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雙重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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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古冰月微褪上衣，自口處，緩緩揭起一張人皮面具。

隨着面具和她真實的肌膚剝離，最先映入淳于嫵眼簾的，是在她心口上方寸許位置的一道疤。

疤痕已是淡極，一看便知是陳年舊傷。古冰月揭面具的動作一緩，指尖拂過那道傷痕道，“你出生那一，你爹受命領兵對南疆發起總攻，南疆將士節節敗退幾乎潰不成軍，為了護住我的家國，為了不讓清兒成為千古罪人，我故意上你爹的劍，用他欠我的恩情，退了大楚的軍隊。當時你爹以為我活不成，帶着我匆匆撤兵，打算讓我去見清兒最後一面，可等我們趕到楚軍營帳，清兒卻因難產香消玉殞。”

“她不是難產死的，是被長公主請來的產婆強行催生，傷及肺腑而亡。”淳于嫵想起與長公主反目之時，她曾咬牙切齒提及這一段往事，開口辯駁。

古冰月面驟寒，忽的攥緊拳頭，“原來清兒竟是被楚毓害死的！”

“您先前一直不知道？”淳于嫵驚訝，神女冰清雖是在生產後故去，可古冰月難道從沒有檢查過她的遺體？

淳于嫵微微抿道，“月姨，您既然不知道神女冰清真正的死因，那為何要來大楚，潛進將軍府？該不會是，您也愛上了我爹？”古冰月搖頭，“阿嫵，你想多了，我去大楚不是為你爹，是為了你。你爹之所以給我姨娘的身份，只是為了方便讓我留在大楚。還有小七，也並不是我和你爹女兒，她是我從路邊撿來帶去將軍府的。”古冰月語氣稍柔，又道，“清兒逝去那夜，你爹悲痛絕，緊抱着她的遺體不肯撒手，獨坐到第二天明。經我多番勸説，為了保清兒一生清譽讓她魂歸故土，你爹才答應將她送回神女殿。我因重傷，沒有同去，所以直至清兒被封存進玄冰棺，也沒能仔細檢查她的遺體。那一，就在你爹走後不久，懷有身孕的楚毓也臨盆了，同樣產下一名女嬰，可我萬萬沒想到，為了留住你爹，她竟然將自己剛出世的親生女兒送走，留下了你，且向你爹承諾會將你視如己出，一生不會再要別的孩子。”淳于嫵聞言一震，心底驀然湧起難以言説的複雜情緒。

除了鳳儀，長公主這一生再無所出，就是因為曾答應淳于驍？那她的愛究竟是有多深沉多瘋狂，才會再不要自己的孩子，只為守一個承諾。

古冰月説到這裏，也似有唏噓，但她眸底依然布着尖鋭的冷意，“我與楚毓甚少接觸，對她與你爹之間的事卻略有耳聞。即便我沒有經歷過男女情愛，但也知道，一個對你爹愛到偏執，只想將他佔為已有的女人，斷不可能突然大度的接納情敵的女兒。可偏偏楚毓的表現，又讓人瞧不出任何破綻。那時你因早產身子極弱，在軍營那段子總是生病，每次你稍有不適，她便徹夜不眠的照顧你，直至你痊癒。最終，你爹被她的惺惺作態所惑，接受了她，答應娶她為。”

“後來我爹班師回朝，長公主帶着我回楚京，您不放心我的安危，所以也來了楚京，對嗎？”淳于嫵將話接了過來。

“不錯，我不放心楚毓，總覺她不會真正對你好，所以安排妥當南疆神女一族的事務後，我便以閉關修煉為理由拒見任何人，然後，尋了個時機悄悄出了南疆。”

“那麼三年前長公主聯合楚天慕要殺我，您救下我後卻用催眠術封住我那段記憶，是擔心我一時間無法接受，對嗎？您在將軍府這麼多年，從未打算表身份，後來知道長公主一再對我出手，也不告訴我所有原委，仍然瞞着我，是怕我承受不住，疼了我十多年的‘親孃’原是劊子手，對嗎？”古冰月緩緩點頭，“對。”淳于嫵眸卻忽然沉了下去，“既然月姨事事替我着想，不忍我受到分毫傷害，那麼，您為什麼要對水韻下手？她盡心盡責侍奉我十餘年，與我的情分早已不只是主僕之情，是什麼原因讓您非殺了她不可？”古冰月神一黯，“阿嫵，我知道你和水韻情誼深厚，可她若不死，死的就是你。”

