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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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結結巴巴地説:“你,你喝醉了?”他冷靜地説:“我看起來像醉了?”説完更緊地摟住了我的。
我頭皮一麻,趕緊搖頭。
他笑了一聲,額頭抵住我的額頭:“宋宋,你這麼聰明,你不會不知道我想幹什麼。”我儘量把頭往後仰,但是往後仰的結果就是後腦勺緊緊挨着牆,我和他從額頭抵住額頭驀然變成鼻子抵着鼻子。鼻尖就是他沉穩的呼,我簡直哭無淚,心口突突直跳,快不過氣了。
我一心認為他喝醉酒,想拯救他於途之中,掙扎着説:“我真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他的嘴一下貼過來,我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你你…”他咬了我鼻尖一口:“晚了。”而下一刻,他的嘴已經貼在我的嘴上輾轉。腦海裏彷彿有一個巨大的東西瞬間爆炸,迅速傳遍全身,震得我從頭到腳一片空白。
他咬着我的下,含糊道:“乖,把嘴張開。”我不知道是不是張開了嘴,我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的舌頭已經長驅直入,像一陣急雨攜着狂風,要掃遍我的口腔,舌頭被他纏着繞着,我覺得腿都在發抖,鼻子裏哼出微弱呻,身體像被誰從內部點燃,一點一點燒透五臟六腑。
神智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兩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重獲自由,一隻手搭在秦漠肩膀上,一隻手靠着他的膛。他帶着笑意看着我,衣下面,能覺到強有力的心跳…他還活着,我也還活着。
瞬間,我不知道作何想,腦海裏只能反覆飄蕩兩個想法,第一,我被強吻了,第二,我被強吻了我居然沒有反抗,我很順從地、水到渠成地就被強吻了…這個認知簡直叫人絕望。五年來我一直潔身自好,想到自己有個兒子,不能拖累祖國大好兒郎,數十年如一地和廣大男朋友們分河而治,互不染指。朋友們都説我不是個隨便的人,我也一度贊同他們的説法,但直到今天,此刻,我才發現,我不是個隨隨便便就隨便的人,但隨便起來就會超越一般人…
我伸手推他,他卻順勢握住我的手指。我要掙出來,他挑了挑眉。我説:“你快放開你快放開,你沒看到有人在看啊?”那兩個服務員站在十來米遠的地方本就沒挪過步,傻傻把我們倆望着。
他瞟了她們一眼,又轉過頭來,半點沒有要放開的意思,臉上卻是一副君子表情,他説:“這件事不挑明,好像再怎麼我也是在做無用功…”我腦子裏一個靈,覺好像知道他在説什麼,再一覺,好像又不知道了。
他説:“我們認識一個多星期了,你覺得我對你怎麼樣?”我愣愣説:“很好,你是個好人。”他説:“那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我回憶前文説:“因為你是顏朗他乾爹,我這是母憑子貴。”他皺了皺眉:“錯了。那是因為我正在追你。”不知道哪裏的門突然打開,又驀然關上。我想,剛才是出現幻聽了?
幻聽依然在繼續。幻聽説:“你很震驚?”我艱難地點頭。
幻聽再説:“從來就沒想過?”我再次艱難地點頭。
幻聽突然打了個噴嚏,聲音一下子真實起來,我連忙抬頭:“你冒了?”眼睛瞟到他的袖口,又加了句:“你袖釦好像鬆開了。”他放開我的手低頭扣鬆開了的袖釦,半天沒扣上,看得我在一旁暗暗着急。他突然停下手上動作,抬頭不可思議地看着我:“我説,剛才我説的那些你都聽清楚了?”經他一提醒,我的大腦立刻一片空白,而且空白得不同一般,就像高考了白卷,空白的同時,腦袋上還直冒汗。
我抹了把頭上的虛汗:“聽清楚是聽清楚了,就是沒怎麼明白過來…我覺得,我可能得好好想想…”他看了我一眼,沉思片刻:“你還是別想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其他的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説完把手伸到我面前:“幫我扣一下。”我假裝鎮定地幫他扣好,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我的頭髮:“等着我,我進去拿點東西。”秦漠打開門進房了。而我終於支撐不住順着牆角滑坐下去。
他居然不是喝醉,他居然是在追我,前面兩個“居然”居然不是幻聽,他居然還説我們可以慢慢來?
