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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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惜香閉起雙目,休息了一陣,啓目説道:“你剛才都看到了?”林寒青垂首説道:“看到了,只是不敢驚動姑娘,故而未曾説話。”白惜香道:“我原想至少還可以活上三天,但現在…現在不行了,我恐怕撐不過明午時,哎!連你們大喜之事,只怕也看不到了。”林寒青吃了一驚,道:“你好好的,怎麼忽然就要死了?”白惜香道:“我已覺體內有了變化,那是死亡之徵…”忽然微微一笑,接道:“我生命雖然短促,但什麼都看過了,人間的恩怨情仇,婚喪喜事,名山勝水,喜怒哀樂,也算不虛此生,我唯一沒有完成的心願,我已是無願不償,死而無憾。”林寒青暗暗忖道:“看她體力的衰退之狀,確似已病情,我必得先設法,使她動了強烈的求生之意,以她羅之博,或可挽救垂危之命?”當下嘆道:“姑娘死去,可想到你那年邁雙親的痛苦?”白惜香道:“不要緊,他們早已知道我病情無救,心中已經哀傷了十幾年,死亡早已在他們意料之中。”林寒青道:“武林道上的千百生靈,都繫於姑娘的安危之上難道你毫不關心?”白借香道:“這些事,我已有安排,枕畔這幾本書,記載着幾種武功,每一篇上,都有我參照其他武功錄記下的心得,看完了這幾本書,照着我錄記習練,五年後,你就可以勝過那西門玉霜,那時,她如仍然積惡難返,你就殺了她以謝武林,不用你再用心去逐鹿江湖,自然成一代武學宗師,天下武林同道,都當奉你為達摩祖師後第二奇人。”林寒香嘆道:“我林寒青豈是為了自己成名,才勸姑娘的麼?”白惜香笑道:“你雖無這等用心,但我卻是早有此意,今宵咱們又有了同榻之情,我雖然不是你的子,但卻比你未來的嬌,佔了先着,雖是一點私情,但也是為着天下武林的安危着想…”長長一口氣,接道:“在你未能領袖武林之前,江湖上是一個雙雌對峙的局面,西門玉霜和李中慧,分割江湖,對峙着,李中慧雖然是較遜一籌,但她有老母依靠,周簧和龐天化等相助,再加上少、武當等龐大的實力。可保個秋平分之局,一夕同榻情意,我助你成武林一代奇人,公私兼顧,情理並重,這安排,難道還不夠圓滿麼?”林寒青黯然一嘆,垂下頭去,石室中一片寂靜。
過了有一盞熱茶時光,白惜香突然伸出手去。握着林寒青的手腕,柔聲説道:“再陪我睡一會吧!讓我在死前的時光中,多享受一點情愛滋味。”林寒青突覺腦際間靈光一閃,想起素梅相托之言,一整臉,雙目凝注白惜香,一字一句地説道:“你已安排了身後之事,但不知如何安排我林寒青?”白惜香道:“我不是安排的很好了麼?但事情並非是絕無變化。”林寒青急急問道:“什麼變化?”白惜香道:“明中午西門玉霜答應嫁給你,如是答應了我這各種安排,自然都是白費心機了。”林寒青道:“她決然不會答應。”白惜香接道:“答應不答應,各佔一半機會,如是我公正些就事而論,她答應的機會還要多些。”言罷閉上星目,神情黯然!