“您何出此言？”古冰月回望淳于嫵，沒有立即作答，開始繼續揭面具。

自口至脖頸，再至面龐，當那張面具一點點被揭起，竟是連着整個髮髻一起被取下。

淳于嫵看着古冰月手上的面具，與其説這是一張面具，不如説是一個易容的專業頭套來得更為貼切。難怪她在將軍府蟄伏多年，長公主也沒能沒發現她的異樣，任憑長公主再警惕聰慧，也決計不會扒了一個姨娘的衣裳去檢查。

淳于嫵目光一移，落到古冰月臉上，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比“五姨娘”那張面容更為清妍，與她的氣質相輔相成，透着幾分俗的韻味。

“這就是南疆第一長老的容貌吧。”淳于嫵驚歎。

然而，古冰月看她一眼，卻突然扭頭，從耳際再度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淳于嫵整個人剎那僵住。

柔和燈暈落於古冰月的臉上，只見她肌膚如璧，眉含遠岫，瑩冰雪玉的面容襯着瀲灩朱，彷彿梨花海里綻出一抹海棠紅，有種動人心魄的美。

讓淳于嫵震撼的，卻不是這絕美的容顏。

而是，這張容顏，與她的，近乎一模一樣！

尤其是在這看不清細微之處的夜裏，此刻她看着古冰月的臉，覺就像是照着一面鏡子。

古冰月將淳于嫵的震撼看在眼裏，攏了攏披散在肩頭的烏髮道，“這，才是我真正的容顏。”淳于嫵恍惚回過神，直直盯住古冰月的臉，打量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月姨，您和神女冰清，是孿生姐妹？”

“清兒是我的孿生妹妹。”古冰月説着，將那張蟬翼般輕薄的面具重新戴回臉上，“但這張臉，才是屬於南疆第一長老的，我和清兒的關係，以及我真正的容顏都是絕密，整個神女一族，除了我娘，清兒，和貼身照料我的人，再無他人知曉。”

“為什麼？”淳于嫵不解。

“阿嫵，也許你不相信，神女一族其實是神的後裔，傳言神誕下的雙生花，都是不詳的，歷來只允許一人存活在世。”這個世界哪有什麼鬼神，淳于嫵聞言只覺荒謬，“可這種事情怎能瞞得住？”古冰月道，“打出生起我就戴着面具，清兒則由專門的人看管，自幼我們便與外界隔絕，不見外人自然瞞得過去。”淳于嫵噤聲，人的容貌隨年齡在變，不可能完全定型，自出生就開始戴面具，那得換多少張面具，才瞞住所有人。

見淳于嫵如此反應，古冰月淡淡道，“聽起來的確讓人匪夷所思，但這是事實，想要生存就得付出。阿嫵，見到我真正的容貌之後，你還覺得我對水韻下的是毒手嗎？”淳于嫵抿，“不管是不是，我都想要一個解釋。”

“水韻中了毒，是箭上的。”淳于嫵蹙眉，“我檢查過水韻身上的箭上，沒有中毒的跡象。”

“箭上那毒的效果是讓人致幻癲狂，並不是要人命，單看血無法辨別。不然只是小小一道箭傷，水韻怎麼會暈過去？這種毒一旦毒發，水韻就會六親不認，瘋狂的殺人，而解毒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殺了她。”古冰月整了整衣裳，緩緩道，“阿嫵，我是你的親姨，是這個世上與你血緣最深的親人，我不會害你。我之所以想帶你去南疆，主要是讓你去見清兒一面，她雖沒能撫養教誨你長大成人，可畢竟是你的生身母親。”

“我已經明白月姨的一片苦心，只是…我已經答應宮翊去北越，不能對他失信。”淳于嫵婉拒。

古冰月面淡然道，“我只是讓你去一趟南疆，沒想要你永遠留下，你晚一些去北越又有何妨？”淳于嫵微微垂眸道，“月姨，我對南疆其實真的無甚好，而且我又以什麼身份前去呢？神女冰清在南疆臣民眼裏，想來是一生冰清玉潔，我的出現恐怕會毀她的清譽。”

“清兒的聲譽已經不在了。”古冰月嘆息道，“紙包不住火，南疆神女一族已經有人知道你的存在，雖然現在還沒有全面傳看，但相信不久之後，整個南疆都會知曉的。”

“那又怎樣？”

“神女一族的子女，從來沒有落在外的道理，你不跟我回去，其他長老們也會派人抓你回去認祖歸宗。”淳于嫵抬眸，“我是淳于氏的嫡女。”

“神女一族只認血脈，不管你姓什麼叫什麼身份是什麼，只要身上淌着神女一族的血，哪怕你是帝王或是路邊的乞丐，都得回去認祖歸宗。”古冰月看向淳于嫵，忽的語重心長道，“阿嫵，就算你對神女一族毫無情，不願去南疆應付他們，可你也該為翊皇子想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