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戰敗總結曹操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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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往前走也不行,已經到這一步,還能後退嗎?多少清算的罪名等着?又有多少攀龍附鳳之人盼着?他想收手都不行。怎麼走到這條絕路上來了?進退維谷…
猛然間“騎虎難下”四個字映現在他腦海中,那是郭嘉病倒外山間,竭力喊出的最後一句話。當時沒清,現在終於明白了,但已經晚了,他真的已經騎虎難下了。
曹仰天長嘆:“若郭奉孝在,我焉能落敗至此…”想當初,除了郭嘉,荀攸提醒他不要妄想一次瓦解孫劉兩個勢力,他當耳旁風;程昱告誡他切莫輕敵,他也沒聽進去。還有,賈詡所謂“乘舊楚之饒以饗吏士,撫百姓,使其安土樂業,則可不勞眾而使江東稽服”這難道不是拐着彎勸他先定江夏後定江東,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嗎?
這麼多人都明裏暗裏提醒他了,他卻執不悟。還有蒯越那幫荊州舊僚,他們與江東久打道,縱然清楚孫權、周瑜是何等底細,可作為投降之人他們能説什麼?又敢説什麼…一切都想清楚了,曹追悔莫及。倘若以陸戰先定江夏之地,而後再圖江東,那現在的情勢如何?如果事先詳細觀察地理,自漢水進軍而不是貿然涉足長江,也未必會失敗吧?即便到了烏林僵持之際,若謹慎戒備無輕敵之心,結果又如何?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已經敗了,把這次慘痛的教訓牢牢刻在心底吧。曹伏倒在地,眼淚奪眶而出…
建安十四年七月辛未(公元209年10月10),曹下達了撫卹三軍將士的教令,這不啻一份“罪己詔”他終於肯接受慘痛的事實了,這也標誌着此次南征的黯然收場:自頃以來,軍數徵行,或遇疫氣,吏士死亡不歸,家室怨曠,百姓離,而仁者豈樂之哉?不得已也。其令死者家無基業不能自存者,縣官勿絕廩,長吏存恤撫循,以稱吾意。
此後的幾個月曹把兵馬留駐,一者為休養傷病,二者擴建劉馥進行一半的芍陂工程,命令綏集都尉倉慈大規模開墾農田。這也算是彌補些民心吧。
江陵一線的防衞戰打了半年多,曹仁盡了最大努力,卻始終無法擺被動局面。周瑜派甘寧襲取夷陵,劉備率部繞至江陵後方,意斷絕糧道,這仗越打越被動。更不幸的是,鎮守汝南的大將李通帶病救援曹仁,一路上身先士卒拔出鹿角,雖然趕到了前線卻因病卒于軍中,曹軍不僅痛失一員重將,而且嚴重影響了軍心。萬般無奈之下曹只能放棄,命令曹仁、曹洪、滿寵大踏步後退,捨棄了漢水以南的所有地盤,把防禦據點圈定在襄陽和樊城。
不少臣僚對此有異議,但曹堅持這一決定。他畢竟是身經百戰的一代統帥,只要腦子不發熱,依舊有獨到眼光。丟棄的地盤雖大,但那些地方都無險可守,而襄樊擁有漢水作為屏障,襄陽與樊城隔水相對,南北呼應互相配合,只要守住這個地方,就可扼住敵人勢頭。更妙的是,襄陽以西就是房陵郡。
房陵原本只是個縣,《史記》稱其“縱橫千里,山林四,其固高陵,如有房屋”因此而得名,此地原本在益州轄下,劉璋黯弱無能,其地落入荊州控制,劉表把房陵縣和附近一帶提升為郡,任命蒯氏一族的蒯褀出任郡守,曹原打算撤換此人,但是赤壁落敗情勢不穩,像他這樣任職多年的實力派就不敢隨便動了。況且蒯褀與當地最大的土豪申氏家族關係融洽,有這樣深厚的基礎,乾脆讓他們繼續盤踞此郡。曹雖沒見過諸葛亮,也沒聽説過什麼“隆中對”但他知道房陵郡是入蜀的唯一通道,有襄陽擋住這地方,再加上對蒯褀的重用,誰都別想謀取蜀地。
恢復元氣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曹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是否有想不到的地方,唯有老天爺知道。
轟轟烈烈的南征徹底宣告失敗,除了襄樊什麼也沒得到。十幾萬軍隊折損大半,統一天下的最佳機會失之臂,曹登基稱帝的夢想也變得遙遙無期。城池捨棄了,士兵撫了,叛亂遏制了,一切恢復平靜,但這並不等於戰敗的惡劣影響到此終結,恰恰相反,內部問題才剛剛顯…
收拾殘局曹在合肥心不在焉忙了幾個月,轉眼又已入冬。他思考再三,還是懷着矛盾的心情回到譙縣過冬。不願意來是因為曹衝死在這裏,又要面對兒子夭折的地方;不得不來是因為將士疲憊,實在難以跋涉到河北。譙縣是曹家鄉,也是大批親信將校的家鄉,到家過冬也算是一種藉吧。
