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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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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主人?”我叫。

“奇怪的快樂!如果你能聽我説而不生氣,我可以奉勸你幾句使你比較快樂些。”

“是什麼?”他問“説吧。”

“你是知道的,希刺克厲夫先生,”我説“從你十三歲起,你就過着一種自私的非基督徒的生活;大概在那整個的時期中你手裏簡直沒有拿過一本聖經。你一定忘記這聖書的內容了,而你現在也許沒工夫去查。可不可以去請個人——任何教會的牧師,那沒有什麼關係——來解釋解釋這聖書,告訴你,你在歧途上走多遠了;還有,你多不適宜進天堂,除非在你死前來個變化,這樣難道會有害嗎?”

“我並不生氣,反而很,耐莉,”他説“因為你提醒了我關於我所願望的埋葬方式。要在晚上運到禮拜堂的墓園。如果你們願意,你和哈里頓可以陪我去:特別要記住,注意教堂司事要遵照我關於兩個棺木的指示!不需要牧師來;也不需要對我念叨些什麼。——我告訴你我快要到達我的天堂了;別人的天堂在我是毫無價值的,我也不希罕。”

“假如你堅持固執地絕食下去,就那樣死了,他們拒絕把你埋葬在禮拜堂範圍之內呢?”我説,聽到他對神這樣漠視大吃一驚。

“那你怎麼樣呢?”

“他們不會這樣作的,”他回答“萬一他們真這樣作,你們一定要秘密地把我搬去;如果你們不管,你們就會證明出實際上死者並不是完全滅亡!”他一聽到家裏別人在走動了,就退避到他的屋裏去,我也呼得自在些了。但是在下午,當約瑟夫和哈里頓正在幹活時,他又來到廚房裏,帶着狂野的神情,叫我到大廳裏來坐着:他要有個人陪他。我拒絕了;明白地告訴他,他那奇怪的談話和態度讓我害怕,我沒有那份膽量,也沒有那份心意來單獨跟他作伴。

“我相信你認為我是個惡魔吧,”他説,帶着他悽慘的笑“像是一個太可怕的東西,不合適在一個體面的家裏過下去吧。”然後他轉身對凱瑟琳半譏笑地説着。凱瑟琳正好在那裏,他一進來,她就躲在我的背後了,——“你肯過來嗎,小寶貝兒?我不會傷害你的。不!對你我已經把自己變得比魔鬼還壞了。好吧,有一個人不怕陪我!天呀!她是殘酷的。啊,該死的!這對於有血有的人是太難堪啦——連我都受不了啦!”他央求不要有人來陪他。黃昏時候他到卧室裏去了。一整夜,直到早上我們聽見他呻自語。哈里頓極想進去;但我叫他去請肯尼茲先生,他應該進去看看他。

等他來時,我請求進去,想試試開開門,我發現門鎖上了;希刺克厲夫叫我們滾。他好些了,願一個人待著;因此醫生又走了。

當晚下大雨。可真是,傾盆大雨一直下到天亮。在我清晨繞屋散步時,我看到主人的窗子開着擺來擺去,雨都直接打進去了。我想,他不在牀上:這場大雨要把他淋透了。他一定不是起來了就是出去了。但我也不要再胡亂猜測了,我要大膽地進去看看。

我用另一把鑰匙開了門,進去之後,我就跑去打開板壁,因為那卧室是空的;我很快地把板壁推開,偷偷一看,希刺克厲夫先生在那兒——仰卧着。他的眼睛那麼鋭利又兇狠地望着我,我大吃一驚;跟着彷彿他又微笑了。

我不能認為他是死了:可他的臉和喉嚨都被雨水沖洗着;牀單也在滴水,而他動也不動。窗子來回地撞,擦着放在窗台上的一隻手;破皮的地方沒有血出來,我用我的手指一摸,我不能再懷疑了;他死了而且僵了!

我扣上窗子;我把他前額上長長的黑髮梳梳;我想合上他的眼睛,因為如果可能的話,我是想在任何別人來看前消滅那種可怕的,像活人似的狂喜的凝視。眼睛合不上;它們像是嘲笑我的企圖;他那分開的嘴和鮮明的白牙齒也在嘲笑!我又到一陣膽怯,就大叫約瑟夫。約瑟夫拖拖拉拉地上來,叫了一聲,卻堅決地拒絕管閒事。

