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窺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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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範子云一早起來,推出門去,只見一名陌生的青衣使女端着銅面盆,送來臉水,一面嬌聲道:“範公子,洗臉了。”聲音很柔,很美,但她不是如玉。
這青衣女子看去比如玉大上一、二歲,個子也比如玉略高,身材顯得更苗條,説話的時候,目澄秋水,臉紅勻,紅菱般的嘴角,含着輕盈笑意,很甜、很美。青衣使女看到範子云雙目一眨不眨的瞪着她直瞧,臉上忽然飛起一片紅暈,低下頭去,説道:“範公子可以洗臉了。”範子云問道:“姑娘是新來的?”
“是。”那青衣使女應了聲“是”嬌柔的道:“小婢叫做紫玉,公子以後叫小婢紫玉就好了。”範子云問道:“如玉呢?”他忽然間連自己也不知道,居然關心起如玉來了。
紫玉道:“如玉妹子身子不舒眼,所以總管指派小婢伺候範公子來的。”如玉病了,她好端端的怎會生病?範子云忽然想起昨晚翟總管向如玉問起老管家可有遺言?如玉是依着老管家的囑咐説的,莫非翟總管不相信,故而把如玉調開了?他接着又想起如玉説過,只要説錯了話,就會遭受到很嚴厲的處分,甚至像玉花,因為漏機密而處死了。想到這裏,只覺一顆心忽然起了一陣收縮,不住目注紫玉,問道:“她現在哪裏?”紫玉撇撇嘴,笑道:“如玉妹子只不過身子不舒服,瞧你就急成這個樣子?”範子云被她笑礙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道:“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紫玉道:“那麼範公子快去洗臉吧,今天翟總管要送老管家的靈樞回到金牛村去,範公子用過早點,就好給老夫人修一封家書,待會翟總管就要來拿呢。”範子云點點頭,匆匆盥洗完畢,紫玉伺候着吃過早點,就回到房中,取出信箋,把老管家中風過世,詳細給母親寫了一封長信。翟開誠已經來了,説是老管家大殮,請範子云前去,夏家堡有的是財力和人力,堡主吩咐過翟總管,要厚殮老管家。
翟開誠為了巴結範子云,因此對老管家的後事,辦得十分體面,就算是富豪人家的老太爺過世,也不過如此,範子云內心自然萬分。翟開誠奉夏堡主之命,另外又準備了八豐盛的禮物,和三千兩白銀,另外還撥了一名丫頭,是去伺候範大娘的。
範子云過意不去,再三懇辭,但夏雲峯説得好:“賢侄,你還和夏伯伯客氣什麼,我本來還以為你爹多少有些積蓄,這次你們來了,夏伯伯才聽翟總管從老管家口裏説出來你家的情況,只是靠幾十畝田過活,這都是夏伯伯的不好,你爹離家之後,沒有好好照顧你家生活。賢侄想想看,夏伯伯知道了,心裏有多愧疚,我要翟總管去,只是要他代表我向令堂深致歉意,這些東西,值得了什麼,我和你爹情同骨,難道我不該照顧弟妹麼?”他這麼説了,範子云就不好再推辭。
午後夏堡主親自祭奠過老管家,範子云跟着拜了一番,翟開誠就率同八名堡丁,押運老管家的樞車和兩輛馬車,一齊啓程。範子云親送樞車上路之後,一個人迴轉東院,心中自然有着無限哀思。
老管家從小把自己帶大不説,就是這次到夏家堡來吧,兩人一同住進這幢含,不過兩天工夫,老管家就突然離他而去,剩下自己一人,能不使他觸景傷情?就在他眼中包着淚水,緩步經過藤花架之時,忽聽右首花叢間,正有兩人喟喟細語。他自從跟師傅練習內功之後,耳目鋭,已然聽出説話的是一男一女的聲音。
只聽那男子聲音道:“時間定在今晚二更。”女子聲音道:“我知道了。”這女子聲音,雖然説得輕,但話聲甚為嬌柔,一聽就知是紫玉的口音。堡中使喚的使女、堡了不在少數,男女相悦,相約幽會也是常有之事,範子云只當未聞,依然緩步走去。
就在他走了六七步遠,只聽那男的道:“咱們説的話,會不會被他聽去了?”女的道:“不會的,這姓範的只是個雛兒罷了。”男的道:“那我走了。”接着但聽“刷”的一聲輕響,那人以極快身法,朝院外閃了出去。
範子云暗道:“夏家堡一名堡丁,就有這等快捷的身手,如此看來,夏伯伯的一身武功,自然是更高了。”一腳跨進書房,還未坐下,紫玉已經跟在身後,俏生生的走入,欠身道:“範公子回來了,老管家樞車,一定已經啓程了。”她説話之時,不但聲音嬌柔,而且笑靨人,另有一番嬌態。
範子云心中暗道:“好哇,你背後説我雛兒,當面卻這般奉承於我。”紫玉眨了眨眼睛,嫣然道:“範公子心裏在想些什麼呢?”範子云暗暗一驚,忖道:“這個丫頭心思靈巧得很。”一面淡淡説道:“沒有什麼。”紫玉一個轉身,輕俏的道:“小婢給公子倒茶去。”範子云沒有理她,自顧自的在書桌上坐下,隨手拿起李太白詩集,翻了兩頁,但又看不下去。心中只是想着老管家臨終説的此地不宜久留,要自己到金陵去找盛記鏢局的總鏢頭盛錦堂,但自己並不知道盛錦堂和自己父親,究竟是什麼情?