林寒青略一沉,堅決的説道:“縱然她答應了,我也不要娶她!”白惜香眨動了一下眼睛,奇道:“為什麼?西門玉霜不是很美麗麼?”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不錯,她很美麗,但林寒青卻未必要以貌取人。”白惜香道:“難道你一輩子不要娶?”林寒青道:“要,我們林家只有我一脈單傳。”白惜香道:“唉!我知道啦!你要討一個平平庸庸的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要娶一個完全依附於你的女子。”林寒青搖搖頭,道:“那也不是,只要我喜歡她,不論她有才無才,都是一樣。”白惜香道:“嗯!李中慧是麼?”林寒青搖搖頭,道:“不是。”白惜香笑道:“是啦!你現在還沒有遇上心目中的嬌。”林寒青緩緩説道:“有是有了,只惜人家卻未必嫁給我。”白惜香道:“告訴我,哪一位姑娘,有這樣的好福氣?”林寒青雙目凝注在白惜香的臉上,瞧了一陣,道:“你。”白惜香似是陡然之間毒蛇咬了一口,失去神彩的雙目,突然泛起來一片神光,緩緩説道:“你説的當真麼?”林寒青道:“句句屬實。”白惜香眨動了一了圓圓的大眼睛,下了兩行清淚,道:“我就要死了,你還要開我玩笑。”林寒青本無心,但此時此情,卻不真情盪,握緊了白惜香右手,説道:“我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之言,只要你肯活下去。”白惜香接道:“可是,我不能生孩子,你真要娶了我,豈不是絕了你們林家之後?”林寒青道:“以姑娘才慧,生死之事都難不住你,何況那生兒育女的事。”白惜香嗤的一笑,道:“這種事不是人力可以決定,但不是無法解決的,我把素梅、香菊一起帶過去,我雖不會生兒育女,但素梅卻是多子多福之相,替你生上一打小寶寶,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林寒青看她眉宇間洋溢着歡笑之情,心中暗自奇道:“難道她是當真的很喜歡我麼?”心中念頭轉動,人卻微笑説道:“要緊的是你必得活下去。”白惜香臉上歡容頓失,沉良久,説不出話。
只聽壁間又響一陣噗噗之聲。
林寒青凝神聽了一陣,道:“這又是説的什麼?”白惜香道:“她説在埋花居外,有一艘可疑的船支駛了過來,在外面徘徊不去。”林寒青道:“可要我出去瞧瞧。”白惜香道:“不用了,我已在進入埋花居的水道中,佈置下幾道機關,如若他們擅自闖了進來,那就是自找苦吃了。”林寒青道:“如若來人是西門玉霜,你那些佈設的機關,也能擋得住她麼?”白惜香道:“我想那西門玉霜決不會黑夜冒險…”語聲微微頓,又道:“如若你發覺我閉目不言,氣息微弱,像是死了過去,就拍我背後命門,如是還不能醒來,那就是死去了。”林寒青急急道:“你才是答應我不死了?”白惜香道:“目下我的生死之事,已經不是我能夠控制,此時此情,我隨時可以氣絕而亡。”林寒青黯然接道:“那你答應我的婚約,也不算了?”白惜香搖搖頭,道:“我沒有答應。”長長嘆息一聲接道:“我們雖然沒有夫之名,但已有同牀共枕之情,白嗶雖無暇,但清名已受沾,我心裏早已認你是我的丈夫,如果我能活下去,如果我要嫁人,自然一定要嫁給你。”一陣急促的息聲,打斷了她未完之言,閉上雙目,不再言語。
林寒青伸手在她鼻息間摸了上一下,只覺氣息微弱異常,心中大為震動,暗道:“難道她真的要在今夫晚上死去不成?”有心想把她身子移動一下,但又黨動一下她就可能死去,竟然不敢出手。
一盞孤燈,照着石室,石室中充滿着淒涼、悲傷的氣氛。
林寒青已是茫然失措,腦中一片混亂,也不知想些什麼,望着燈火,呆呆出神。
他木然地坐着,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
突然間,石室間又傳來一陣噗噗的撞擊之聲。
這聲音驚醒了茫然中的林寒青,也使得混亂的神智,為之一清。
凝神聽去,好覺那石壁傳過來的聲音,忽促異常,和已往大不相同,林寒青雖然無法分辨出那擊打石室的音節,含意為何?但卻可從那急促的聲音中,分辨出必然是緊急的事。
那急促中撞壁聲音,突然間,停歇下來,但不過一盞茶工夫,重又響了起來。
這一次聲音更是急促,似是有着十分火急的大事。
轉臉望去,只見白惜香星目緊閉,似是睡的十分香甜,想她半夜勞累,一直未得休息,此刻酣然睡去,對她的身體神,都將大有幫助,無論如何,不能叫醒她。
這眼下的情勢,卻只使林寒青心亂麻,他用盡了智能,仍是想不出那急促的擊壁之聲,含意為何?