“魔鬼把他的魂抓去啦,”他叫“還可以把他的屍體拿去,我可不在乎!唉!他是多壞的一個人啊,對死還齜牙咧嘴地笑!”這老罪人也譏嘲地齜牙咧嘴地笑着。

我以為他還打算要圍繞着牀大跳一陣呢;可是他忽然鎮定下來,跪下來,舉起他的手,謝上天使合法的主人與古老的世家又恢復了他們的權利。

這可怕的事件使我昏了頭:我不可避免地懷着一種壓抑的悲哀回憶起往。但是可憐的哈里頓,雖是最受委屈的,卻也是唯一真正十分難受的人。他整夜坐在屍體旁邊,真摯地苦苦悲泣。他握住它的手,吻那張人人都不敢注視的譏諷的、殘暴的臉。他以那種從一顆慷慨寬容的心裏很自然地出來的強烈悲痛來哀悼他,雖然那顆心是像鋼一樣地頑強。

肯尼茲先生對於主人死於什麼病不知該怎樣宣佈才好。我把他四天沒吃東西的事實隱瞞起來了,生怕會引起麻煩來,可我也確信他不是故意絕食;那是他的奇怪的病的結果,不是原因。

我們依着他願望的那樣把他埋葬了,四鄰都認為是怪事。恩蕭和我、教堂司事,和另外六個人一起抬棺木,這便是送殯全體。那六個人在他們把棺木放到墳裏後就離去了。我們留在那兒看它掩埋好。哈里頓淚滿面,親自掘着綠草泥鋪在那棕的墳堆上。目前這個墳已像其他墳一樣地光滑青綠了——我希望這墳裏的人也安睡得同樣踏實。但是如果你問起鄉里的人們,他們就會手按着聖經起誓説他還在走來走去:有些人説見過他在教堂附近,在曠野裏,甚至在這所房子裏。你會説這是無稽之談,我也這麼説。可是廚房火邊的那個老頭子肯定説,自從他死後每逢下雨的夜晚,他就看見他們兩個從他的卧室窗口向外望:——大約一個月之前我也遇見一件怪事。有天晚上我正到田莊去——一個烏黑的晚上,快要有雷雨了——就在山莊轉彎的地方,我遇見一個小男孩子,他前面有一隻羊和兩隻羊羔。他哭得很厲害,我以為是羊羔撒野,不聽他話。

“怎麼回事,我的小人兒?”我問。

“希刺克厲夫和一個女人在那邊,在山岩底下,”他哭着“我不敢走過。”我什麼也沒看見,可是他和羊都不肯往前走;因此我就叫他從下面那條路繞過去,他也許是在他獨自經過曠野時,想起他所聽過的他父母和同伴們老是説起那些無稽之談就幻想出鬼怪來。但現在我也不願在天黑時出去了,我也不願一個人留在這陰慘慘的房子裏。我沒辦法。等他們離開這兒搬到田莊去時我就高興了。

“那麼,他們是要到田莊去啦?”我説。

“是的,”丁太太回答“他們一結過婚就去,是在新年那天。”

“那麼誰住在這裏呢?”

“哪,約瑟夫照料這房子,也許,再找個小夥子跟他作伴。

他們將要住在廚房裏,其餘的房間都鎖起來。”

“鬼可以利用它住下來吧?”我説。

“不,洛克烏德先生,”耐莉説,搖搖她的頭。

“我相信死者是太平了,可沒有權利來輕賤他們。”這時花園的門開了;遨遊的人回來了。

“他們什麼也不怕,”我咕嚕着,從窗口望着他們走過來。

“兩人在一起,他們可以勇敢地應付撒旦和它所有的軍隊的。”他們踏上門階,停下來對着月亮看最後一眼——或者,更確切地説,藉着月光彼此對看着——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躲開他們。我把一點紀念物按到丁太太手裏,不顧她抗議我的莽撞,我就在他們開房門時,從廚房裏溜掉了;要不是因為我幸虧在約瑟夫腳前丟下了一塊錢,很好聽地噹了一下,使他認出我是個體面人,他一定會認為他的同伴真的在搞風韻事哩。

因為我繞路到教堂去而延長了回家的路程。當我走到教堂的牆腳下,我看出,只不過七個月的工夫,它就已經顯得益發朽壞了。不止一個窗子沒有玻璃,顯出黑來;屋頂右邊的瓦片有好幾塊地方凸出來,等到秋天的風雨一來,就要漸漸地掉光了。

我在靠曠野的斜坡上找那三塊墓碑,不久就發現了:中間的一個是灰的,一半埋在草裏;埃德加-林惇的墓碑腳下才被草皮青苔覆蓋;希刺克厲夫的確還是光禿禿的。

我在那温和的天空下面,在這三塊墓碑前留連!望着飛蛾在石南叢和蘭鈴花中撲飛,聽着柔風在草間吹動,我納悶有誰能想象得出在那平靜的土地下面的長眠者竟會有並不平靜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