再説夏伯伯和爹究是結義兄弟,待自己不薄,自己怎好説走?何祝師傅臨行之時,也是説要自己投奔夏伯伯來的。到底自已該不該聽老管家的話呢?他手中翻着書,目光卻望着窗外,怔怔出神,連紫玉走近書案,都一無所覺。
紫玉手捧茶盞,輕輕放到桌上,説道:“範公子請用茶。”範子云“哦”了一聲,説道:“多謝姑娘。”紫玉甜甜一笑道:“範公子怎麼和小婢客氣起來了?嗯,我看範公子好像有什麼心事?”範子云本來沒有看她,這時掩上書,抬目道:“沒有。”紫玉巧笑道:“範公子不説,小婢也看得出來。”範子云道:“你看得出什麼?”紫玉神秘一笑道:“公子可要小婢説出來麼?”範子云道:“你倒説説看?”紫玉伸出一纖纖玉指,低聲道:“公子心裏悶悶不樂,一定在想念一個人。”範子云“哦”了一聲。紫玉道:“公子一定是嫌小婢伺候得不好,所以在想念如玉妹子,對不?”範子云被她説得俊臉一熱,笑道:“這是姑娘多心。”紫玉一雙俏眼瞅着他,俏皮的道:“是小婢多心麼?依小婢看,該是公子多情才對。”範子云神一正,説道:“姑娘體得亂説。”紫玉欠欠身道:“範公子原諒小婢失言。”範子云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紫玉垂下頭道:“多謝範公子。”範子云道:“我想一個人靜一下,你出去吧。”紫玉口中應着“是”偷偷的望了他一眼,才轉身退出。
範子云坐了一會,心頭兀自覺得無聊,又站起身,走近南首窗下,看着花圃中的花木。天逐漸昏暗下來,他依然一個人負手站在窗口,沒有移動。紫玉手捧燭台,款步走入,柔聲道:“範公子,請用膳了。”範子云口中哦了一聲,隨着她走出書房,小客室一張方桌上,已經擺上菜飯。
紫玉把燭台放到桌上,説道:“公子可要飲酒麼?”範子云道:“我不喝酒。”紫玉巧笑道:“小婢知道公子不善飲酒,所以沒把酒壺拿上來,小婢給你裝飯。”範子云住進東院,一直和老管家同桌吃飯,今晚卻只有一個人吃了,心中不又觸動了哀思。而且這幾天吃飯時,都是由如玉伺候,如今又換了一個紫玉,雖然她笑靨人,善解人意,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當下默然坐下,紫玉裝了一碗飯送上,範子云接過飯碗,吃了幾口,竟然食不下咽,勉強地吃完了一碗。
紫玉道:“小婢給公子添飯。”範子云微微搖頭道:“不用了。”喝了兩口湯,就站了起來。
紫王送上面巾,又替他沏了一盅茶,才收撿菜餚,退出屋去。不多一會,她已吃畢晚餐,回身走入,含笑道:“範公子可有事要小婢伺候麼?”範子云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是了,他今晚和情郎有約,所以想早些去休息了。”一面含笑道:“沒事了,你去休息吧。”紫玉欠身道:“小婢那就告退了。”轉身退了出去。
範子云回到房中,隨手掩上房門,就盤膝坐在牀上,運氣調息,但覺許多雜念,泛上心頭,竟是難以安心行功。索就躺了下來,準備睡覺,哪知睡到枕上,依然思起伏。無法入睡,聽到遠處更鑼兩響,已是夏天了。就在此時,突聞屋上傳來一聲極輕的聲音,分明有人踏着屋瓦掠過。
“夜行人。”範子云心頭不一動,想起紫玉和那男子聲音約定二更之言,暗自忖道:“此人輕功極高,莫非他們不是幽會,是另有圖謀不成?”心念方轉,只聽院子前面,又有一陣極輕的衣袂飄風之聲,由西而北,快速掠過。