曹仁退守襄陽之後,敵人果然不再追擊,但這並不意味着結束。孫劉兩家開始分享成果,在魯肅斡旋下,孫權竟把二十出頭的妹妹嫁與年近半百的劉備,兩家結成郎舅之親,而且孫權還把荊州沿江諸縣“借”給劉備屯軍。曹最痛恨的“大耳賊”竟成了這場戰爭的最大受益者。之後孫權又自命周瑜為偏將軍、領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徹底將曹這個大漢丞相視若無物。不過程普雖為江夏太守,卻只能管江夏郡江南的那部分,江北的大部分地盤還是劉琦暫領江夏太守,治所仍在西陵縣。曹當然也不甘示弱,在更北的石陽建立治所,讓朝廷明發詔書,任命文聘為江夏太守。區區一郡竟蹦出三個郡守,都説自己是正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荊州江北之地,曹只能睜一眼閉一眼,江南之地更是無力染指。劉備撤退南下後,第一件事就是搶佔江南四郡。這四個郡實力薄弱,又失去與中原的聯繫,皆成待宰羔羊。長沙太守韓玄、武陵太守金旋雙雙被殺,曹本升賞他們,沒想到反倒把他們害死了。零陵太守劉度、桂陽太守趙範本就是劉表麾下,這倆人索破罐子破摔,當初怎麼降的曹,這次就怎麼降劉備,四郡全部喪失。至於臨危受命的劉巴,本掌握不了局面,被人家趕得東逃西竄,後來斷了音訊,生死不明。
唯一的好消息是袁術舊部的叛亂被平定了,這仗打得還算漂亮,尤其是天柱山之戰。天柱山地勢險要,高峻二十餘里,只有一條蜿蜒狹窄的山道,張遼親自率兵硬闖,浴血奮戰真拿下了山頭,斬殺吳蘭、梅成,雷薄喪於亂軍之中。剩下廬江反賊雷敍,獨木難支,被夏侯淵打得四處逃竄,最後跑去投靠劉備了。為了提升士氣振奮人心,曹對張遼格外嘉獎,將他的封邑翻了一倍,並授予假節之權。可這樣的平叛勝利,又有什麼可慶幸的?失敗的陰影很難走出,實力受損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恢復…
無眠之夜曹悶坐寢室,心情依舊煩亂。即便如張範所言,與民休息,與兵休息,但還有些事必須要做,他不但要撫將士,更要給朝廷一個待。此刻他眼前放着口大箱子,裏面裝滿了詩文、書信、表章——這都是誅殺孔融滿門從府裏抄沒的。御史大夫郗慮遵從曹授意上書彈劾,處死孔融暴屍許都城門,卻被太醫令脂習盜去,不知藏於何處,現在該了結這一案了。如今這個案子已不單是曹與孔融個人恩怨的問題,這個節骨眼上,曹急需利用這件事挽回自己的聲譽。
董昭滿面灰土侍立一旁——他本留守許都,聞知王師敗績便趕往許都恭候,卻接到指示,曹在家鄉屯兵過冬,叫他提孔融所遺文書,連同犯官脂習一同押赴譙縣。董昭到許都腳跟都沒站穩,又星夜兼程趕往譙縣,這天黑時分才到,連口水都沒喝就來複命。
曹看着這滿滿一箱子書簡,既好奇又為難,實不知該從哪一卷看起。董昭便從繁雜的簡冊中挑出一份遞過來:“這是他的臨終詩,是獄卒抄錄下來的。”
“臨死還有這等閒情逸致?”曹實在無法理解,品讀起來。
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
涓涓江漢,天窗通冥室。讒害公正,浮雲翳白。
靡辭無忠誠,華繁竟不實。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
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看完這首詩曹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孔融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失誤在何處,還僅僅停留在“言多令事敗”
“讒害公正”的層面,對曹氏代漢的企圖隻字不提,是他太單純,還是本對曹不屑一顧呢?而他面對死亡又那麼坦然“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沒有悲苦憤恨,有的只是慷慨。
曹扔下這首詩,信手在箱子裏翻找,發現許多是抄錄的書信,給王修的、給邴原的、給張紘的,其中辭句頗令人慨:“曹公輔政,思賢並立。策書屢下,殷勤款至。”
“餘嘉乃勳,應乃懿德,用升璽於王庭,其可辭乎?”
“矩(邴原,字矩),矩,可以來矣!”十幾年間,孔融一直在為朝廷招賢納士,這也等於幫曹。應當承認孔融在清中名望比曹高得多,有不少人是看着孔融的面子才到許都的。費盡心力最後卻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與卸磨殺驢何異?曹原以為天下將定,孔融沒有利用價值了,沒想到吃了這麼慘痛的一場敗仗。孔融死了,以後誰還能幫他網羅名士?誰還敢來?
曹不住捏着眉頭,越發覺得處死孔融過於草率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聽外面傳來曹純的稟奏聲:“主公,兩位公子求見。”説罷不等曹發話,推開門讓他們進來——曹丕、曹植各捧着一個食盒湊到他面前:“父親辛勞至夜保重身體,進些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