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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紀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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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事中崔嶧,受詔按治陳執中縱嬖妄殺婢事。嶧以為執中自以婢不恪,笞之死,非嬖妾殺之,頗左右執中。甲午,授嶧龍圖閣待制、知慶州。

庚子,殿中侍御史趙抃言:“臣嘗言宰相陳執中不學無術、措置顛倒、引用佞、招延卜祝、私仇嫌隙、排斥良善、很愎任情、家聲狼籍八事。伏恐陛下猶以臣言為虛,至今未賜省納。臣若不概舉一二,明白條陳,即是負陛下耳目徵察之任,又得憲台鰥寡失職之罪,臣不忍為也。

“去年正以後,制度禮法,率多非宜,蓋執中不知典故,惟務阿諛,敗壞國體。又,翰林學士素有定製,執中愚闇自用,遂除至七員,此執中空疏,宜罷免者一也。

“執中賞罰在手,率意卷舒,如劉湜自江寧府移知廣州煙瘴之地,而待制之職仍舊,乃向傳式自南京移知江寧府近便之任,乃轉龍圖閣直學士。又,吳充、鞠真卿摘發禮院生代署文字等事,人吏則贖金免決,充、真卿並降軍壘,此執中繆戾宜罷免者二也。

“館閣清官,豈容纖巧!而執中樹恩私黨,如崔嶧非次除給事中、知鄭州,既罷而給事中不奪,故嶧治執中之獄,依違中罷以酬私恩。又,執中嘗寄嬖人於周豫之家,而豫諂,受知執中,遂舉豫召試館職,此執中朋附宜罷免者三也。

“執中之門,未嘗待一俊傑,禮一才能,所與語者苗達、劉祐、劉希叟之徒,所預坐者普元、李寧、程惟象之輩,且處台鼎之重,測候災變,窮佔吉凶,意將奚為!此執中頗僻宜罷免者四也。

“邵必知常州,詿誤決人徒刑,既自舉覺,復會赦宥,又該去官,執中素惡必,乃罷必開封府推官,落館職,降充邵武軍監當。後有汀州石民英勘入使臣犯贓,杖背、黥面,配廣南牢城,本家訴雪,悉是虛枉,卻只降民英差遣。以邵必比之民英,則民英所犯重而斷罪反輕,邵必所犯輕而斷罪反重,此執中舞法宜罷免者五也。

“呂景初、馬遵、吳中復彈奏梁適,既得罪,出知鄭州,呂景初輩隨又逐去,有‘行將及我’之語。馮京疏言吳充、鞠真卿、刁約不當以無罪黜,充等尋押發出門,又落京修起居注,使朝廷有罪忠拒諫之名,此執中嫉賢宜罷免者六也。

“女奴兒才十三歲,既累行箠撻,從嬖人阿張之言,窮冬凍,封縛手腕,絕其飲食,遂致斃踣。又海棠者,因阿張決打脅,既而自縊。又女使一名,髡髮杖背,自經不殊。凡一月之內,殘忍事發者三名,前後幽冤,聞固不少,此執中酷宜罷免者七也。

“執中帷簿醜穢,門閫混淆,放縱嬖人,信任胥吏,而又身貴室富,藏鏹鉅萬,視姻族輩如行路人,雖甚貧窘,不一豪賑恤,此執中鄙惡宜罷免者八也。願陛下為社稷生靈計,正執中之罪,早賜降黜。”尋有詔:“邵必復職,知高郵軍,吳充、鞠真卿、刁約、呂景初、馬遵召還,馮京候修注有闕,吳中復候台官有闕,並牽復。”甲辰,趙抃言:“臣近累次彈奏宰臣陳執中之罪,未蒙施行。風聞知諫院範鎮妄行營救,伏望陛下開月之明,判忠之路,取公議,立大法,則天下幸甚!”先是知諫院範鎮言:“去年十二月,熒惑犯房上相,未幾,陳執中家決殺婢使,議者以為天變應此。臣竊謂為不然。執中再入相,未及二年,變祖宗大樂,墮朝廷典故,緣葬事除宰相,除翰林學士,除觀察使,其餘僭賞,不可悉紀。自陛下罷內降,五六年來,政事清明。近稍復奉行,至有侍從臣僚之子,亦求內降,內臣無名,超資改轉,月須數人。又,今天下民困,正為兵多而益兵不已。執中身為首相,義當論執,而因循苟簡,曾不建言。天變之發,實為此事。陛下釋此不問,御史又專治其私,舍大責細,臣恐雖退執中,未當天變。乞以臣章宣示執中,宣示御史,然後降付學士草詔,使天下之人,知陛下退大臣,不以家事而以其職事,後來執政,不敢恤其家事而盡心於陛下職事。”至是鎮又言:“御史以諫院不論奏陳執中家事,乞加罪諫官。臣聞執中狀奏,女使有過,指揮決杖,因風致死,而外議謂阿張決死。臣再三思維,就阿張下獄,自承非執中指揮,有司亦可結案。須執中證辨,乃是為一婢子令宰相下獄,國體亦似未便,所以不敢雷同上言。然臣有不言之罪二而御史不知。初,朝廷為禮直官逐禮官,而臣再奏論列,及為一婢子因辱宰相而反無一言,臣之罪一也。臣不及眾議未定時辨理執中,至執中勢去已決,始人文字,臣之罪二也。乞以臣章下御史台,榜於朝堂,使士大夫知臣之罪,臣雖就死,無所憾也。”乙巳,以觀文殿學士、户部侍郎、知河陽富弼為宣徽南院使、判幷州。

