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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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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跟在她身後,眾僕婢也疾步上來,引領她往前院去。她忽然覺頭上罩下某個物事,正要閃開,手腕又被他拉住。

但這次他的手輕柔未使力,她輕易便掙開,忽覺眼前一暗,原來是頭上被他罩上了大紅頭巾。

她停下腳步,雖然未失方向,她卻不願貿然前行。一名小婢立刻挽住她的手,簇擁着她往前。像是眾人發現終於等到新人,從外頭傳來歡呼聲,接着鼓樂齊響,震人耳膜。

她就這樣上了轎,四周像有上百人齊行,她腦中飛過無數問題,卻無人能解答。

她究竟是誰?

方才那場鋒,本不是禹湘音做得出來的事!

她有家人嗎?就這樣嫁過去了,那樣冷血、甚至不惜對新婚子動手的男人…那個蕭大人,為何竟與延瀟如此相像,甚至他弟弟,那個二監堂,竟也貌似延唐!

問題太多,心思太亂,轎程卻太短。外頭一聲大喝,轎子停下,鑼鼓聲更響了,簡直要震翻天。

湘音被人扶下轎,頭巾之下她只能看見自己的雙腳,她不要苦笑——古時的新娘都是這樣,因為什麼都看不見,只好被牽着走,如果不想鬧革命,就只能乖乖認命?

真的、真的很想豁出去,就這樣跟那個姓蕭的拼命!體內竄湧出的怒氣和決心是她一點都不悉的,她甚至不確定是來自於她——她若反抗,要改變的究竟是她自己的命運,還是那“茵香小姐”的?

那兩人不是她所認識的延家兄弟,那她呢?她還是她嗎?

她被萬般小心地扶過幾層門階,又上又下的,終於被示意停下腳步。

“萬丞相!”眾人高呼,接着是跪倒的聲音。

湘音也被拉跪在地,心狂跳。

“丞相專程蒞臨,屬下惶恐。”蕭大人低沉的聲音傳來。

一道蒼老的聲音笑下。

“蕭弟,大喜子,你也變得多禮啦?你什麼時候對我行過禮了?我得找人畫下這個奇觀。”

“丞相若知道我有多心急,便不會這樣取笑了。請主持吧。”萬丞相笑得更開心了。

“我改一定要好好認識這個茵香老闆,竟讓無人可近的蕭炎急成這樣,一內便辦成親事!外人還道我這個老賊又要把你推向邊去了。好,開始吧!”一道高昂的聲音宣道:“新婦請酌‘天地合’!”她的右手被執起,她毫無困難地辨認出那是蕭炎的——不是因為觸,而是她忽然亂掉的心跳!一個酒杯遞入她手中,她以為他會放開,他卻以兩掌握住她雙手,緩緩將一個金盃端至頭巾下,來到她邊。

她不知自己雙手為何被他覆上就開始顫抖,若不是他大手的沉穩,金盃中的漿怕會灑得一身。

她瞪視着杯中的“天地合”——那竟是紅似血的體,還散發出讓人慾嘔的濃烈血氣。

她身子微晃了下,他手下的力道加重了,半支撐住她,接着無情地將金盃一斜,如血般的漿便入她口中。

不準吐出來!她彷彿聽到延瀟在她耳邊這樣命令,但他本沒有開口,而且…而且…他本不是延瀟!完全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她強迫自己嚥下那覺熱燙的無名體。生平沒喝過血,她本不知道那該是什麼滋味,只能拒絕這個可能

如同下沸騰的濃湯,從喉頭一路燒到胃——淚水溢出,她只能全力壓下將出口的嗚咽,覺金盃被他拿走,他一口便飲盡剩餘的漿

“好!”萬丞相讚許道。

“上歌吧!”她被蕭炎半扶半架地移到丞相身旁的座位上,而他並沒有在她身旁坐下,而是立在她身後,一隻沉重的大手壓在她左肩上。

前方傳來笙歌鼓樂,時而昂時而歡悦,卻不似湘音所聽過的古樂。

這場婚禮也沒有古裝劇中所演的拜堂,讀過的歷史裏也沒有提過眼前的事物,她本分辨不出這究竟是什麼朝代。

喉嚨的灼燙揮之不去,她到昏昏沉沉——是那燒辣的濃漿所致嗎?