範子云不覺披衣而起,輕輕打開北首窗户,雙足一點,穿窗而出,落到後面庭院之中,再一氣,縱身上屋,但覺一陣涼風,面吹來,心神為之一清,抬目望去,果見遠處正有兩條人影,去勢極快,在屋宇間一閃而沒,似是往北掠去。
他雖在夏家堡住了兩天,因堡中房屋櫛比,不知這兩個夜行人目的何在?但自己既然發現了,就得跟下去看個究竟,心念閃電一動,人已長身掠起,朝兩人身後,跟了下去。穿越過兩重屋宇,面是一堵兩丈餘高的風火牆,等他縱上牆頭,才發現外面是一條通往後園的市道,此時一片黑暗,不見燈光。
範子云暗哦一聲,前面兩人忽然隱沒不見,是從甬道往後園去的。他們要從這條甬道走的原因,定是這條市道平就很少有人行走,晚上自然更為僻靜無人,不會發現他們的行蹤。
範子云心中想着,腳下卻並不慢,他怕被對方發現,一路提氣而行,落步甚輕,不久工夫,便已到了甬道盡頭,一道矮垣擋住了去路,牆上有一道回門,兩扇木門緊閉着,門上有一把鐵鎖,卻不見前面兩人的影子。這道垣牆,不過丈許來高,兩人自然越垣而過了。
範子云毫不怠慢,人還未到垣下,雙腳輕點,飛越過牆頭,等他落到地上,放眼望去,但見一條方磚鋪成的小路,兩邊一排花架,不知通向何處?黑夜之間,只覺到處樹木隱隱,假山亭台,樓閣如畫,這裏已經到了夏家堡的後花園。
方才兩條人影,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這片花園,佔地極廣,別説兩人,就是二十個人,投身其中,只怕也無法找尋得到了。就在此時,瞥見遠處一座假山上,忽然飛起一道人影,快得如同星一般,只在空中一轉,就倏然隱去。
“好快的身法。”範子云看得暗暗喝采,他既然有了這一發現,豈肯輕易放過,立即施展輕功,藉着樹林隱身,跟蹤掠去,但等他趕到假山左側,對方早已沒了蹤影,以對方的身法判斷,似乎還在自己連丟的兩人之上,心中更是懷疑不止,好像今晚來人還不止兩個,他們究竟是幹什麼來的呢,莫非是夏伯伯的仇家?
他知道自己只是暗中跟蹤,自然不宜和對方照面,因此在他掠近假山之際,早已隱入一排花叢後面。方才只顧探首張望,這一停下身來,陡見高自己不遠,地上躺卧着一個人影,一時不覺吃了一驚,再凝目看去,那人身上穿的正是堡丁模樣,此時撲卧在地,一動不動,極似被人所制。這就悄悄閃了過去,到得近前,俯身一看,此人果然是個堡丁,被人從背後一掌震斷心脈,早已氣絕多時。
範子云看得不覺怒氣上衝,暗道:“此人好狠毒的手法,不用説是方才在假山上現身的那個人下的手了,因為他用的是內家重手法,故而沒有出聲,就被擊斃,由此看來,今晚來人果然是夏伯伯的仇家了。”
“哦。”他忽然暗哦一聲,忖道:“紫玉這丫頭,敢情早已被人買通,故而和人約在二更,難怪她説自己只是一個雛兒,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哼,看她笑靨人,嬌柔多姿,竟然敢賣主求榮,勾結匪類,今晚給自己遇上了,非揭穿她陰謀不可。”他因此地既有堡丁遭人毒手,想來對方應該不會走的太遠,這就悄悄移動,以花叢作為掩護,繞過一片池塘,前面有一座半圓形的小石橋,再過去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中間五座舍,隱隱出燈光,朱欄畫棟,有長廊可通。範子云因前面一片草坪,毫無掩蔽,屋中又有燈光,顯有人住,就在隔岸花叢間,停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