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江湖風雲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錢冰微微一笑道:“大哥,分別之後,就是在江南遇不着你,小弟找遍天下也得和大哥見面,到那時也許咱們之間已再沒有隱秘哪!”白鐵軍哈哈大笑,錢冰望着他豪邁坦誠的面容,心中似乎過一絲暖,笑容不知不覺間浮上雙頰,他瀟灑地向白鐵軍揮一揮手,緩緩走遠了。
江南山明水秀,風光明媚,人物俊秀,杭城為前朝開府建都之地,雕欄玉砌,深宅巨院,便是茶樓酒肆之間,也多前朝名士留跡,那西湖上,笙歌旦旦,道不盡風,説不盡繁華。
且説錢冰進了杭城,已是去夏來,他久聞西湖風物。落了店問明途徑,便往西湖走去,走了頓飯時間,已見湖畔垂柳,錢冰囊中雖則不豐,但他瀟灑天,自忖一生難得來此名勝幾次,何不盡情享樂,錢用完了,再想辦法,當下揀了一處最大酒樓,正好濱湖而築,上了樓頭,時當正午,豔陽普照,湖光山,一目盡睹,錢冰放目遠眺,不心曠神怡,只覺景可餐,連酒飯也忘記叫了。
過了半晌,錢冰一回頭,見店顆侍候在旁,他心中愉快,也未轉身,順口道:“做幾樣拿手菜來嚐嚐,再來兩斤紹興酒。”忽然背後一個人接口道:“那紹興酒温温地象個娘們般,咱們男子漢大丈夫,但當豪邁奮勇,氣鬥牛,來,來,來,我請你大碗喝燒刀子。”錢冰一回身,只見樓角坐着兩個廿多歲青年,正在喝酒吃菜,那發話的少年,生得豹首環目,雙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另一個卻是方巾儒冠,清秀文雅,但舉止之間,另有一種風儀,令人生出好。
錢冰意在遊山玩水那喝酒只是淺嘗助興,此時天氣已暖。喝烈酒又有什麼味兒?當下上前拱拱手道:“多謝兄台好意,只怕小可不勝酒力,不敢奉陪。”説話之間,那環目青年又仰頭喝了半碗白酒,錢冰只覺酒香四溢,他頗善飲,面對如此佳釀,如此豪之人,不也起了品嚐之心。
那環目青年喝得紅光滿面,他見錢冰不乾脆,心中大是不悦,背轉頭來不再理採,錢冰討了個沒趣,心想這青年也真怪,人家不喝酒,他便如此氣憤,如果脾氣如此,不知這一輩子要嘔多少氣。
他想到這裏,不由心中一樂,但見那儒裝青年面帶憂,雖是長得單弱,但酒量卻也極大,一口口悶酒往肚內灌,臉卻愈來愈白。
錢冰不願打擾別人酒興,他怏怏退開,臨窗坐下,這時他要的酒菜都送上來了,卻是四樣菜餚,一盤酢餾魚,一盤冬菰雞,一樣炒鴨掌,還有一樣燒豆腐,熱騰騰地香氣撲鼻,錢冰食指大動,一手指壺,一手執着,一邊欣賞着美景,竟覺生平未有之樂。
那兩個青年看樣子喝得差不多了,那環目青年擂得桌子道:“楊兄,瞧你怎麼老是憂容不展,咱哥倆分別十年,今相會,難道你有什麼心事不能説出嗎?”那清秀青年嘆口氣道:“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郭大哥,我心中煩惱,説出來也是惘然,來來來,人生難得幾回醉,你我兄弟今不醉不歸。”那環目青年心中最有不得事,他聽那清秀青年言語消極,大異昔經世濟民之懷,他對這幼時好友一向推崇極高,這時見他借酒消愁,只覺一肚子窩囊氣,用力一拍桌子,只震得碗盤四散,他怒聲道:“楊兄,你如當我是朋友,便將你心中之事説出,好歹有個商量,不然咱們今一刀兩斷,從此不相來往。”錢冰聽他愈説愈兇,不由暗暗好笑忖道:“這人為友熱心,但天下那有這種硬手法?”那儒裝青年沉半晌,他見好友怒氣沖天,如果不説出心事,只怕他真的一怒而去當下附耳説了一段話,那環目青年起初暴跳如雷,但愈聽愈是沉着,最後他問道:“若新兄,你能保證她不變心?”那儒裝青年嘆了口氣道:“小弟生平至愛,不意遊學歸來,伊人已屬別人,她家中貧寒,被吳姓商人購贈杭州將軍,唉,往事已矣,小弟總非太上,豈能無情。”他説到最後,聲調極是悽楚,那環目青年沉一刻忽道:“楊兄,你寫個字據,小弟這就替你辦件事。”那儒裝青年天資極高,一聽便知他話中之意,當下正要勸止,那環目青年兩目一睜,神光四,凝視着儒裝青年,一言不發。
那儒裝青年似乎被他目光所攝,向店夥要了筆墨,他乃是飽學之士,順手寫了一封短函,給那環目青年。
那環目青年笑着接過了,他拍拍儒裝少年肩膀,舉碗喝了半碗道:“這半碗回來再喝。”只見他疾步下樓,躍馬而去,錢冰聽得蹄聲得得,回看街心,那青年愈走愈遠了!