就算蒼天給我一千個可能,我也不敢往這個方向可能,蒼天的想法真是太高深。
像經過一個漫長的助跑,合着固定的加速度,心臟從身體深處出發,發力往外狂奔,越跑越快,急掙腔的束縛。我低頭看着口,突發奇想,它不會真的從裏邊掙跑出來吧?想着那個情景突然打了個冷戰,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心口已經被震得發木,我估計心跳已達兩百,足夠發作一場心臟病,並且恍惚地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用200次/分的頻率跳動,像一個巨大的萬花筒。
雖然聽説過灰姑娘嫁入豪門,可從來沒聽説過未婚生子的灰姑娘嫁入豪門,我抬頭看了會兒走廊上一盞盞光暈暗淡的壁燈,覺得這件事完全背離常識,現代科學已無法解釋,只能求助於算命。
我從兜裏摸出電話撥通,費力嚥一口口水,緊張地對周越越説:“周越越,你快上網幫我查一下,對對,就是那個準得不得了的星座小王子的博客,你幫我查一下這個星期金牛座是不是在走桃花運…”秦漠的聲音在上方涼涼響起:“金牛座這個星期犯太歲,不走桃花運。”我手裏電話一抖,抬頭一看,他已穿好外套,右手提了一個大塑料袋。
我訥訥説:“你速度真快。”他嗯了一聲:“也沒多少東西,就兩個雨傘。”我想了一下什麼樣的雨傘需要用“個”作為量詞,一條廣告語突然從腦海中一閃而逝:“安全套我一直用雕牌,透明套我還用雕牌。對,雕牌安全套,用量少,還實惠,我一直用它。雕牌安全套,換代了,泡泡漂漂套起來。”這張很多年沒有紅過的臉騰地一下全紅了。
如今這個時代什麼都講究原生態,男女關係也不能例外,並且在這個方面取得長足發展,已經直接回歸到上古“意投則野合”的純天然原始狀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二十一世紀環境破壞嚴重,大自然已不能提供良好的隱蔽環境,使野合的條件受到極大限制,不能“意投則野合”只能“意投則開房”了。秦漠怎麼看都是個走在時尚前沿的成功男士,思想也一定前沿,難道我們接下來,接下來就直接奔去賓館開房了?這簡直讓人不能接受,我抬起頭惴惴説:“我這個人還是比較保守,我就先…”他從塑料袋裏拿出一把天堂雨傘遞給我:“外邊有點下雨,幸好鄭明明帶了傘。”我説:“…”他説:“你不喜歡這個顏?”低頭又在袋子裏翻了翻:“這裏還有一把天藍的。”我説:“…”秦漠大概是要送我回家,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一切都很正常,但我總覺得好像遺忘了某件重要物品,心裏很不踏實。走到大廳,突然一拍腦門想起來:“糟了,忘了我有個兒子了。”秦漠回頭説:“朗朗和鄭明明玩得正高興,到時間了鄭明明會把他送回來。”我想想説:“人家好歹也是個明星,你讓人家給顏朗當保姆,這樣不太好吧。”秦漠説:“沒什麼不好,我們走快點。”説完握住我的手急步往外走,而此時,身後突然傳來鄭明明中氣十足的大喝:“秦漠你給我站住。”秦漠嘆了口氣,我們一起站住。
鄭明明三兩步過來,一把拉住秦漠的袖子:“你幹嘛拿我的傘和煙花啊?粉絲送我的雨傘就算了,你把煙花還我,我好不容易才買到,打算待會兒去江邊放的。”我低頭看了看秦漠提的塑料袋,愣道:“煙花?”轉頭問鄭明明:“你不是過來抗議一個人帶顏朗的麼?今天什麼子非得放煙花啊?”鄭明明奇道:“這關小顏朗什麼事兒啊?我就是過來要煙花的。今天11月11號,光節,光節就得放煙花,傳統麼。有個詩人還專門寫過一首詩來歌頌這個傳統,叫《光節,我們去江邊放煙花》,你聽過沒有?”我在腦海裏迅速搜索一遍,表示沒有聽過。秦漠鬆開我的手拿手機單手發短信。
