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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3再見我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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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洛情緒低落。不能閒下來,閒下來就想着給章遠打電話,聽聽他的話語和笑聲。這樣渴望,是因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聊天。每次拿起話筒來,例行公事的問候一下,説幾句話,就會陷入沉默。説什麼好?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未來太遠,現實太重,過去太有限。

沉默,吵架的理由都沒有,無法爆發的沉默。

蔡滿心要去北外報名,參加第二年五月的託福‮試考‬,遊説何洛和她一起去排隊。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出國。”何洛説“要看看章遠的打算。”

“他們數學專業出國形勢很好啊。”蔡滿心説“你們慢慢商量,先考個試有什麼關係?就算不出國,找工作去外企,一樣是有利條件;如果讀研,分數高的話,研究生英語都可以免修。”何洛告訴章遠:“考着玩玩,未必要申請的。”他反應平淡:“申請也好。”何洛問:“你希望我出國?”章遠説:“是你的未來,我不能替你做選擇。”悉的對白。三年前,他説“你自己的事情,要由你自己決定。”何洛不快:“我們討論的是兩個人的未來,不是我一個人的;我沒説非要出國,只是想聽聽你的規劃。”章遠不想説,他可以想象何洛的反應。她會温言鼓勵,但是冒險、投機、虛幻、幼稚這樣的字眼藏在字裏行間。一方面她不喜歡死讀書的人,每次説起寢室裏的姐妹,總慨嘆童嘉穎心無旁騖,學得糊糊,雖然成績好,但不如多多參加社會活動;另一方面,她又總督促他集中力在學業上。

何洛似乎有雙重標準。如果當年考入清華,她還會這樣旁敲側擊的勸自己放棄麼?章遠悶悶不樂,同樣的一個人,一次失手,就將他全盤否定麼?

那年冬天來得早,一場寒,兩座城市先後降温,分外寒冷。愛情結冰,回憶被冰凍。冷漠疏離是巨大冰山浮在水面的一角,太多無法溝通的細節,何洛已經疲於對朋友訴説,索緘口不提。她不知道,章遠和自己一樣,經歷着人生中最寒冷的一個冬天。傅鵬決意收山,將章遠推薦給另一個自由程序員,但畢竟關係不親近,對方防範着,多數是給他跑腿打雜的任務。章遠不服輸,從零散聽到的隻言片語中揣測客户的要求,翻爛參考書,夜以繼。但提高太慢,他的主張還是常常被否定,或者太幼稚,或者低效率。

“小夥子,畢竟經驗不足。”他們這樣説。章遠最不想看到別人哀憫的眼神,比輕蔑的目光更讓人難受。他反覆思考着,如何尋找積累的機會,如何獲得認同。他想得太多,竟然已經是期末。

生平頭一次,知道掛科是什麼滋味。而且是兩門,再多一門紅燈就保不住學位。

這時何洛回來了,拿了一等獎學金,抑制不住的開心,人前人後意氣風發。一起坐出租車,章遠沉默着。此時不説些什麼,車內的空氣都要降到冰點,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司機來搭話,問:“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何洛笑:“哎呀媽呀,我可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賊正宗。不過後來在北京唸書。”司機羨慕:“首都,好地方啊。看國慶遊行,多熱鬧。”

“我還去了呢。”何洛説的興奮,嘰嘰喳喳説起在北京的見聞來。

現在還可以附和幾句。如果是以後呢?如果她去了更廣闊的天地呢?自己曾經信誓旦旦説,不是考研和出國才是真本事。可如今,都如同她講過的,winnertakesall。

是的,同樣的風箏。沒有飛在空中的就是失敗者。而她飛遠飛高,他眺望着,長長的線繃緊,眼看到了卷軸的盡頭。

節前後病毒冒肆,何洛連着燒了一個多禮拜,白天三十七度,晚上四十度。何媽看女兒益憔悴,心疼得不行,她對何爸説:“你那麼多老朋友,快想想辦法,帶洛洛去看個好醫生。”何爸無奈:“這也不是什麼疑難雜症。你去看吧,從赤腳醫生到主任醫師,下的診斷都是一樣。除了吃好睡好打點滴,沒有別的方法。”

“在這樣下去非要燒壞了不可。你看她現在一天天暈暈乎乎的。”何媽難過得要哭。

“生點小病好,也順便把體內的其他壞細胞殺掉。”何爸振振有詞的安子“發燒其實是很好的全身大排毒。是吧,洛洛?”

“啊,對啊。我很好。”何洛勉強自己淺淺一笑“就是睡太多了,有些黑白顛倒。”笑也是很累的事情。她側頭看着夜晚窗外空蕩蕩的街道,心也空白。玻璃窗上有一層半透明的白霜,霓虹的光幻化着,當年的一幕幕光影重現。夜讓人醉。而卡彭特的歌聲怎麼也喚不回昨天,yesterdayneveronce摸re。

他怎麼會説那樣的話?一定是自己發燒燒糊了,記憶出現誤差,把噩夢當現實。

章遠説:“分手吧。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人。”

“別鬧了。”何洛去扯他的衣袖,被輕輕拂開。他轉身走開,留何洛自己站在夜晚八點的街頭。零下三十度,雪落在眉上都不會融化。

他在開玩笑吧。何洛站在原地不動,痴痴傻傻地。最近一直在冷戰,她和他都累得不行。何洛在電話中曾經説過:“我們需要給對方時間,好好冷靜一下。”她説我跑累了,想要歇歇;可他説,不用跑了,gameover。

gameover。他可以當作過去都沒有發生,將存檔清零重新來過嗎?何洛不能。

坐在他身後,傻傻地畫他的側臉,在橘黃的路燈下,他笑着説:“何洛,我記你一輩子。”當螢火蟲輕盈飛舞的時候,他説:“和你在一起,我就會很開心。”他們擁抱,親吻,在冬天裏她捧着烤地瓜,他捧着她的手。如果沒有他,她的生命都是空白。而他居然輕描淡寫,説:“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人。”何洛在街角驟然迸發,低頭哭泣。可你就是我想要的那個人啊。你曾經牽着我的手,説:“我和你想的一樣。”是嗎?我想的是一輩子和你在一起,那你呢?

她渾渾噩噩在雪中站了半個小時,整個人都要凍透了。打了一個冷戰,上下牙關碰得咯吱咯吱響,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他轉身的地方,茫然地望着他遠去的方向。

“我要回家。”何洛想,趁口還有一絲熱氣,快回去。這裏太冷了,母親的懷抱在哪裏?

車窗外繽紛的燈光打在面頰上,還有滿街歡笑着的人海濤,在窗外無聲的翻飛。一切和三年前沒有不同,只是身邊沒有他,沒有羞澀相握的一雙手。

何洛選了更多的課,讓自己在忙碌中學習遺忘。不是不想挽回,分手來得太快太突然,她尚且不敢相信這已經發生了。寫email問章遠:“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不要怕我接受不了,我要一句實話。”然而他沒有回答。

還有繼續追問的必要麼?一定要説,我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了。也許這是真的,但何洛説不出口。她有她的矜持和驕傲。

沈列跑來找她,笑着搶走她的書包:“喂,週六下午,不要去圖書館了,來看我們話劇社彩排吧。”

“我一竅不通的。”何洛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