丙午,徙知幷州武康軍節度使韓琦知相州,琦以疾自請也。先是潘美帥河東,避寇鈔為己累,令民內徙,空下不耕,號地,而忻、代州、寧化、火山軍廢田甚廣。歐陽修嘗奏乞耕之,詔范仲淹相視,請如修奏;尋為明鎬阻撓,不得行。及琦至,遣人行視,曰:“此皆我腴田,民居舊跡猶存。今不耕,適留以資敵,後且皆為敵有矣。”遂奏代州、寧化軍宜如岢嵐軍例,距北界十里為地,餘則募弓箭手居之。會琦去,即詔弼議,請如琦奏,凡得户四千,墾地九千六百頃。

初,翰林學士呂溱上疏,論陳執中外雖強項,內實,又歷數其過惡十餘事,帝還其疏,溱進曰:“若止用口陳,是陰中大臣也,請付執中令自辨。”於是溱改翰林侍讀學士、知徐州。辭,特賜宴資善堂,遣使諭曰:“此會特為卿設,可盡醉也。”仍詔自今由經筵出者亦如例。

宰臣劉沆言:“面奉德音,‘凡傳宣內降,其當行者自依法律賞罰外,餘令二府與所屬官司執奏。’蓋杜請託僥倖之路也。”因陳三弊:一曰近臣保薦官吏之弊,二曰近臣陳丐親屬之弊,三曰敍勞幹進之弊,“願詔中書、樞密,凡三事毋得用例,餘聽如舊事。”既施行而眾頗不悦,未幾,復故。

甲寅,夏遣使如遼,賀加尊號。

乙卯,內銓引對前雍丘縣主簿陳琪改京官,帝謂判詮賈黯曰:“琪雖無它過。而歷三任,皆因緣陳乞,不由有司奏擬。琪乃龐籍女婿,今保薦多至二十四人,得非專諂附大臣故爾!且與幕職官、知縣。”琪,鹽鐵副使洎之子也。

知諫院範鎮等言:“恩州自皇祐五年秋至去年冬,知州凡換七人,河北諸州,大率如此。慾望兵馬練習,固不可得。伏見雄州馬懷德,恩州劉渙,冀州王德恭,皆有材勇智慮,可責以辦治,乞令久任。”從之。

三月,癸亥,遼主以皇太弟重元生,典赦行在及長、鎮北二州徒以下罪。

丁卯,詔:“修起居注,自今每御邇英閣,立於講讀官之次。”初,賈黯請左右史入閣記事,帝賜坐於御榻西南。至是修起居注石揚休言,恐上時有宣諭諮訪,而坐遠不悉聞,因令立侍焉。

丙子,詔封孔子後為衍聖公。初,太常博士祖無擇言:“文宣王四十七代孫孔宗願襲封文宣公。按前史,孔子之後襲封者,在漢、魏曰褒成、宗聖,在晉、宋曰奉聖,後魏曰崇聖,北齊曰恭聖,後周及隋並封以鄒國公,唐初曰褒聖,開元初,始追諡孔子為文宣王,又以其後為文宣公。然祖諡不可加後嗣,乞詔有司更定美號。”乃下兩制定議,更封宗願而令世襲焉。

翰林學士、羣牧使楊偉等,言判官、殿中丞王安石,文行頗高,乞除職名。中書檢會安石累召試不赴,詔特授集賢校理,安石又固辭不拜。

癸未,以權知開封府蔡襄為樞密直學士、知泉州,以母老自請也。襄工筆札,帝尤愛之,御製《李用和碑文》,詔使襄書。後又敕襄書温成皇后父清河郡王碑,襄曰:“此待詔職也。”卒辭之。