鄭明明惋惜地嘆了口氣:“是首好詩啊,你居然沒有聽過,來,我念給你聽。”她清了清嗓子:“光節讓我們一起一起去江邊放煙花煙花是夜之婦情眼角的淚光是男女比例失調犯的罪煙花好美光好累若我是一朵煙花我一定要轟轟烈烈燃燒一回哪怕大火紛飛哪怕燒掉ccav但我不會濫燒一個一個無辜的公民若我是一個光我一定要寫一封信給人民代表大會請求大會或控制男女比例或允許同結婚但我不會因為我沒有大會指定的書信用墨水——英雄牌藍黑墨水這封信註定要被郵局退回”她長舒一口氣:“怎麼樣,寫得好吧?”我打心底覺得這首詩寫得真是爛,但看着鄭明明期待的眼神,實在不忍心打擊她,只得含糊點頭,順便轉移話題:“寫這詩的人是誰啊?”鄭明明回答道:“我的偶像,唐七。”秦漠一針見血地指出:“這個叫唐七的不適合吃詩人這碗飯,你要認識他就趕緊勸他轉行吧,他沒寫詩的氣質,對了,他會什麼?”鄭明明説:“他會寫詩啊,就會寫詩,詩寫得很好。”秦漠説:“哦,就是説他什麼都不會了?那可以建議他去考公務員。”我想這話也太毒了,從身體一直侮辱人家侮辱到靈魂,偶像被侮辱,鄭明明八成不能善罷甘休。
鄭明明果然沒有善罷甘休,瞪着一雙眼睛道:“現在就把煙花還給我。”秦漠拿着手機雲淡風輕地晃了晃:“我剛在你官網上留了言,説你今天晚上會到江邊放煙火,估計15分鐘內長江邊就會被你粉絲包圍,你還要過去?”鄭明明咬着嘴半天,蹦出幾個字:“你太卑鄙了。”秦漠笑説:“過獎過獎。”而我突然發現,在這世界上,有些人我們一輩子都不要去試圖得罪,比如希特勒、墨索里尼、李林甫、和珅、蔣介石、汪衞、戴笠、秦漠…
秦漠沒有送我回家,而是把我送到了t大。我們倆站在t大靠近研究生宿舍的籃球場上,彼此無話。
我猜測他是要做睡前運動,但看他手裏提着的塑料袋的容積,裝了煙花就不大可能再裝得下籃球了。
籃球場旁邊僅有幾盞光線微弱的路燈,天空飄着細雨,附近的雨絲在燈光照耀下空濛無比,離我們最遠的一個籃球架底下有一對男女正練習投籃。我説:“要不我打電話找同學借個籃球吧?”他揚了揚手裏的塑料袋:“放煙花需要籃球?”我傻了,百思不得其解,他居然來籃球場放煙花?他已經蹲下去掏出打火機來將其中一隻引線點燃,一聲悠長的哨音破空騰上去,巨大的花盞在半空中炸開盛放,像一隻綠的花菊。
練習投籃的那對男女愣在原地仰望頭上燃開的焰火,他們的籃球滾到我們這邊來了。
秦漠撿起籃球扔過去,順手把打火機遞給我:“你也來試試看。”我一邊在腦海裏回想c市有沒有關於燃放煙花爆竹的令,一邊蹲下來撥開打火機的火焰,但籃球場四面透風,火剛撥開就被吹滅。秦漠乾脆貼到我旁邊來,小心翼翼擋着風,這下終於成功把火點燃。
記憶中還是我媽沒去坐牢之前家裏過年放過煙花,一晃都五年了。我有點緊張,火苗上去,引線燃得飛快。秦漠一把拉開我往後拽了一下,一股氣騰上來,半空中再次落下一片花雨。他一隻手攬着我靠近耳邊:“點的時候別離太近。”停了一下:“這種程度的煙花,一般人我相信是不會受傷的,你就難説了。”我在腦袋裏反應兩秒,反應出這不是什麼好話,掄起腳後跟狠狠踩了他一腳,他悶哼了一聲,我忍着笑轉頭關切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小心退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就踩着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他耐心看着我,了嘴角:“你真是不大方。”難得看他吃癟,我心情愉悦,忍不住得意忘形,蹲下來使勁按了按他被我踩的地方,成功聽到一聲氣聲,我抬頭假裝無辜道:“還疼?是這裏疼還是這裏疼?那這裏疼不疼?”話畢又按了按,他蹲下來目不轉睛看着我,看着看着,我笑容僵在了臉上,開玩笑開過頭了…他抬起我的下巴嘴一下子覆上來,輕輕擦過又放開,眼睛裏盈滿笑意:“我也不是很大方,我們扯平了。”我想這都是什麼事兒啊,我怎麼就會去踩秦漠的腳,這本就是在主動跟人情調嘛。情調這個詞一冒出來,我立刻被震住了。