“祝賀蕭大人!”眾人忽然齊聲高呼,把湘音震得半醒過來。

“走。”耳邊傳來蕭炎冰冷的命令,她不由自主被他攙着前行,雙腳勉強邁着步子,免得被難看地拖着走。

眾人的祝賀聲被拋在身後,她半倒在他懷中,想要開身子,卻虛弱得無能為力,他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握住她的

如果是濃漿讓她虛弱,為何對他卻沒有同樣的效力?或者這是古時男人對女人所用的伎倆,保證沒有新娘能夠逃婚?

忽然覺得周身一涼,眼前變暗,腳下踩到柔軟的地氈,聽到他沉聲道:“全給我出去。”輕而細碎的腳步聲急急忙忙撤走,門呀地一聲關上了,她被他按坐在軟得可以陷下去的墊褥上。

她屏息,等着他開口,或再度行動,他卻是無聲地佇立在她跟前,像座可怕的冰山睥睨而下。

她再也受不了這種張力,伸手拉下紅巾,抬起頭來看他。

他的眼光如謎,她鼓起勇氣直視他,努力在那俊美深刻的雙眸中尋找任何悉的覺。

她似乎看到了…但再一眨眼想要更加細看,卻又捕捉不到了。

“你?”她艱難地開口,想着要説什麼才能摸索出更多,卻不自己的底?

等了半晌,等不到她接下去,他挑起一邊嘴角,卻無笑意。

“想問我究竟是哪一個,延瀟或是蕭炎,對不對?”她的眼睛睜圓了,接着狂喜地跳起身來。

“你——你是延瀟!是延瀟!”她的興奮之情卻被他臉上譏誚的淡笑立刻抹去,她僵在那裏——天!她是不是又搞錯了?是延瀟被他發現了嗎?她自曝身份了?

她突然刷白的臉讓他眼中陰暗下來。

“別擔心,你可以當我是延瀟,至少暫時如此。”她搖搖晃晃地坐回墊褥上,隱隱察覺這是一張大得驚人的牀,吶吶地問:“什麼…什麼意思?你不是延瀟嗎?”

“我來的時候,的確是延瀟,但我現在看你,你也已經不是禹湘音了不是嗎?”她刺過度的腦子好一陣子才能正常運作。

“你是説…我們開始起了變化,或者…開始變成我們在…這個時代的人了?”

“了不起,禹湘音的腦子也許平凡,茵香老闆卻有一等一的心智。”她瞪着他,即使心亂如麻,即使她的脾氣也不再是從前的她。

“在我看來,你那傲慢尖刻的格卻一點也沒變。”他又挑着嘴角笑,冷而人。

“我想,我可能比較喜歡茵香老闆,畢竟蕭炎是瘋狂愛着你的。”蕭炎?

他説着蕭炎愛她,語氣輕柔,這讓血衝上她面頰。她不知道他究竟説的是不是他,愛的又是哪個她。天!她會被這團亂絲絞得窒息!

“這就是你婚的理由?”

“我嗎?”他深息地瞅着她。

“就算是我吧。”

“你——扮了女裝離開後,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麼事?”她決定從頭問起,不確定自己真想知道,還是硬着頭皮問了。

“你最好先告訴我,你是發了什麼瘋,才把我支開,又笨得乖乖嫁人?你是真的忘了自己是誰嗎?”他聲音又轉冷。

“我沒忘!”她喉頭緊緊的,那個延瀟…那個延瀟…那個想要她、卻終究沒有真正要了她的男人,明明還在眼前,還自稱延瀟,她卻不能百分之百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