那儒裝青年心中又是緊張,又是後悔,他從小和那環目青年相,一向佩眼他勇武魄力,十年不見,一定又學了不少本事,這時雖知杭州將軍府中戒衞森森,但絕望中也存了一絲希望。
他坐立不安,大約半個多時辰,街上一陣蹄聲起了,連錢冰也趕忙去看,只見那環目青年,身着輕鎧,手執短戟,一手抱着一個年輕女子,直往西湖畔奔來。
那儒裝青年心中狂跳,便是錢冰也為他們慶幸不已,那環目少年意跑愈近,後面跟着四匹馬,上面坐了四個武將。
環目青年坐在馬上,凜凜生威,雖是年輕,但隱約間已有一派大將之風,那儒裝少年心中忖道:“原來他是將軍了,剛才他披了一件外衫,我一點也看不出。”環目青年跑近樓頭,下馬抱着女人上樓,雙手捧着那女子到儒裝青年面前説道:“小弟不辱使命,親上嫂夫人一員。”儒狀青年和那年輕女子對面看了很久,真不知是真是幻,想不到今生還有相會之期。
那環目少年道:“楊兄,為今之計,咱們先離開杭州,一離杭城,便是小弟部隊,那杭州將軍雖是驃悍,但總還不敢到軍中來搶人。”那儒裝青年好生,他頭腦冷靜,應變之力極強,又是學富五車,智如瀚海,當下飛快度量形勢,只有這一條路最妥善。
環目青年引先下樓對街心上四個武將道:“高、言、餘、李四兄請替小弟斷後。”那四個武將齊聲應好,這四人年紀也才廿多歲,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當下眾人一聲吆喝,飛騎往杭州城外而去,連酒資也忘付了,店工並不阻攔。
正在此時,從雅座中走出兩個中年書生來,其中一個道:“於兄,人言‘南船北馬’,江南兒郎盡是無縛雞力之輩,今看來,此言大大不對。”那被稱為“於兄”的中年書生,相貌清癯,一臉正氣,臉型也是端端正正的同字臉,確是令人見而生敬。
那“於兄”頷首道:“東南英豈可輕視,小弟自信眼力無差,適才那兩個少年兒郎,一文一武,異都是廟堂之器。”另一箇中年書生道:“於兄法眼,名滿京師,便是小弟也覺那戎裝少年,出類拔萃,相貌不凡,確是人傑。”兩人邊談邊往樓下走去,那店夥恭身道:“諸位飯帳方大爺早已付了。”店夥説着向錢冰一笑,錢冰心中奇怪:“我此處無親無友,豈會有人替我會帳?不要是錯了人,那可有意思。”那面容清癯中年漢子抖抖雙袖,哈哈笑道:“黃兄誼真是遍於天下,小弟不但飽覽湖光山,嚐了蘇杭名餚,想不到兩袖一拂,又有人會帳,人生美事,何過於此,黃兄,小弟他出遊,能附兄台之驥尾,於願足矣!”那姓黃的中年書生臉上也是惑之,連連手,那店夥道:“今是抗城方大爺六十整壽,方大爺號稱方益嘗,江南英雄盡集杭城,替方老爺子作壽,我們當家的招呼下來,凡是這三來西湖畔的客人,都算方老爺子朋友,由他老人家請客。”那兩個中年書生對望了一眼,姓於的對身旁友人道:“杭城還有這等人物,小弟如非有急事,倒真想見識見識。”姓黃的點點頭。兩人微微嘆,相偕而去,那儒巾飄飄,好不瀟灑,店夥計走近錢冰道:“方大爺落在此大宴天下英雄,相公定是趕來替他老人家祝壽的,何不先放舟湖上。煙波起時,再來此赴宴。”錢冰見他淡吐不俗,不由多瞧了他兩眼,心想江南人物,當真不凡,便是販夫苦力,堂棺走卒,言語都是彬彬有禮,當下忖道:“這方大爺如此好客,四海之內,皆是兄弟,我何不樂得享受?值此多幾個朋友,看看江南英豪豈不是好?”他這想法也真瀟灑,當下連聲應好,那堂官見自己主意被人採納,甚是高興,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支竹笛,嗚鳴吹了幾下,遠遠湖面白起處,一條小舟如飛而來,划船的是個年青女子,布巾裹頭,面容俏好。
