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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紀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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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重光大荒落正月,盡十二月,凡一年。

o仁宗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聖武睿哲明孝皇帝慶曆元年(遼重熙十年。辛巳,一零四一年),正月,辛亥朔,御大慶殿受朝。

丁巳,以太子中舍壽光任顓為三司句當公事。

朝廷既用韓琦等所畫攻策,先戒師期。知延州范仲淹言:“正月內起兵,軍馬糧草,動逾萬計,入險阻之地,外雨雪大寒,暴僵仆,使賊乘之,所傷必眾。今鄜延路城壘、兵甲、糧草、士馬攻守之計已有次第,不患賊之先至,請俟暖出師。賊馬瘦人飢,其勢易制,又可擾其耕種,縱無大獲,亦不至有它虞。”又言:“頃已下敕招攜蕃族首領,臣亦遣人探問其情,通朝廷柔遠之意。使其不僭中國之號而修時貢之禮,亦可俯從。今鄜延是舊進貢之路,願朝廷存此一路,令諸將勒兵嚴備,賊至則擊。乘討伐未行,容臣示以恩意,歲時之間,或可招納。不然,臣恐隔絕情意,偃兵無期。若用臣策,歲月無效,然後徐圖舉兵,先取綏、宥,據其要害,屯兵營田,為持久之計。如此,則茶山、橫山一帶蕃、漢人户,懼漢兵威,可以招降。或即奔竄,亦是去西賊之一臂。拓疆制寇,無輕舉之失也。”戊午,詔從仲淹所請。仲淹又言:“鄜延路入界,比諸路最遠,宜先修復城寨,請以二月半合兵萬人,自永平寨進築承平寨,俟承平寨畢功,又擇利進築,因以牽制元昊東界軍馬,使不得併力西御環慶、涇原之師,亦與俱出三路無異。”朝廷雖許仲淹存鄜延一路示招納意,仍詔仲淹與夏竦、韓琦等同謀,可以應機乘便,即不拘早晚出師。仲淹前後凡六奏,卒誠承平等十二寨,蕃、漢之民相踵復業。

又言:“關中民苦遠輸,請建鄜州之鄜城縣為軍,以河中、同、華中下户税租就輸之,夏徙邊兵就食,可省糴價什之三,它所減不與。”詔名其軍曰康定。

己未,加嘉勒斯賚河西節度使。

壬申,詔:“歲以分祀高禖,遣兩制官攝事。”是月,元昊使人於涇原乞和,又遣高延德詣延州與范仲淹約。仲淹既見延德,察天昊未肯順事,且無表章,不敢聞於朝廷,乃自為書諭以逆順,遣監押韓周同延德還抵元昊。其書曰:“曩者景德初,兩河休兵,中外上言,以靈、夏數州本為內地,請移河朔之兵,合關中之力,以圖收復;我真宗皇帝文德柔遠,而先大王情向朝廷,心如金石,言西陲者一切不行,待先大王以骨之親,命為同姓,全付夏土,旌旗車服,貴極王公。是我真宗皇帝有天地之造於爾也!自此朝貢之臣,不絕於道,垣之下,逾三十年,有耕無戰,養生送死,令終天年,此真宗皇帝之至化,亦先大王忠順之功也。

自先大王薨,今皇帝遣使厚吊賻之禮,聽大王嗣守其國,爵命隆重,一如先大王。大王以青襲爵,違先君之誓書,遂僭位號,遣人歸納旌節;中外驚憤,請收行人,戮于都市。皇帝念先帝本意,故夏王忠順之功,不忍一朝驟絕,含容不殺。省初念終,天子何負大王哉!

“傳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言語,皆從本國之俗,何獨名稱與天子侔?大王建議之初,必謂邊城無備,士心不齊,驅馬而來,所向可下。今奔衝邊地,頻年於茲,漢之兵民有血戰而死者,無一城一將願歸大王者,與初望無乃異乎?

“大王果以愛民為意,言當時之舉,徒由眾請,以此謝罪,天子必當復王爵,承先大王保國庇民之志,天下孰不稱大王之賢,一也。如眾多之請,終不獲辭,前所謂漢、唐單于、可汗之稱,於本國語言為便,亦不失其貴,二也。但臣貢上國,存中外之體,不召天下之怨,不速天下之兵,使人復康泰,三也。又,大王之國,府用或闕,朝廷每歲必有厚賜,為大王助,四也。又,前來入貢之臣,止稱蕃校,以避爵命。按唐方國之禮,常遣賓佐入貢於朝,則不必用蕃校之名。又,唐諸蕃所建官名,未嘗與中國相雜,使其持禮而來,則無嫌矣,其有功有德者必可受朝廷之命,五也。時者邊臣上言,乞以官爵金招致蕃部首領,仲淹亦一面請罷,惟大王告諭首領,不須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則太平之樂,遐邇同之,六也。國家以四海之廣,豈無遺才?在大王之國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大王,惟同心向順,自不失其富貴,而宗族之人必更優恤,七也。又,馬牛駝羊之產,金銀繒之貨,有無易,各獲其所,八也。大王聽之,則上下同其美利,邊民之患息矣。況宗廟有先大王誓書在,諸路之兵,非無名而舉。鐘鼓之伐,以時以年,大王之國,將如之何?它雖請於朝廷,恐有噬臍之悔,惟大王擇焉!”二月,辛巳,夏竦言:“昨韓琦、尹洙赴闕,與兩府大臣議用攻策,由涇原、鄜延兩路進討,降下出師月。今范仲淹所議未同,臣尋令尹洙往延州與仲淹再議,而固執前奏,未肯出師。近聞賊聚兵一路以敵王師,若兩路協力,分擘要害,尚慮諸將晚進,士卒驕怯,未能大挫其鋒。若止令涇原一路進兵,鄜延卻以牽制為名,盤旋境上,委涇原之師以嘗聚寇,正墮賊計。又,賊遣蕃官骨披等,相約二十八設誓歸順朝廷。若非懼見進討,即暫款漢兵,大為奔突之計。乞早差近上臣僚監督鄜延一路進兵,同入賊界,免致落賊便。”詔以竦奏示仲淹。