丙戌,邇英閣王洙講《周官》典瑞含玉,帝曰:“若使人用此而骨不朽,豈如功名之不朽哉!”丁亥,知審刑院張揆,言知虢州週宣妄言澗水衝注城郭,當坐不實之罪。帝曰:“州郡多奏祥瑞,至水旱之災,或抑而不聞。今守臣自陳墊壞官私廬舍,意亦在民,當恕其罪。”翰林學士歐陽修言:“朝廷俟秋興大役,商胡,開橫隴,回大河於故道。夫動大眾必順天時,量人力,謀於其始而審於其終,然後必行,計其所利者多,乃可無悔。往年河決商胡,執政之臣,不審計慮,遽謀修,凡科配梢芟一千八百萬,騷動六路百餘州軍,官吏催驅,急若星火,虛費民財,為國斂怨。今又聞復有修河之役,聚三十萬人之眾,開一千餘裏之長河,計其所用物力,數倍往年。當此天災歲旱、民困國貧之際,不量人力,不順天時,知其有大不可者五:蓋自去秋至半,天下苦旱,而京東尤甚,河北次之,國家常務安靜,賑恤之猶恐民起為盜,況於兩路聚大眾,興大役乎!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後,繼以凶年,人户亡,十失八九,數年以來,稍稍歸復,而物力未充。又,京東自去冬無雨雪,麥不生苗,將逾暮,粟未布種,農心焦勞,所向無望。若別路差夫,又遠者難為赴役,一出諸近,則兩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往年議滑州決河,儲積物料,誘率民財,數年之間,始能興役。今國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大決之洪,此一大役也;鑿橫隴,開久廢之故道,又一大役也;自橫隴至海千餘裏,埽岸久已廢頓,須興緝,又一大役也。往年公私有力之時,興一大役尚須數年,今猝興三大役於災旱貧虛之際,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令商胡可,故道未必可開。鯀障洪水,九年無功,禹因水之,疏而就下,水患乃息。今逆水之,障而之,奪洪河之正,使人力斡而回注,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橫隴湮已二十年,商胡決又數歲,故道已平而難鑿,安已久而難回,此其必不可者五也。宜速止罷,用安人心。”是月,以旱除畿內民逋租及去年秋逋税,罷營繕諸役。

詔中外鹹言得失。龐籍密疏曰:“太子天下本,今陛下秋固方盛,然太子不豫建,使四方無所繫心。願擇宗室之宜為嗣者早決之,羣情既定,則災異可矣。”夏,四月,丙申,上封者言:“有廕子孫犯杖以上私罪,情理重者,令州縣批所犯於用廕官誥之後;若三犯,奏聽裁。”從之。

宰臣陳執中,初為御史所劾,即家居待罪不敢出,庚戌,復入中書視事。

辛亥,罷諸路里正衙前。

先是知幷州韓琦言:“州縣生民之苦,無重於里正衙前。自兵興以來,殘剝尤甚,至有孀母改嫁,親族分居,或棄田與人,以免上等,或非命求死,以就單丁,規圖百端,苟溝壑之患,殊可痛傷。自今罷差里正衙前,只差鄉户衙前,令於一縣諸鄉中第一等,選一户物力最高者為之。”於是下京畿、河北、河東、陝西、京西轉運使相度利害,皆謂如琦所議便。又,知制誥韓絳言:“臣嘗安撫江南東、西路,見兩路衙前應役不均,請行鄉户五則之法。”又,知制誥蔡襄言:“臣嘗為福建路轉運使,見一縣之中,所差里正衙前有三四年或五七年輪差一次者,一百貫至十貫,皆入十分重難。請止以產錢多少定其所入重難之等。”乃命絳、襄與三司使、副、判官置司同定奪。遣都官員外郎吳幾復往江東,殿中丞蔡稟往江西,與本路長吏、轉運使相度。因請行五則法,更著淮南、兩浙、荊湖、福建之法,下三司頒行之。其法雖逐路小有不同,然大率得免里正衙前之役,民甚便之。

乙卯,詔三司出米,京誠諸門裁其價以濟民。

知諫院範鎮言:“竊以水旱之作,由民之不足而怨;民之不足,由有司之重斂;有司之重斂,由官冗兵多,與土木之費廣而經制不立也。國家自陝西用兵增兵以來,賦役煩重,及近年不惜高爵重祿,假借匪人,轉運使復於常賦外進羨錢以助南郊,其餘無名斂率,不可勝計,皆貪政也。貪政之發,發於掊克暴,此民所以怨,幹天地之和而水旱作也。臣乞使中書、樞密院通知兵民財利大計,與三司量其出入,製為國用,天下民力,庶幾少寬,以副陛下憂勞之心。”自天聖以來,帝每以經費為慮,命官裁節,臣下亦屢以為言,而有司不能承上之意,牽於習俗,卒無所建明,議者以為恨焉。

丙辰,殿中侍御史趙抃言:“宰相陳執中,退處私第,不赴朝請,前後數月,外議謂陛下不即降黯,是使全而退之。今執中遽然趨朝,再入中書,不知陛下以臣言為是,為非?執中之罪為有,為無?陛下若以執中為非,即乞罷免相位,以從公議。若以臣言為非,亦乞竄臣遠方,以誡後來。”不報。

五月,己未,錄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