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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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兒,影西墜,暮四合,山野林間,清風徐徐,貢噶山祟峻的峯影,宛若一尊碩大無朋的天神巨怪,陰沉沉橫阻在面前,鳥語蟲聲,彷佛都在為唐百州窩囊喪氣的模樣而竊笑,一兩隻蝙蝠低飛掠過頭頂,更像是專為向唐大俠的受人擺佈而調侃戲着。
唐百州放轡任馬緩緩地踏過草地,橫過溪,心中苦苦思索着救援傅小保的方法,然而,鬼手蕭林險狠毒,功力既強,閲歷又豐,委實未予他以絲毫可乘之機。
蕭林緊緊扣住傅小保脈門要,抵在後背心“靈台”上的左掌,更是含勁吐,只要唐百州膽敢輕舉妄動,傅小保必然首先喪命在掌下。他催馬跟隨在小黃馬後五六尺遠,一面冷漠地道:“姓唐的,我奉勸你最好別作什麼使詐詭計,須知‘東海二怪’,闖蕩江湖數十年,豈能輕易就上你的惡當…。”唐百州正煩得厲害,聲打斷他的話頭,道:“好啦好啦,請你不要自吹自擂好不好?
我今天算是領教了你,早知如此,孫子王八蛋才會在刁家寨救你一條狗命。”鬼手蕭林不臉上一紅,冷笑道:“你不要仗持有那一次援手之功,處處就擺出來邀賞,其實,你要不到刁家寨,蕭某人也不見得就失陷在刁人傑那幾手破爛劍法之中。”唐百州道:“自然,你姓蕭的武功高強,人又機靈,豈能落敗在刁人傑手裏,了不起事到危急,也抓他們一個蛇形門弟子,要挾姓刁的放你下山。”鬼手蕭林聽了這話,然大怒,但他轉念一想,又將滿腔怒火強自壓抑回去,心想:此時劍譜未到姓蕭的手中,且由你去罵,只等劍譜一得,那時才叫你知道姓蕭的手段。是以,他僅從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卻未再開口回罵。
行了半晌,已距山腳不遠,唐百州忽然勒住馬,道:“前面就要上山了,青陽宮在什麼所在?我不知道,你老小子前行帶路吧!”蕭林用目向山峯上略一打量,沉聲説道:“由此上行三五里,馬匹還可以乘坐,你只管前走,該轉彎該轉角,我自會告訴你。”唐百州受他挾制,險些把肚皮都快氣炸,見他行事如此審慎,連行路先後都防備着自己,看來要尋機會營救傅小保,那是難之又難,這麼説,果真就這樣心甘情願讓他押上青陽宮去,捨命奪取劍譜,雙手奉獻與他?
他越想越氣,委實按不住,突然回頭向傅小保大聲叫道:“小保,你怕不怕死?你要是不怕死,我就要跟他幹啦!”蕭林聞言一驚,連忙右手加力一扣傅小保手腕,左掌疾伸猛縮,閃電般點了他的腦後“啞”回掌心,仍然緊緊頂在後背”靈台”上,這才獰笑着道:“姓唐的,你真敢試試?我叫他立時死在掌下!”唐百州見傅小保才張得一張口“啞”已被制住,只得用一雙明澈俊目凝視自己,那眼神中竟然沒有絲毫乞憐救生之。唐百州一向以為他不過是個花花公子,好逸惡勞之輩,是以總不肯答應將他收歸門下,誰知到了這危急關頭,傅小保卻有視死如歸,大義凜然之概。
唐百州孤獨一生,連同門師兄尚且設計陷害,如今能得這麼一個肯為自己而犧牲的人,心中自然大受動。
這觸不須一言一語,但唐百州和傅小保彷彿心與心通,合而一體,傅小保受人挾持,此刻就如他自己遭受挾持一樣,使他本已要發作的怒火,剎時間煙消雲散,變得心平氣和。
這時候,他暗地裏已有一個決心,如果此刻“靈蛇劍譜”果真在他手中,蕭林要他用以換傅小保,他將會毫無猶豫地把劍譜雙手出來。
人與人的情完全是相互的,收進多少,就會付出多少,雖然那也許不在同一個時候。
唐百州喟然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又掉轉馬頭,踽踽向山上而行。
這一路上,鬼手蕭林全神戒備,緊跟唐百州馬後,不時喝令他轉東轉西,肆意指使,唐百州忍氣聲,全都照辦,沒有多久,已到半山,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筆直上行的石板小道,石光路滑,馬匹已不便再走。
蕭林自己先挾着傅小保落馬,然後輕聲喝令唐百州也下馬,藏妥馬匹,這才沉聲吩咐道:“此地已離青陽宮不遠,再往上走,便有宮中道士巡山按樁,你老老實實在前淌進,逢着樁卡,手下不許留情,一律擊斃。我自會帶着你這夥伴隨後跟進,到了宮外有一片空場邊,那時你再停身聽我的吩咐,知道了嗎?”唐百州沒有好氣的答道:“知道是知道了,但你如此指使我,倘若事成之後,你要是傷了他一毫,那時別怪姓唐的饒你不過。”蕭林冷冷一笑,道:“咱們就此一言為定,你能拼力奪書,我自然不傷他一髮,以人換書,兩不吃虧,但你如心生二意,卻也怪不得蕭某人手辣。”唐百州無心再和他多話,作勢狀,邁步向山上便闖。