他長長吁一口氣,使那慌急的心情,緩緩的靜了下來,開始思索對策,既不能驚醒白惜香,只有二途可循。
一個是設法找出石室機關暗門,也去瞧瞧發生了什麼大事?一個是設法使那擊壁傳訊的人,聽出疑點,瞭然室中人,無法解得她傳訊之意。
想那素梅、香距都是很聰明的人,只要略示警光,必可推想出石室中密情景。
林寒青開始在壁間搜尋開啓秘門的機關。
他默記着白惜香進入石室地位,仔細的搜尋了良久。仍是一無所獲,不心中氣餒,暗道:“看起來,只有採用第二個辦法,也許素梅、香菊,會為我打開秘門。”心念一轉,不再搜尋那秘門機關,暗運掌力,在壁間一陣亂敲。
他自信那擊壁之聲,既然能傳入這石室中來,憑籍自己的掌力,定可把這聲音,也傳遞出去。
果然,壁間那撞擊之聲,停了下來,石室中又恢復了一片沉寂。
大約過有半柱香的時光,石壁間突然響起了一陣軌軋之聲,裂開了一座石門。
石門外傳入來素梅的聲音,道:“林相公,姑娘可是睡了麼?”林寒青眼看辦法奏效,急急奔了過去,道:“白姑娘睡了,唉!她勞累半夜,睏倦之極,姑娘請進來吧!”素梅道:“不行,我家姑娘有命,小婢等不得擅入石室,還是請相公出來吧。”林寒青急急行了過去,只見秘室通道之中,站着勁裝佩劍的素梅,不心中一動,道:“怎麼?埋花居出了事麼?”素梅答非所問的説道:“我家姑娘怎麼樣了?”林寒青道:“她睡的很好。”素梅長長吁一口氣,道:“謝天謝地。”雙掌合十,接道:“皇天有眼,保佑姑娘長命百歲,素梅願以本身壽限,為姑娘抵充。”言罷,下兩行清淚。
林寒青看她忠於主人之情,心中暗道:“目下埋龍居中,正遇大變,我如説出白惜香危殆之情。素梅、香菊,必將是芳心痛碎,那還有心情餘力對付來襲強敵?説不得只好騙她一騙了!”心念一轉,勉強一笑,道:“白姑娘和我談了半夜的活,此刻已然沉沉睡去。”素梅愁眉一展,用袖拭去臉上淚痕,笑道:“多謝相公,你如能啓動我家姑娘求生意志,她必有自救之策,小婢就是變牛變馬報答你,也是心甘情願。”忽然發覺了林寒青身上鮮血,駭然叫道:“林相公你身有血。”林寒青微微一笑:“不要緊,我被魚腸劍劃傷了。”素梅道:“傷的很重麼?”林寒青道:“一點皮之傷,不勞姑娘掛懷。”語言微頓,接道:“你這般勁裝佩劍,如臨大敵,可是埋花居中,發生了什麼大事?”素梅道:“一艘快舟,盤繞在埋花居外不去,香菊妹妹已然去衞守水道入口,小婢待來通報姑娘,唉!卻不料姑娘睡過去。”林寒青道:“她談笑半夜,倦極而眠,不用驚動她了,你帶我出去瞧瞧。”素梅眨動一下圓大的眼睛,道:“相公還是留在此地,照顧姑娘,小婢和香菊妹妹,憑仗那水道機關,或可拒擋來人。”林寒青步出石門道:“她睡的很甜,我留這裏也是無用,反麼而會驚擾着她,還是去瞧瞧的好。”素梅道:“好吧!”轉身向前行去。
林寒青緊隨在素梅身後,沿通道而行,出得通道,停身處是斷崖下一處山角。
抬頭看去,星光已斂,天已經大亮。
只聽身後蓬然一聲大震,一塊山石,落了下來,堵住了那秘道口。
就在他微一分神之際,素梅已推動機關,堵上秘道,林寒青仍然未看到那啓閉石門的機關何在。
素梅閉上秘道之門,急急説道:“香菊妹妹一人,衞守水道入口,實叫人放心不下,咱們快去瞧瞧吧!”放腿向前奔去。
林寒青緊隨在素梅身後,一口氣奔到了那水道入口之處。
只見香菊右手執著長劍,藏在一處大石之後,雙目凝注着水道外面。
水道花飛濺,果然有一艘梭形快舟,在水道前兩盤旋不去。
林寒青放緩了腳步,悄然行到香菊身後,低聲説道:“可曾瞧出來什麼?”香菊回目望了林寒青疤痕斑斑的怪臉一眼,忍不住嗤的一笑,道:“瞧不出來,他們大都隱身在船舶之中,只能瞧見兩個搖櫓的大漢。”林寒青暗暗奇道:“這會是誰呢?除了西門玉霜之外,又有誰會知道這裏埋花居的所在?”只見那盤旋的梭形快舟,突然慢了下來,緩緩向水道之中行來。
