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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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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輕聲,有人被拍了兩下肩膀。

“阿實,你招子放亮點,公子就給你照料,別讓咱們‘松濤居’全體上下失望。”他有如此可怖嗎?

煉丹房內室,盤腿於軟榻上,緩緩結束體內行氣的陸芳遠心想,他今是做了什麼,竟把幾個小藥僮嚇得不敢入內?

噢,是了,今一早“松濤居”與“武林盟”連手合圍,確實把目標物圍住了,但結果是他側捱了一刀,輕易放走那二人。

居落內的人全以為救得回殷菱歌,卻見他染血歸來,無不驚愕。

而他是沒打算替殷菱歌多作隱瞞,不管是和叔或符伯來問,他一律按實回答——師妹自願追隨封無涯,男女間的情愛始於封無涯的夜探,又在被劫的這短短几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

答話時,他不掩眉間疲憊,語氣沉靜,淡淡地向和叔和符伯説明。

這“松濤居”是師父為菱歌留下的,他陸芳遠之所以能成為主子之一,極大的原因在於他接替了師父照顧菱歌,如今菱歌離開,他必須成為最大、最慘的“受害者”不僅身體受傷,心更受傷,彷彿平靜無波的眉眼,攏着似有若無的痛…居落內的人全在可憐他,也想暫且避開神思太過靜穩的他吧?

很好。

他就要他們可憐。

憐他,心疼他,往後“松濤居”主子唯他一個。

此時有人開簾子踏進,無須掀睫去瞧也知來者是誰。

在樊香實小心翼翼放妥藥僮們給她的東西,然後躡手躡腳晃到榻前時,陸芳遠徐緩睜開雙目。她站着,他盤坐着,兩人目線齊高,他向她的注視時,發現她瞳心湛了湛,似有些侷促不安。

擔心他,是嗎?

“公子臉好白,你——哇啊!”聽到她驚呼的同時,他喉頭一甜,猛地嘔出一口血。

“公子!鮑子——”她連鞋也沒來得及就竄上榻,小臉驚懼萬分,挨在他身旁為他悟撫背,助他順氣。

她的喚聲中帶着明顯哭音,被嚇得慘似的。

他揩掉角和下鄂的血珠,緩緩握住她忙碌又顫抖的小手,淡淡一笑。

“無妨的,這口血吐出後,臆間便順暢許多。”他説的是實話。

事到如今才能明白,原來徹底識清自己屬惡的本,還是讓他心頭生堵,在行氣全身之後,血塊鬱結在心間,不吐不暢,不吐不痛快。

這一方,樊香實見他神空定,慌急心緒也跟着緩了緩。

鼻子,她從懷裏出巾子幫他招拭乾,淨邊喃喃道:“公子嘔出這口血,表示瘀積在心底的東西全沒了,有事不往心裏去,公子還是公子,阿實仍是阿實,‘松濤居’依舊是‘松濤居’,大夥兒子照常過,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不敢提小姐。

扁是想象小姐刺出的那一刀,她喉頭就哽氣哽得厲害,心疼小姐,心疼公子,疼到她兩眼昏花,到底誰對誰錯,怎麼也分不清了。

“是,不會有事的…”他眨眼,徐笑。

“嗯!”她用力點頭,一會兒又説:“公子,阿實幫你換藥好嗎?換過藥,公子把灶房那兒送來的藥膳吃了,能補中益氣,傷口會好得快些,好嗎?”

“好啊…”他懶懶笑答。

樊香實好喜歡她家公子的笑容,總是好看到讓她心尖發顫,渾身熱燙,可是這一刻公子的那掛笑落入她眼裏,她只覺痛得要命,鑽心裂肺般疼痛。

深深呼息再重重吐氣,她暗自調息,然後一骨碌溜下軟榻,開始幫他張羅。

她手腳伶俐,用極快的速度幫他換藥、裹傷,之後又端來藥膳給他,以為公子會接手自個兒進食,哪知他卻如一株了無生氣的樹,斜斜倚在榻內壁角動也不動。她沒多想,端着藥盅鞋上榻,然後舀起一匙熬的膳食抵到他邊。

還好他肯張嘴。

他雙一張,她立即將食物喂進,一匙匙喂着,直到那盅藥膳完全食完。

餵食過後,她起身收拾,又端來清水讓他漱口潤喉,待完成一切事務,她想退開,卻被他輕輕揪住一袖。

“阿實,我頭好疼…”額角脹痛,一波強過一波,他説的是實話,只是此時此際的他不掩弱態…絲毫不想掩飾啊,他終於覺會示弱,終於明白示弱並非認輸,許多時候它是一種計謀,為了得到更多。

“公子——”樊香實走不開,因為那高大修長的身軀忽地滑落,跌躺在她的大腿上。

他散着一頭青絲,狼狽又虛弱地覆住整張面龐。

她心底一酸,不知自己還能推拒些什麼。

“公子頭疼,那…那阿實幫公子,倘若能睡,公子就多睡一些,待睡醒,頭也就不疼了。”

“阿實,謝謝你。”他低聲輕喃,幽幽合睫。

“公子睡吧,阿實陪着你。”她輕按他兩邊太陽,指端發氣,慢慢着,心中默唸着要他鬆弛身心、要他安神定魂、要他入眠深睡。

陸芳遠覺得自己似在瞬間睡着,驀然間頰面微涼,讓他微乎其微一顫。

這一顫,他不自覺掀睫,由下往上看她,見她又孩子氣地用手背拭淚。

她的淚滴落在他頰上了。

腦海中突地晃過幾幕場景,他想起她不要命的模樣。

在那中,她像頭小野獸衝向封無涯,齜牙咧嘴,怕不得一口咬中對方頸脈。

她武藝畢竟太弱,儘管對方身受重傷,她還是連連中招。

她捱了幾下踹打,咬着牙偏不認輸,很野蠻,那樣的打法簡直蠻不進理。

他也不擦掉她滴落的眼淚,只是輕輕揚,一掌捂上她的腹部。

“公子?”樊香實嚇了一跳,垂眸瞧他,還以為他睡沉了。

“阿實很痛吧?我記得你肚腹被踢中了,不可能不痛。”他嘴角微翹,目中帶憐,也不管自個兒還是傷病之身,覆住她腹部的掌心徐徐發功,氣勁於是透進她衣料,透入她血是。

“我沒事!鮑子,阿實沒事的!”她急急拉開他的手,不想他再消耗內勁。

按住他的雙手,她淚水不知為何突然剋制不住,滴滴答答直淌。

“阿實怎麼哭了?”他柔聲問:“還哭成小娃娃模樣,怎麼辦才好?”

“對不起啊,公子…對不起啊…”她就是忍不住嘛!

“這樣好。”他嗓聲略啞,目光微蒙。

“阿實啊,其實我也想哭,卻怎麼都擠不出眼淚。阿實淚水這麼多,分一些給我,算是我也哭過了…這樣好…好…”聞言,樊香實淚水又滿一波,擦都來不及擦,點點滴滴都落到公子面上。

她幾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穩住聲音,勉勉強強擠出話來。

“那好,就這麼辦,阿實幫公子哭,用力哭,哭過之後,公子諸事不縈懷,海闊天空,不再傷心了,好不好?”他嘴角顯笑,愈笑愈深,抬起手撫觸她濕潤頰。

“那就有勞阿實了…”於是這一夜,他枕着他“貼身小廝”的大腿深眼,睡得無比酣暢。

他似有若無地聽到哭音,阿實在哭,為他而哭,那哭音卻是讓他心神皆松,睡得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