錢冰向店夥道了謝,那店夥見他並不賞錢,心中大為高興,自覺身份被人看得不低,心想這少年年紀青青,江湖門,檻倒懂得多,當下對錢冰增了幾分敬意。
錢冰輕輕上了船,那船孃連漿如飛,連轉幾個彎,前面又是一番天地。
錢冰這人對任何人都能相適,就是妙齡少女,陌生不識,他態度誠懇親切,上去問幾句話或是幫個忙,最是自然不過,不但別人不覺他是在找機會獻殷勤,便是那少女也覺得應該接受他相助,那船孃落落大方,遇到錢冰這種隨和的人,不一會便談得極是投緣。
小舟在湖上盪漾,過了一重又是一重,西湖美景無邊,錢冰愈瞧愈是陶醉,話也少得多了,那船孃卻是對他極有好,不時剝些菱與他嘗新,錢冰一粒粒接過來,放在口中,只覺又香又甜,不由讚口不絕,那船孃嫣然一笑,船劃得慢了。
忽然湖上一聲絲竹之聲,面來一了只小舟,船尾坐着一個十八九歲少年,正在凝神吹簫,那小舟在湖中央不住打轉,簫聲卻愈來愈是動聽,真如明媚,鳥語花香都在眼前一般,錢冰聽了一會,聽不出是什麼曲子,只見那少年紅齒白,生得灑灑似玉。
那少年吹了一會簫,高聲道:“山外青山樓外摟,西湖書舫三月舟,東風醺得遊人醉,莫把杭州作汴州。”他沉一完,簫聲餘音也自消失在空際,抬頭一看,錢冰正在注視於他,當下俊臉微紅向錢冰一笑拱手道:“小弟一時興至,胡亂簫,擾兄清興,該罰該罰。”錢冰和他客氣了兩句,那少年道聲晚上見,只見他用那支竹蕭在水中輕輕划動,小舟卻如箭矢一般,向前行得又疾又直,不由好生佩服。
回頭船孃,正自掩口笑道:“你們兩人其實都很是傾慕對方,但卻礙於尊嚴,彼此盡説些沒意思的寒喧話,真是老大沒趣。”錢冰道:“你真聰明,一眼看透我的心事。”那船孃臉一紅道:“那少年公子是我們江南大大名人,他是太湖慕雲山莊的陸公子,不但棋、琴、書、畫樣樣皆,水陸武功也是大大高手,提起太湖慕雲山莊説不定無人知道,但提陸家公子,江南仕女,卻沒有不知。”錢冰心中更是仰慕,那船孃低聲道:“您別盡發呆了,前面便是蘇姑娘的墓園。”接着便將蘇小小一些哀豔佚事,如數家珍般説給錢冰聽,這民間傳説本就曲折動聽,她是杭州姑娘,口舌極是便給,又講得十分生動,錢冰聽得津津有味,不自覺身子往前湊,那船孃嫣然一笑,心中很是高興。
兩人談談説説,觀看西湖景,那船孃和錢冰相處,絲毫沒有自卑身份的心情,直到夕陽西墜,湖上濛濛起了一層薄霧,這才划船迴向酒樓。
這回程中船孃默默划船,不再講話,四周十分寂靜,船愈劃近酒樓,那船孃臉愈來愈是黯然,錢冰心中不解,他逗着船孃説話道:“今晚方大爺請客,一定是盡邀東南之美,能參加這種盛會,也算不虛此行了。”那船孃低聲道:“是麼?”運勁一撥水花,轉了一個彎,已見酒樓上燈火輝煌,喧譁之聲隱隱傳了過來,又過一會,小船劃近酒樓靠岸,錢冰一躍上岸,向船孃微微一揖道:“多謝姑娘小舟相載,今之遊,實是平生之快,西湖之美,無邊無涯,他再來,必當找姑娘敍舊。”那船孃連忙欠了欠身,黯然道:“這他不知道是何,公子珍重。”她説完再不敢逗留,只覺眼睛發酸,生怕會下眼淚來,這時新月初上,忽然見天空一顆星劃過長空,還來不及許願,便寂然不見了。
錢冰站在岸邊呆了一會,他不知那船孃為什麼會突然悲從中來,他那裏知道一個江南小兒女,為他隨和的格、瀟灑的風度,構成了一個美麗的夢,那夢又幻滅了。
錢冰聽得樓上喧聲熱鬧,他看那船孃,小舟劃到湖心,便往樓上走去,才一上樓,只見整個樓中擺了總有百多桌酒席,坐滿了高高矮矮,各各樣的好漢,還有婦女僧尼,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