想了半天,得出結論,一切都是本能,看來我在對男人耍手段這方面很有潛力,真是不知道該大喜還是該大悲,這個結論簡直讓人無從反應,而他已經施施然去搗鼓剩下的煙花了。排成一個巨大的五邊形後,他轉身招呼我:“你負責點這兩個,我來點這三個,一次把剩下的放完,看能出現什麼效果。”聽他這麼一説,我也滿懷期待,立刻就忘記對情調的思考,歡快地跑過去幫忙點火。煙花爆開前的哨音一陣高過一陣,t大的夜空立刻熱鬧非凡,旁邊研究生樓的同學們紛紛探出頭來,還有不少男生吹起口哨。天空中像是一簇一簇彩霞落下來,而同學們熱烈的反應簡直像天空中有一摞一摞的鈔票落下來。這個學校實在沉寂太久了。
我不讚歎:“真是漂亮啊。這得花多少錢啊。”秦漠抬頭望着漫天盛開的煙花:“反正不是花咱們的錢,你別心疼。”我也抬頭看煙花:“嗯,我不心疼,只要不是花我的錢,我都不心疼。”在我和秦漠對話期間,和我們同處一個籃球場打籃球的那對男女也挪了過來。姑娘説:“媽呀,真是漫。”小夥子隔空和秦漠打招呼:“哥們兒,夠牛的哈,為了女朋友搞這麼大陣仗,不過我還是得説,趁着校工沒來你們趕緊閃人吧,要被逮着了,寫個檢查是小事,就怕罰款,你們兩個人,還得罰雙份兒,多得不償失啊。”我聽這聲音分外耳,轉頭仔細辨認小夥子的臉,煙火忽明忽暗中,小夥子搶先一步辨認出我來:“顏宋?居然是你!”正好一個特別亮的煙火爆炸在我們頭頂,看清對方的臉,我也大吃一驚,乾笑打招呼:“哈哈頭兒,真是巧啊,還沒注意是你。在和女朋友雨中打籃球吧,真是有情調,你們過去繼續,過去繼續哈。”頭兒擺了擺手:“你別誤會,我學妹,她明天要考三大步投籃,找我指導指導她。倒是你,什麼時候就有男朋友了?昨天“音樂之聲”那邊新來的一個同學還在跟我打聽你,怎麼,還藏着掖着啊,不把男朋友介紹給我認識認識?”我趕緊截住話頭:“不是我男…”秦漠已經從陰影中走出來:“音樂之聲的什麼?”頭兒和他學妹瞬間瞳孔放大,瞪圓了眼睛,學妹先反應過來,失聲道:“秦大師?!”我想這件事必須解釋清楚,正想再接再厲補充完剛才那句話的最後一個單詞,被秦漠漫不經心瞟了一眼。我立刻想起鄭明明的悲慘遭遇,瞬間覺得這可能不是解釋的最好時機。
秦漠伸出手:“秦漠,顏宋的男朋友。”剛才也許不是解釋的最好時機,但從此以後,我預自己將再也沒有解釋時機…
已經可以想象明天整個欄目組人盡皆知,嶽來上次的美人計沒有被頭兒採納,此次必定舊案重提:“宋宋,為了讓秦大師以最大的熱情來配合我們的節目,我們集體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決定把你洗洗送到秦大師牀上去…”背後陰風陣陣,我打了個哆嗦。
頭兒呆愣許久,才能把手伸出去和秦漠握在一起:“t大電視台學術廣角欄目負責人黎君…跟顏宋同事。”秦漠放開手,看了我一眼,對頭兒説:“宋宋平時在學校受你照顧了。”頭兒撓頭回答:“哪裏哪裏,顏宋這孩子在電視台一直表現很好,是同學們的榜樣,她主持的節目很多老師和同學都喜歡看。”我無語地望着頭兒,整句話只敢苟同“哪裏哪裏”這個部分,他確實哪裏都沒有照顧到我,至於我們的節目有很多受眾這個觀點,純粹是他自行yy。
秦漠説:“以後宋宋還要多麻煩你。”頭兒連忙説:“不麻煩不麻煩,我知道您工作忙沒有太多時間關心顏宋學校裏的事兒,我既然是她頭兒就肯定要為她在學校的成長負責的,您不用太擔心。”我完全不上話,只覺得自己正在目睹一場家長座談會。
夜空裏煙花燃盡,徒留下灰白的煙塵和濃烈的硝煙味,漆黑的天幕上,熱鬧過後更顯寂靜,我計算了下時間,預計校工已快要登上歷史舞台,就像香港警匪電影中警察總在一切打鬥結束時姍姍來遲。
須臾間,背後果然亮起一束手電光。校工大喊:“別跑。”早有預謀的我已經拽着秦漠跑了起碼三十來米遠,秦漠明顯還沒有進入狀況,所幸配合度還是很高。
