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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卷元公子淫人反自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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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誘人偷婦女,便牽婦女去偷人。

卻説元晏自從私會了花小姐,不知原是自家子,只認作莊家小姐,滿心歡喜,萬分得意。過不得幾,又來尋張媒婆,要約後會之期。張媒婆乘機騙了許多銀子,便今推有事,明推不便,只是延捱。元晏思慕之極,又制了許多珠翠釵環,託張媒婆送去。張媒婆都暗暗自家收了。因思無物回答,恐怕元晏動疑,待買些市井巾帕之類,又恐被他看出。暗想道:“我聞知莊小姐刺繡最,莫若買幾尺素綾,求他繡一對鴛鴦,落個款回答他。不怕這呆公子不死在我手裏!”因買了五尺上好素綾,又買了些時新果品,一徑出城,到半塘來見莊小姐。

,莊小姐正同母親在房中閒話,忽見張媒婆來,莊太太便笑道:“你好些時怎不來走走?”張媒婆道:“老身連窮忙,故未曾來看得,今特特尋了幾個果品,來孝順太太小姐。”莊太太道:“多謝你了!”又一面叫他坐下吃茶,一面又説道:“你連不來,可知我小姐有了人家麼?”張媒婆道:“是那家?”莊太太道:“就是時常與老爺來往,相好的唐季龍秀才。”張媒婆道:“唐相公果然好個人品,文才又高,這個女婿撿着了!我前也略知些影兒,要來説,卻因有事誤了。

是誰人為媒?這等成得快!”莊太太道:“就是同學秀才王野云為媒,才行聘不多時,約在來就要做親。”張媒婆道:“我媒雖不曾做得,喜酒卻是要吃的。”莊太太道:“這個自然。”張媒婆道:“我今一來要看看太太,二來有一件事,要求小姐。”莊太太道:“何事?”張媒婆因取出綾子來,説道:“城中一個鄉宦家小姐,今年才十三歲,極喜歡老身,他今年要學刺繡,遍處求尋,並沒有個好樣兒。前是我偶然在此處誇説,莊小姐刺的繡四郡聞名,他就賴在老身身上,要替他轉求一幅。老身因時常受他些恩惠,沒本事回他,故大膽來要求小姐繡一幅送他,不知小姐可肯作承老身麼?”莊太太道:“他終閒着,總是拈針指。”因對女兒説道:“你就替張娘娘繡一幅。”莊玉燕道:“只恐繡得不好,惹他們笑話。”張媒婆笑道:“小姐不要太謙,小姐繡的,莫説蘇州城中尋不出,就是天下也沒有第二人。小姐若肯見愛,便是我老身的造化了。我沒甚好東西來送小姐,改尋幾枝新時樣的翠花與小姐戴罷!”莊玉燕道:“甚大事,要你的東西!但不知要繡甚麼?”張媒婆道:“他女孩兒家,繡佛、繡觀音,他還學不得,不若繡一對鴛鴦,與他作樣罷。”莊小姐道:“這不打緊,遲十數就有了。”莊太太留他吃些酒飯,又説些閒話,方辭了出來。莊玉燕不失信,過了半月,果然替他繡得端端正正,只不曾落款。張媒婆道:“小姐若不落個款,他知是誰人繡的?”莊小姐被求不過,只得又刺了“莊玉燕制”四個小字在下面。

張媒婆得了,千恩萬謝,辭了出來。

原來張媒婆要在元晏面前賣手段,先許了元晏道:“莊小姐説,承唐相公送他許多首飾,別物皆唐相公所有,不足為重,今特親刺一幅繡鴛鴦回答,方見真情。”因今準有,暗暗約了元晏在半塘門前,遠遠等候。他大模大樣的從莊衙拿了出來,走到野中無人之處,遞與元晏。元晏打開一看,又見下面繡着“莊玉燕制”四字在上,心以為千真萬真,再不想到是被婆作。又暗合着他二人鴛鴦之事,以為情深,愈加思想,每只求張媒婆要思量後會。張媒婆道:“這事如今做了不得了!”元晏道:“為何做不得?”張媒婆道:“前他二人未曾結親,恐怕不成,故指望一會,我便乘機做成了你。如今唐相公聘已行了,只在早晚就要做親,他放着現現成成事不做,又擔驚受怕做甚麼?”元晏道:“如此説來,卻怎生區處?”張媒婆道:“叫我也沒法,現今花太太催做親甚急,莫若撿個好子,做了親,豈不是一樣受用?又勞心費力去尋莊小姐做甚麼?”元晏道:“花家親事,是自家子,遲早只在那裏。莊小姐是別人子,騙將來落得受用,怎是一樣?”張媒婆笑道:“我説的是老實話,你不聽便罷!”元晏見張媒婆話不投機,便自家算計,懊悔道:“早知今這等難得見面,前他與我歡之時何等親愛,不如竟説出我是元公子,他自然思量嫁我,不思量嫁唐呆子。可惜不曾説明,他只認我是唐呆,不知是我,明嫁過去,知道錯時,再思量我,豈不遲了?為今之計,要圖謀莊小姐,除非先將我與莊小姐私會之事,微微透個風兒在唐呆耳朵裏,他是個好名之人,怕出醜,惹人笑話,自然退親。他退了,我再用些機謀去求,不怕不歸於我,只是這風兒怎吹得到他耳朵裏?”又想了一會道:“除非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遂帶了繡鴛鴦在身邊,竟自到半塘與虎丘閒撞。