甲申,遼北樞密院言:“南、北二大王府洎諸部節度、侍衞、祗候郎君皆出族帳,既免與民戍邊,其祗候事,請亦得以部曲代行。”遼主從之。

先是朝廷發涇原、鄜延兩路兵討賊,議未決,詔環慶副部署任福乘驛詣涇原計事。會韓琦行邊,趨涇州,而謀者言元昊謀寇渭州。己丑,琦亟趨鎮戎軍,盡出其兵,又募敢勇凡萬八千人,使福將以擊賊。涇原駐泊都監桑懌為先鋒,鈐轄硃觀、涇原都監武英繼之,行營都監王珪、參軍事耿傅皆從。琦面授福等方略,以諸寨相距僅四十里,道近且易,芻糧足供,度勢未可戰則據險設伏,待其歸然後邀擊之。福等就道,琦親至城外重戒之。翼,福自新壕外分輕騎數千趨懷遠城、捺龍川,遇鎮戎軍西路都巡檢常鼎、同巡檢內侍劉肅,與賊戰於張家堡南,斬首數百。賊棄馬羊橐駝佯北,懌引騎趨之,福亦分兵自將踵其後。薄暮,福、懌合軍屯好水川,硃觀、武英為一軍屯龍落川,隔山相距五里,約明會兵,不使賊得逸去。邏者傳賊兵少,故福等輕之。路益遠,芻糧不繼,人馬已乏食三

福等不知賊之誘也,悉力奔逐。癸巳,至龍竿城北,遇賊大軍循川行,出六盤山下,距羊牧隆城五里,結陣以抗官軍。諸將乃知墮賊計,勢不可留,因前接戰。懌馳犯其鋒,福陣未成列,賊縱鐵騎衝突,自辰至午,陣動,眾傅山,據勝地,賊發伏自山背下擊,士卒多墮崖塹相覆壓,懌、肅戰死。賊分兵數千斷官軍後,福力戰,身被十餘矢。小校勸福自免,福曰:“吾為大將,軍敗,以死報國耳!”揮四刃鐵簡,身決鬥,槍中頰,絕喉而死。福子懷亮亦死之。

先是琦命渭州都監趙津將瓦亭騎兵二千二百為軍斷後,是,與觀、英會兵於姚家川。福既死,賊並兵攻觀、英等。戰既合,珪自羊牧隆城以屯兵四千五百來,陣於觀軍西,屢出略陣,陣堅不可破。英重傷,不能視軍,自午至申,賊兵益至,東偏步兵先潰,眾遂大奔,英、津、珪、傅皆死之。惟觀以餘眾千餘人保民垣,四向縱,會暮夜,賊引去。涇原部署王仲寶亦以兵來援,與觀俱還民垣,距福敗處才五里許,然不相聞也。

始,珪進戰,擊殺數百人,鐵鞭至撓曲,手掌破裂,猶奮自若,馬三中箭,三易馬,最後得其下馬,左右馳擊,又殺數十人,飛矢中其目,遂死。英知必敗,勸傅避去,傅不答。英嘆曰:“君文吏,無軍責,奈何與英俱死?”觀亦戒傅少避賊鋒,而傅愈前不顧,身被數槍,乃殞。前一夕,傅在觀營,夜,作書遺福,以其小勝,前與賊大軍遇,深以持重戒之,自寫題觀名以致福軍中。傅死後,或言福之敗由傅督戰太急,福等既違節度,雖死不足與。既而福隨軍禮目吏彭忠得傅戒福書,具白琦,琦即奏之。尹洙為作《憫忠》、《辨誣》二篇。英,太原人。傅,河南人。

方元昊傾國入寇,福所統士卒,皆非素所撫循,既又分出趨利,故至甚敗。奏至,帝深悼焉。丁酉,贈任福為武勝軍節度使兼侍中,王珪、趙津、武英、桑懌等並贈官,各追封其母、及甄錄子孫有差。

