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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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十寅初,皇帝殿上親閲冊寶,發冊封皇后的制敕,那文鑄成金字綴於玉版,用了一千兩黃金。皇后寶印也由赤金所鑄,四寸四分高,一寸二分見方,龍鈕,也用了一千兩的金子。
待命的兩位大夫行三跪九叩大禮了寶冊放至專用的龍亭,抬出皇宮,趕往公主府冊封由皇后親自閲過,再朝皇宮方向磕頭謝恩。兩大夫回宮覆命。②第二天,皇帝大婚。此時的未央宮已經被裝飾得到處喜氣洋洋,正殿上壁以椒和泥塗滿,取其“椒聊之時,繁衍盈生”③,帷帳用的是五彩絲線繡的百子千孫圖,底部綴以茜紅的水晶珠,碎金穿花的龍鳳呈祥石榴被也是多子多孫的好意頭。鎦金蟠龍的牀榻前人高的龍鳳祥和蠟燭上抹上蜂,這蜂遇熱飄出的香味再加上殿中銅獸口中吐出的百合歡的味道,讓人身子軟綿綿的。
申時皇后由鳳輦抬入,先到奉先殿謝天,接受百官朝拜,隨後被抬到未央宮。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張嫣,雖美,卻少了這個年齡孩子該有的稚氣。厚重的假鬢壓得坐在牀榻上的她頭微垂,卻要硬着脖子。
我不忍,伸手托住假鬢,她回頭,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打量着我,忽而嫣然一笑“你叫什麼名字?”我恭順笑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清漪。”
“你就是蕭相的孫女?”她的接口輕問,讓我一驚,她這般小小年紀也知道這許多?
“回皇后娘娘,正是。
“我垂低眉眼,依舊謙卑回答。她聽後笑着,調皮的眨了下眼睛“我聽説過你,母親説你聰明又漂亮。果然如此。”早些年,魯元公主與我母親曾有手帕之,後因母親病故再無往來,想來她看見得也是多年前養在相府的我,現在的我從掖庭出來後,再無法用美麗來形容,常年的勞苦讓我的面龐已經略染風霜,原本該纖細柔的雙手也佈滿老繭,再不是那個嬌柔的女子了。
“回皇后娘娘,公主過獎了,奴婢實不敢當…”我謙卑的俯了俯身。
那天翠珠的話還響徹耳邊。後宮陰森可怖,稍有行差踏錯就死無葬身之地,皇后雖小,卻不能忽視,伴君如伴虎我還是記得的。
殿門外一聲輕呼,帶動了緊張氣氛。
再抬頭見她,她已恢復了剛剛的端莊樣子,這是聖上宴罷羣臣迴轉未央宮。那聲輕呼,是聖上身邊侍衞的通稟。聖山玄繡金長袍,底下白綾單衣似雪。蒼白的臉,鴉的鬢,笑若薰風,邁步進殿。
兩旁的喜慶的紅衣宮娥忙上前服侍,我則拉住皇后的手腕,按了按,示意她起身施禮。她明白,俯身給皇帝見禮,口中卻説着:“嫣兒叩見皇帝舅舅。”我失,幾乎掉了魂魄,只慌亂的想掩蓋她不妥的稱呼,於是端起磯岸上的蟠龍金茶杯搶先一步跪倒在皇上身前,微微搖晃的琥珀茶光,了我的緊張。
近在咫尺的聖上別有深意的撇了我一眼,笑着對皇后説:“嫣兒起身罷,讓朕看看,可長高了沒?”皇后似乎忘記了頭上繁重的假鬢,蹦跳着跑到皇上身邊,一下坐在懷裏,笑着:“長高了,我都快到舅舅的口了。”皇帝着她的後背,叫住依舊跪在那裏的我服侍皇后把假鬢拿下來。我忙上前,告罪後再拉住皇后端坐梳妝鏡前,一縷一縷的卸掉假鬢。
我的背部如芒在刺,分明已覺到聖上正在盯着我,灼熱的渾身不自在。悄然瞟過去,聖上斜倚在塌上,含笑看向這裏,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分不清究竟誰是他的目標,嫣兒還是我。
聖上今年弱冠,身體贏弱的他面白如玉。當年祖父常説皇上雖然沒有先帝風範,卻是個温文爾雅的君子,只是今晚頗有探索意味的目光卻讓我不能相信這番話。
收拾好皇后的頭髮,我起身告退。
“你留下侍候罷。”聖上開口,不容置疑。
我唱喏,躬身退到一旁,隨手放下玉鈎上的帳幔,那百子圖是我們一個月來辛苦趕繡的紗帳。恭祝帝后百子千孫。可是皇后這麼小…。
夜深風靜,更漏陣陣,沁骨寒涼,牀上很快就傳來小皇后睡夢中的呢喃,大概白天的折騰把她累壞了。我抱緊胛骨,坐在帳外,面前的方桌上擺着彤筆和書冊。那是記錄皇帝皇后合房一切細微的彤史。我不知如何記起,也似乎沒有可記的東西。
身上驟暖,寬大的龍紋外衣罩在我的身上,驚的回頭,蒼白不帶血的面龐近在面前,那璀燦如星般的眼睛直視着我,嘴角勾出一絲清雅淡笑,我怔怔的望着他,心也一顫。
突然清醒,猛地站起想要見禮,被他抬手扶住,朝我搖搖手,貼着我坐了下來,舒了廣袖拿起筆,輕輕寫道:你怕朕?
我滯了一下,咬住下,從他的手中接過筆,端端正正的寫了個怕字。
他扯了下嘴角,再寫。我抬頭看他,亂了心神,此時的他不像一個皇帝,而是鄰家白衣素然的哥哥,身上淡淡的藥味更讓他多添三分温潤。他的容顏出塵清雅,若生於民間,大概會是所有閨中女子的夢中人罷。只是那明眸中籠着的淡淡憂鬱,卻讓人兀自心生悲憫。
“記得朕還是太子時,就聽太傅説過你,人人都説蕭相的孫女天資聰穎,三歲能文五歲能賦,今天終能得見,作一曲應景的聽聽?他將那紙舉到我面前,瘦削的臉上似孩童般閃着期待。
我拿過紙,靜靜地寫下:才疏學淺,況已五年未曾拿筆,連名字都不記得怎麼寫了。
一絲哀傷慢慢從他漆眸滑過,他憐惜的伸出手,想要撫撫我散落的鬢髮。
我不敢動,僵直的着,一瞬間卻似一生那麼長。
突然,覺得還在突突跳躍燃燒的花燭這般刺眼,心裏慌得無措。
我微撤開頭,俯身拜下,他修長的手指似乎無力的在空中停住,頓一頓,按捺不住的抬袖掩了,低低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