哪知他身形才動,鬼手蕭林正隨後跟進,突聽得道旁傳來“噗嗤”一聲嬌笑,兩條綠影疾掠而至,其中一個嬌媚口音叫道:“唐大俠,你這時候才來?叫我們找得好苦!”唐百州聽得心頭一震,扭頭看時,但見那兩條綠影在相距丈許的青石小道邊一閃,可不正是小絹和小翠兩個美豔婢女。
唐百州先前恨透了這兩個狐媚子,惟恐撇不掉她們,但此時正當孤掌難鳴,無可奈何之際,見了她們姊妹,真比見到親人還要高興,方才喜極一笑,尚未説話,那小翠早已嘟着小嘴,搶着埋怨道:“唐大俠,你們是怎麼搞的嘛?説好天亮在原處等的,誰知咱們如時趕到,卻不見了你們人影啦,整整害咱們在左近找了大半天,怕你們失陷在青陽宮,二次冒險闖進宮去,殺了好幾十個老道,要不是聽得你那一聲海螺號角,哎呀,唐大俠,青陽官的道士可慘啦!殺到現在,還不知道要死多少呢…”説到這裏,她似乎也發覺傅小保身邊多了一個人,急忙收口,扭頭向傅小保瞥了一眼,嗔道:“你呀也是,他不肯等咱們,你也不肯留一會兒?你説,你們這一天都跑到哪兒去了?”略停了停,見傅小保沒有答話,小翠不有些生氣,跨前一步,道:“喂!我跟你説話,難道你是啞巴…。”這一句話尚未説完,鬼手蕭林見她們原是唐百州的幫手,暗中早已戒備,陡見她欺近一步,不由大驚,用力一帶傅小保,慶退了三尺,叱道:“站住,你們再要往前近,休怪蕭某要下手了。”小翠不認識鬼手蕭林,夜中看不真切,見他和傅小保手拉手站在一起,只當也是唐百州他們的朋友,聽他這一聲叱喝,心裏大是不快,抿抿嘴,説道:“喲!你這人幹嘛這麼兇,人家是跟他説話,又不是問你!”説着,賭氣的又向前跨近一步,兩手向間一叉,那意思是説:我偏要站近些,你能拿我怎麼樣?
鬼手蕭林也同樣不識二女,但從她們現身的身法和適才言中所敍在青陽宮的事,心知絕然不是庸手,忙不迭又向後疾退三步,頂在傅小保背心的左掌微一吐勁,傅小保立時悶哼了一聲,蕭林陰沉沉又道:“各位最好別蕭林下手,咱們好言好約,蕭某可並未存傷人之心,只是…哼,你們也別把人急了…。”小絹格較靜,站在旁邊凝神注視,方始看出傅小保原來已在人家扶持之下,生死只在一瞬之間,芳心大駭然,連忙喝住還要向前近的小翠,惘地回頭問道:“唐大俠,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老頭兒是誰?他是青陽宮的人嗎?”唐百州聳聳肩,無可奈何地把鬼手蕭林的來歷説了一遍,然後道:“咱們奉要等你們的,誰知無意碰見了這位蕭兄,巧使詐,就把小保挾持,要我上青陽宮盜取劍譜和他人,否則,便要將他一掌擊斃,你們説,叫我有什麼辦法可想呢?”小翠一聽大怒,香肩一晃,人已閃電般欺身而上,纖掌疾翻“呼”地向蕭林肩頭劈出一掌,喝道:“老東西,你再不放手,姑娘先叫你橫屍當場。”鬼手蕭林見她年輕輕一個姑娘,晃肩出手,捷逾輕風,那一隻白玉羊脂似的纖掌距離自己尚有尺許,勁風業已迫體,心下大為駭然,腳下踉跪後退了兩步,右手順勢一帶傅小保,竟拿他作了擋箭脾,猛向小翠的掌上去。
説時遲,那時快,小翠忿忿出手,巴不得一掌就傷了鬼手蕭林,掌上暗蓄了七成真力,沒想到這鬼手蕭林以一派宗匠自居,竟然用出這種下手段,掌勢方才遞出,傅小保身不由己,硬向自己手掌上撞過來,忙不迭挫腕收勁,蓮足輕點,反向後掠退數尺,才算投有傷着傅小保,粉臉上早氣得一陣紅一陣青,惱恨萬分。
小絹見小翠一掌無功,也起怒火,輕折柳,騰身縱起,搶堵着蕭林的退路,叫道:“小翠,再上!你攻他前面,我守後面,咱們一齊動手,今天別叫這老東西出手去!”小翠應了一聲,二次身又撲了過來。
鬼手蕭林心知不下毒手,待她們二人一近身,自己就來不及施展了,嘿嘿一陣冷笑,未等小翠二次撲到,頂在傅小保“靈台”上的左掌微微吐勁,潛用了五成內力,直門。
傅小保人已被制,哪還受得起這種內家勁力的催迫,但覺門上一熱,內腑突然翻動,一張口“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小翠方要搶掌搶攻,陡見傅小保口吐鮮直,顯見內腑已被蕭林震傷,芳心一陣狂跳,硬生生又將前撲的勢子收住,俏眼望着傅小保,心中好生痠痛難過。
鬼手蕭林又是“嘿嘿”兩聲冷笑,道:”這算是薄施懲戒,姓蕭的手下留情,只用了三成力道,你們這兩個丫頭如再不識進退,只要蕭某人手上一動,難免不叫他內腑立碎,命喪此地。”唐百州在一邊有好半晌沒有開口,也沒有動手,現在見二女搶救無功,傅小保反受了震傷,心知再不能蠻幹,連忙止住二女,説道:“你們千萬不能蠻幹了,這樣救他不得,只會害他死在此地,目下咱們且聽他的,等奪得劍譜,就可以換回小保,你們快請住手!”二女只得悵然擻身退回,小翠痴痴望着傅小保嘴角襟前,滿是血污,一顆芳心,直似碎成千塊,又悔又氣地道:“難道咱們真甘心就這樣聽他擺佈,替他到青陽宮奪什麼劍譜嗎?