香菊暗罵了一聲,道:“自尋死路!”左手按住控制水道的機關,隨時準備發動。
只見那梭形快舟,行入水道數尺後。突然停了下來,船艙中緩步走出一面目英俊的少年,淡青勁裝,身風寶劍,對着水道,抱拳一禮,道:“有人在麼?”香菊回目望了素梅一眼,道:“姊姊問問他吧。”素梅橫跨一步停在石道中,冷冷説道:“閣下要找何人?”那少年找量了素梅一眼,道:“在了奉了西門姑娘之命而來。”素梅接道:“那就原舟返回,上覆那西門玉霜,就説我家姑娘今不見賓客。”那少年怔了一怔,道:“西門姑娘之命,曾説已和比地主人約好。”素梅道:“打什麼緊,約好了亦可改期。”少年無奈何時説道:“好吧,這個在下回復西門姑娘就是,但在下奉命來送上西門姑娘奉送貴東主的薄禮,不知姑娘是否可以作主收下?”素梅略一沉,道:“什麼禮物?”那青衣少年,探手從懷中取出一紙禮單,迫:“奇花玉釵金釵一件,密函一封,棺木一個、屍體一具。”素梅怒道:“這棺木、屍體,也能當禮物送人麼?屍體拋入湖心,棺木你們留着自己用吧?”那青衣佩劍少年説道:“在下還有下話未完,姑娘最好是聽完之後,自作主張。”素梅心中怒氣未息,但卻又不動了好奇之心,忍不住説道:“好!你就説下去吧!”那青衣佩劍少年道:“西門姑娘代,奇花玉釵,貴東主可以不受,但那棺木屍體,卻是非得收下不可。”素梅道:“為什麼?”青衣少年道:“西門姑娘待,貴東主收下棺木屍體,也好稍盡一番孝心。”素梅吃了一驚,道:“你説什麼?”青衣少年道:“貴東主收下棺木屍體,亦算是略盡孝心。”素梅長長吁了口氣,鎮靜了一下心神,問道:“那棺木內放的何物?屍體又是何人?”青衣少年道:“這棺木,屍體,聽起來雖是兩件禮物,但事實上,卻是二物合一,棺木內放的屍體是玄衣龍女。”素梅尖聲叫道:“你胡説八道,我家主母,武功何等高強,豈是那西門玉霜傷得。”青衣佩劍少年一笑,道:“西門姑娘如何代在下,在下就如何轉告,一字不減,一句不加。”素梅勉強鎮靜下心神,道:“那棺木現在何處?”青衣少年道:“現在舟內艙中。”素梅冷笑一聲,道:“我明白了,你們想放作驚人之言,好混進埋花居來,是麼?”青衣少年笑道:“這個西門姑娘也有代,她説這一段水道之中,定有着很厲害的埋伏,要在下説明內情後,棄船而退。”言罷,縱身一躍,落入水中,急遊而去。
只見兩個搖櫓的大漢,緊隨着那青衣少年身後,躍入湖水中急遊而去。水道中只餘下那艘梭形快舟,隨着盪漾的湖水搖動。
香菊望着那梭形快舟,低聲對素梅道:“姊姊咱們過去瞧瞧吧!”素梅道:“咱們不能上了他們的當。”香菊道:“究竟姊姊年紀大些,比我有見識多了,這定然是那西門玉霜的鬼計。”兩個人四道目光,一直瞧看那梭形快舟的動靜,足足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那快舟仍是不見動靜。
素梅再也忍耐不住,低聲説道:“你守在這裏,我到舟上瞧瞧,如有什麼變化,只管發動機關,不用管我生死。”香菊道:“那怎麼行?”素梅也不管香菊答不答應,沿級而下,行近快舟,一躍登上小舟。
她小心翼翼,運氣戒備而行,緩步進入艙中。
果然小舟上已不見人,艙中卻端端正正放着一口棺木。
只見棺木上面寫着《玄衣龍女法體》六個大字,棺木已經封了起來。
棺蓋上放了一對玉釵,釵後並排着十束奇花。
那一對玉釵瑩晶潔白,一望即知是上好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