籃球場旁邊正好有一個小樹林,我拉着他一頭衝進去,躲在一顆大樹後。今晚沒有月亮,小樹林太偏僻,也沒路燈,到處漆黑一片,令人髮指。秦漠説:“宋宋…”我摸索着一把捂住他的嘴,用氣發聲道:“先別説話,不知道校工有沒有追來。”等待片刻,沒人追來。他的氣息掠過我的手指,像被燙了一下,我趕緊放開。秦漠伸手了我的頭髮,這樣黑的天他居然能準確無誤一次摸到我的頭髮,真是高人。他笑了一聲:“今天晚上我真像個頭小子。”我説:“啊?”他道:“我沒想過這輩子還能牽着女孩子的手在大學校園裏飛奔,”停了一下,補充説:“就為了躲校工。”我頓然驚覺面前這個人今年已經三十二了,回想他平時的莊重嚴肅,確實有點搞笑,一不小心笑出聲來。他手指滑下揪住我的臉頰往外拉扯:“嗯?還笑。”我口齒不清:“你年輕的時候就沒做過這樣的事?”他手搭在我肩膀上:“還真沒做過。”我安他:“這沒什麼,今天晚上做了,你這輩子就算圓滿了。不過在籃球場上放煙花,還是那種噴花類的,你可真是有創意啊。”他沉默了一會兒:“這好像是你的創意?”我説:“啊?”他慢條斯理道:“聽説有人此生第二大願望就是男朋友能為自己在t大籃球場上放半小時煙花,第一大願望是有一天自己的塑像能立在t大文科圖書館前供世人瞻仰?”我呆了一會兒,突然回憶起來,自己確實這麼跟周越越説過。那已經是研一上學期的陳年往事,韓梅梅用100蠟燭在籃球場上擺了一顆紅心向林喬表白,一時在校園bbs上引起轟動,成為當年t大民間的一件盛事,討論此事的貼子連續被版主置頂了三個月,女同學們一方面唾罵韓梅梅此舉丟了女同胞的臉,一方面豔羨人家能成功打動林喬的一顆芳心。而男同學們反應就比較單純了,統統覺得林喬撿了大便宜。周越越在我耳邊嘖嘖嘖,針對這件盛事嘆了半天,説要有個男的能為她盡心到這個份上,她死也值了,哪怕是個女的這麼對她,她也豁出去答應了。我覺得她實在太沒出息,忍不住説了兩句:“在場上用蠟燭擺個心就叫盡心了?要誰能為我違反校規在籃球場上放半小時禮花,那才叫盡心。”周越越説:“你這要求也太高了。你得放低標準。”我説:“這已經是降低後的標準了,之前的標準是給我在t大文科圖書館前立個塑像供世人瞻仰。”回想起這一段,我心裏一時七上八下滋味難辨。
秦漠説:“在圖書館前給你立個塑像你就不要想了,我暫時還沒那個能力。只能帶着你放放煙花躲躲校工。”我覺得眼睛有點酸澀,一句壓在心底一晚上的話終於衝口而出:“秦漠,你就別在我身上耗時間了,其實我們倆不合適。”他沒説話,夜太黑,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繼續説:“你看,你喜歡我什麼呢?我隨便哪個方面都普普通通,還帶了個孩子。我的生活方式也跟你完全沒有重合點,就是上課打工養顏朗。我覺得我這個條件的,也就是找個帶拖油瓶的鰥夫比較合適,我跟你太不合適了。”他仍然沒説話。我壯起膽子:“而且,你們那個圈子不是經常有酒會、高爾夫、遊船、打獵啊什麼什麼的活動,我完全不懂,你把我帶出去也沒有面子…”他終於開口:“遊船?打獵?這些你都是從哪裏看來的?”我呆了呆:“天涯上週公子和易小姐論戰上看來的。”他的手撥着我的頭髮:“還有什麼問題?”我被他打斷思路,一時之間想不出還有什麼問題。
他説:“那就是沒有問題了?你剛才所説的也完全不構成問題。你看,我們兩在一起本不會有任何問題。你什麼都不要想了,我已經説過,我們慢慢來。”我被他一番話徹底繞暈,正在沉思,他握住我的手:“好了,我們回家。”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月亮從雲層中出一個角來,天真是變幻無常,我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有不妙的預,好像前方正有什麼令人不安的東西,正在一步一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