咱們跟他拼了,好歹也叫他離不了貢噶山。”唐百州道:“我的姑,話不是這樣説,要是能拼,我早跟他拼啦,何犯着等到現在?
一本劍譜算得什麼?如今是救人要緊。”一面説,一面側身避着蕭林,直向小翠遞眼,示意她表面上依允,再圖下手的機會。
小絹心細如髮,聽唐百州尚且如此説,心裏已經會意,知道鬼手蕭林實非泛泛之輩,硬搶不成,反受其害,當下也道:“咱們倒不是不肯奪書換人,實在這老東西自以為挾持了傅公子,就能對我們隨意指示,為所為,實在叫人氣不過。”鬼手蕭林冷冷接口道:“只要你們肯去奪書來換人,姓蕭的堂堂丈夫,豈能失信,這是你們自己恃強動手,不得已才傷了他,好在蕭某心地厚道,只用了三成真力,傷勢不重,倘你們能於今夜往青陽宮奪得劍譜,蕭某擔保他必無大礙,仍還你們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是。”唐百州道:“好吧,二位姑娘千萬看在我老唐份上,咱們準定仍依前約,由我們三人去奪取劍譜,你卻不能再做手腳傷了他!”蕭林道:“那是自然!”小絹心裏一動,説道:“咱們不願跟你一起,見了那種趾高氣揚的神氣勁,心裏未免就有氣,最好你能在什麼地方等着,我們去來劍譜,再尋你換人就是。”蕭林暗自忖道:這辦法也不錯,我若跟他們一起去,一則青陽宮也不是善與之地,何苦跟着他們去冒險?二則他們人多,我又在傷後,一個不防,被他們將人搶去,那時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三則找尋一處蔽靜之處調息,既能養傷,再如此這般,何愁他們不乖乖用劍譜來換?
主意一定,便點頭同意,説道:“既是這麼説,蕭某也無旁的意見,從現在起,諸位就請往青陽宮奪取劍譜,蕭某和這位貴友自當就在左近,尋一處安靜所在,專候諸位佳音。”小翠道:“不行,如是我們回來,你卻把人帶走了,咱們能到哪兒去找你這老東西?”鬼手蕭林冷冷説道:“這位姑娘但請放一百二十個心,也許這傅兄在諸位心中,是個寶貝,對蕭某來説,卻還不及一部‘靈蛇劍譜’重要。我們就以天明為限,諸位只要奪得劍譜,在這兒以嘯音為號,蕭某自當仍帶傅兄,來這裏換。”唐百州應道:“一言為定,到時候叫你你如不來,你就是我老唐的孫子。”轉身向二女一招手,伏直向山頂奔去。
小翠用手指着蕭林,恨恨地道:“你要敢再傷他,仔細你的腦袋!”説罷,也和小絹擰身翻轉,蓮足輕跺,化作兩條綠影子,不一會,就消失在青石板小道頂端。
鬼手蕭林眼見三人都走得看不見了,這才‘哼哼”兩聲冷笑,反肘一撞,撞中傅小保的“期門”將他放平在地上,卻輕輕解開他身上衣衫,褪至部,然後一探右臂,從肩後撤下一柄“鬼手鋼爪”來。
他這鋼爪上俱經劇毒喂煉,看上去藍汪汪一片慘黯光芒,好不怕人。蕭林舉起“鋼爪”用其中一隻指尖頂住傅小保,輕輕一送,爪尖透進裏半寸,略為一頓,方將鋼爪拔出,匆匆又替他穿好衣褲。
可憐傅小保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被這喂毒鋼爪一刺,連哼也沒有哼出聲來,雖經蕭林替他拍活“期門”和“啞”人卻已中毒昏,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