戊戌,夏人再寇劉璠堡。

己亥,皇子忠正節度使壽國公昕薨,贈太師、中書令、豫王,諡悼穆。

始,朝廷既從攻策,經略安撫判官尹洙,以正月丙子至延州,與范仲淹謀出兵。越三,仲淹徐言已得旨,聽兵勿出。洙留延州幾兩旬,仲淹堅持不可。辛丑,洙還至慶州,乃知任福等敗績,賊侵劉璠堡未退,因遣權環慶路都監劉政將鋭卒數千往援;未至,賊引去。夏竦等劾奏洙擅發兵,降通判濠州。

詔:“京東、西等九路增募鄉兵,置宣毅軍,大州兩指揮,小州一指揮,為就糧軍,合十萬餘人。”用富弼之言也。著作佐郎張方平言其非便,再疏,不報。

三月,辛亥,降知鎮戎軍、崇儀使硃觀為供備庫使。時韓琦奏好水之役,觀雖力戰拒賊,官官死傷者亦多,請降官留任,以責後效也。

任福等既敗,朝議因悉罷諸路行營之號,明示招納,使賊驕怠,仍密收兵深入討擊。詔范仲淹體量士氣勇怯,如不至畏懦,即可驅策前去,乘機立功。仲淹言:“任福勇於戰鬥,賊退便追,不依韓琦指蹤,因致陷敗。此皆邊上有名之將,尚不能料賊。今之所選,往往不及,更令深入,禍未可量。以臣所見,延州路乞依前奏且修南安等處三兩廢寨,安存户並弓箭手以固籓籬,俯彼巢。它賊大至則守,小至則擊,有間則攻,方可就近以擾之,出奇以討之耳。”於是行營之號卒不罷,兵亦不復出。

元昊始僭,兵未動也,朝廷即討之。著作佐郎、通判睦州張方平上言:“國家自景德以來,將不知兵,士不知戰,驟用之必有喪師蹶將之憂;當含垢匿瑕,順適其意。雖元昊終於必叛,而兵出無名,吏士不直其上,難以決勝。小國用兵三年,不見勝負,不折則破,我以全力制其後,必勝之道也。”方平所議,蓋與吳育同,而議者皆不謂然。

兵既,天下騷動,方平又獻平戎十策,大略請及民力之完,屯重兵河東,示以形勢。賊入寇必自延、渭,而興州巢之守虛,我師自麟、府度河,不十可至,此所謂攻其所必救,形格勢之道也。宰相呂夷簡見之,謂參知政事宋綬曰:“大科得人矣!”然不果用其策。於是召對,除直集賢院,尋遷太常丞,知諫院。

是月,詔止郡國舉人,勿以邊機為名,希求恩澤。

夏,四月,辛巳,降陝西經略安撫副使、樞密直學士、起居舍人韓琦為右司諫,知秦州。任福軍敗,琦即上章自劾。諫官孫沔等請削琦官三五資,仍居舊職,俾立後效。會夏竦奏琦嘗以檄戒福見利輕進,帝知罪不專在琦,手詔撫之,及是乃奪琦使權。

癸未,降陝西經略安撫副使兼知延州、龍圖閣直學士、户部郎中范仲淹為户部員外郎,知耀州。始,韓周等持仲淹書入西界,逆者禮意殊善。行既兩,聞山外諸將敗亡,周等抵夏州,留四十餘。元昊俾其親信野利旺榮為書報仲淹,別遣使與周俱還,且言不敢以聞烏珠,書辭益慢。仲淹對使者焚其書,而潛錄副本以聞;書凡二十六紙,其不可以聞者二十紙,仲淹悉焚之,餘又略加刪改。書既達,大臣皆謂仲淹不當輒與元昊通書,又不當輒焚其報。呂夷簡詰周不稟朝命,擅入西界。周言經略專殺生,不敢不從。坐削官,監道州税。宋庠因言仲淹可斬,杜衍曰:“仲淹本志招納叛羌耳,何可深罪!”夷簡亦徐助衍言,知諫院孫沔又上書為仲淹辨。帝悟,乃薄其責。

甲申,以資政殿學士陳執中為同陝西都部署兼經略安撫緣邊招討等使,知永興軍。仍詔夏竦判永興軍如故,而徙秦鳳副都部署、知秦州曹琮以副之。琮在秦州,前後凡四年,劉平、石元孫之敗,關輔震恐,琮請籍民為義軍以張兵勢,於是料簡鄉弓手數萬人。賊寇山外,還天都,劫儀、秦屬户,琮發騎士設伏以待之。賊遂引去。琮誘吐蕃掎角圖賊,得西州舊賈,使諭意。而沙州鎮國王子遣使奉書曰:“我本唐甥,天子實吾舅也。自項破甘、涼,遂與漢隔。今願率首領為朝廷擊賊。”帝善琮策,故使副執中。

乙巳,下德音,降陝西囚死罪一等,以下釋之,特支軍士緡錢,賑撫邊民被鈔略者親屬。

丙午,以陳州布衣郭京為大理評事、陝西都部署司參謀軍事。京少任俠,好言兵,范仲淹、滕宗諒數薦之,帝召見,特命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