斗篷包袱,沙啞地清了清喉嚨,嘿,嘿,我相信你們親眼見到了你們所見的事,但我就是無法相信他死了。他是個頑強的傢伙,要殺死他比你們想象的要難得多,他可是老索姆墨立林啊。嵐伸手按住馬特的肩膀,沒事了,馬特。他是朋友。吉爾先生瞥了瞥馬特,嘆道,我想,算是吧。馬特緩緩直,雙手叉在前。不過,他的臉頰微微搐,仍然戒備地看着旅店老闆。
你剛才説,朝卡安琅前進?旅店老闆搖搖頭,我認為,這個地方是地面上索姆最不願意來的地方了,也許只有塔瓦隆除外。他頓了頓,等一個馬伕牽着一匹馬走過,即使這樣,他還是壓低了聲音,我猜,你們惹上了艾達依的麻煩吧。是的。馬特咕噥道,同一時間嵐問道,您怎麼會這樣想?吉爾先生淡淡輕笑,我瞭解他,就是這樣。他會自己跳進這一類的麻煩裏,尤其是幫助像你們兩個這般年紀的孩子他的眼睛裏對往事緬懷的目光一閃而過,他直桿出謹慎的表情,現在啊先聲明,我並不是要指控什麼,但是啊我認為你們兩個都不可以啊我想説的是啊究竟你們跟塔瓦隆之間有什麼質的麻煩,你們不介意的話能否告訴我?嵐察覺到他話裏的暗示,他的皮膚隱隱刺痛。唯一之力。不,不,不是那樣子的。我發誓。甚至有一個艾達依在幫助我們。茉萊娜是他剎住了,但是旅店老闆的表情依然沒變。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説。我不是説我很喜歡艾達依,但是,她們比那些那些其他東西好些。他緩緩搖頭,羅耿被帶往此地,已經引發太多這一類的話題了。我不是要冒犯你們,請你明白,但是啊,我必須知情,不是嗎?不要緊,嵐回答。馬特喃喃嘀咕了一句,不知道説的是什麼,但是旅店老闆把它看成跟嵐説的一樣。
你們倆看起來就是那種人,所以我相信你們以前是現在是索姆的朋友,但如今的子艱難無情。我猜,你們大概沒有錢吧?沒有,我認為是沒有的。所有物資都很短缺,僅有的東西貴得離譜,所以,我可以給你們兩張牀不是最好的,但是乾暖和還有一些食物,我再也不能承諾更多的了,即使我很樂意。謝謝您,嵐回答,疑惑地看了看馬特,這已經超出我們的期望了。什麼是那種人?他為什麼要承諾更多?啊,索姆是一個很好的朋友。一個老朋友。他生熱情,很容易就會把最糟糕的事情透給不該知道的人,但是他確實是個好朋友。如果他一直不來啊,我們會想出別的法子的。對了,你最好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有艾達依幫助你的事。我是女王的好公民,但是現在城裏人太多了,會把這事歪曲,我指的可不僅僅是白斗篷。馬特哼了一聲,要我説,那些大烏鴉最好把所有艾達依都逮到剎幽古去!小心你的言辭,吉爾先生厲聲喝道,我説過我不喜歡她們,但是沒説我是一個以為她們對任何壞事都有責任的傻瓜。女王支持依萊妲,而那些衞兵支持女王。光明保佑,事情不要糟糕到連這都改變了的地步。不論如何,最近有些衞兵情緒失控,以至於暴地對待那些無意中被人聽到説了艾達依壞話的人。謝光明,犯這事的不是執勤的衞兵,但是這事確實發生了。我可不希望見到一羣休班衞兵衝進我的大堂來教訓你們兩個,也不希望白斗篷慫恿某人往我的店門上面畫龍牙,所以如果你們想幫我的忙,就把對艾達依的想法藏在心裏,不論那是好是壞。他若有所思地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也許你們最好也不要提起索姆的名字,除非周圍只有我能聽到。有些衞兵的記憶力好得很,女王也是。不必要冒險。索姆跟女王有瓜葛?嵐難以置信地問道。旅店老闆笑了。
這麼説,他也沒有告訴你們所有事情麼。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該告訴你們,但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不該知道。嚴格來説,這不是一個秘密。你以為所有的遊詩人都會像索姆一樣為自己的將來計劃的嗎?啊,仔細想想,也許他們也會的,不過我總是覺得,索姆想得特別多。他並不是一直做遊詩人的,你知道,像這樣子從一個村子游盪到另一個村子,一半的時間都睡在灌木叢裏。索姆墨立林曾經是卡安琅這裏的王室藝人,從特爾到馬勒墩的宮廷都知道他的名字。索姆?馬特説道。
嵐緩緩點頭,他能想象得到索姆在女王的座前表演的樣子,想象得到他那莊重的禮儀和豪華的姿勢。
是他,吉爾先生説道,就在塔林格達摩哲死後沒多久,他侄子的那些麻煩忽然發作了。那時有些人説索姆跟,這麼説吧,跟女王過度親近。但摩菊絲是一個年輕的寡婦,而索姆正當盛年,在我看來,女王完全可以按照她的意願行事。只不過,我們敬愛的摩菊絲,脾氣可不好惹。而索姆,一知道自己的侄子被捲進了什麼麻煩以後,話都沒有留下一句就走掉了。女王對此非常不高興,也不喜歡他管艾達依的閒事。我無法説究竟哪一個是對的,侄子還是另一方。不論如何,當他回來時,他對摩菊絲説了一些話,好吧,那是一些不可以對女王説的話,一些你不可以對任何像摩菊絲那樣的女人説的話。依萊妲也因為他試圖干涉跟他侄子有關的事而討厭他。於是,在女王的怒火和依萊妲的憎恨之中,索姆離開了卡安琅。當時他只要走慢半步就會被鎖進大牢,甚至被送到劊子手的斧頭下。就我所知,逮捕他的命令仍舊生效。如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嵐説道,也許已經沒有人記得了。吉爾先生搖了搖頭,伽里布尼是女王衞兵的統帥,當年是他親自帶領摩菊絲派去逮捕索姆的衞兵的。我決不相信他會忘記空手而歸,然後發現索姆已經回到宮裏又再次離開的恥辱。而女王更是從來不會忘記任何事。你曾經見過一個會忘記事情的女人嗎?我的天,當時摩菊絲的那個暴跳如雷啊,我發誓整整一個月裏,全城的人都只敢踮着腳尖走路,壓着聲音耳語。還有很多老衞兵也記得這件事。你最好還是把索姆的事當作跟艾達依一樣的秘密好了。來吧,我給你們找些吃的吧。看樣子你們的肚皮已經貼到背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