,也是合當有事,恰恰的與王鶴遇見。二人拱拱手,元晏先開口説道:“與兄久闊,甚是想念,為何再不來看看小弟,想是在那裏藏修了?”王鶴道:“終碌碌,那有工夫讀書?怎比得吾兄快活人,行遊取樂,今想又是到虎丘遊耍了?”元晏道:“不是遊耍,聞得虎丘有一高手裱褙,我有一幅心愛的畫兒,要他裱裱。”王鶴道:“甚麼名筆妙墨,可借一觀否?”元晏笑道:“非名筆妙墨,卻比那名筆妙墨相去天淵。本該請兄賞鑑,奈其中有許多委曲,難對人言,非我吝惜一觀。”王鶴道:“既是看不得,小弟告別了,改再會!”元晏道:“畫雖看不得,難道朋友就疏了?我與野雲兄久不相會,今既遇,怎生匆匆就去,沾飲三杯,未為不可。”王鶴道:“小弟本該作東,但有些薄事怎處?”元晏道:“虎丘路上走的人,料也無甚要緊。”便拖了王鶴的手,到一個酒店中來坐下,叫酒家取些酒餚,二人對飲,飲到半酣,元晏忽微微自笑,忽又長嘆數聲。王鶴道:“子過兄有何心事?忽爾喜苦雜。”元晏皺着雙眉道:“小弟中有無限之樂,又有無限之苦,可惜對兄説不得。”王鶴道:“相知朋友,肝膽可傾,有甚麼説不得?”元晏道:“一來兒女私情,二來事關閨閣,三來事已不諧,説來恐兄漏,故不敢説耳!”王鶴道:“小弟從來口穩,兄但説不妨!”元晏笑道:“兄真個要説?説是斷然不説,只將這幅畫兒,借兄一看,兄聰明人,便可相見八九矣!”王鶴道:“兄這個最妙。”元晏因叫人拿出拜匣,開了鎖,取出繡鴛鴦,遞與王鶴道:“兄看此物,可比名筆妙墨高些麼?”王鶴接在手中,展開一看,卻是一幅刺繡的鴛鴦,不住口稱讚道:“果然繡得好!”及看到下面,見“莊玉燕制”四字,心下暗驚道:“此是何説?”因假作不知,問道:“這莊玉燕是誰家女子,有如此高手?”元晏跌跌腳道:“説也傷心,這女子與我有萬種風情,百分恩愛,只恨三生緣淺,只種得一宿郵亭,未系百年姻眷,真苦殺人也!”王鶴道:“你與他如此相好,為何不結成秦晉?”元晏道:“此乃兒女私情,父母不知,又許與別姓。他一個閨中女子,怎好爭執?所以繡這副鴛鴦贈我,要結來世之姻,教我怎不想殺痛殺?”王鶴道:“有此奇遇,這相思也怪不得兄要害了。”元晏道:“小的與兄相知莫逆,故吐膽而告。野雲兄,千萬莫要在人前漏一字!”王鶴道:“這個自然。”二人又吃了幾杯,王鶴就別了回去。一路思量道:“莊玉燕分明是莊臨女兒,不料有此醜行。唐季龍也是個矯矯名士,若娶了他來,美則美矣,後有人知道,豈不是一生之玷?我今既然知道,若不説明,便是欺他了。”因回來尋着唐辰,就將遇元晏吃酒,看見繡鴛鴦之事,細細説了一遍,急得唐辰抓耳撓腮,心如火焚一般,呆了半晌,方説道:“這事果真麼?”王鶴道:“繡鴛鴦並‘莊玉燕制’四字,是小弟親眼看見,今元晏與我撞見,説起總是無心,安得不真?”唐辰道:“既是真,便美如西子、嬙,亦不消提起矣!但只是莊老一片好情,退親之事,怎生出口?”王鶴道:“若説明元晏之事,傷了莊老體面;若不説明,退親無名。”唐辰道:“姓名萬萬不可説出,只問他可曾繡鴛鴦贈人,他心下自然慚愧,不敢爭執矣!”王鶴道:“只好這等説。”唐辰道:“做親之期近矣,要説也遲不得了,就煩兄一行。”王鶴道:“我就去。”二人別過,王鶴來見莊臨。莊臨留坐待茶,茶罷,王鶴道:“晚生今來,有一句不識進退之言,不知敢告老先生否?”莊臨道:“有何話,不妨直説。”王鶴道:“敝友唐季龍,蒙老先生之愛,許結朱陳,一向喜出望外。不期近,偶聞些曖昧之言,以為人輪風化之始,恐招物議,以傷一生名節,故託晚生敬辭!”莊臨聽了,大驚道:“這話從何説起?我學生不瞞兄説,家教素稱嚴謹,況小女秉幽貞,足不逾户,至今十七,尚與老同眠同起,無端忽來此污衊之語,定有人捏造!煩兄與季龍言:此事關係甚重,還須細細訪察,豈可出此不輪之語!”王鶴道:“唐季龍也再三體察,不敢輕言,但事有原,證佐甚實,故不敢過為隱忍也!”莊臨道:“事既有因,何不細説?學生也好追求。”王鶴道:“老先生也不必細問,我晚生也不敢多言。老先生只問令愛,可曾繡一幅鴛鴦贈人?這事之因便見了。”莊臨道:“既有證據,這不難,兄請少坐,待學生去問了來。”因起身入內,問夫人道:“前玉燕曾替人繡一幅鴛鴦不曾?”莊夫人道:“並不曾替外人繡,只有一月前,張媒婆拿了幾尺綾子來,説是城中鄉宦人家小姐要學繡,聞知玉燕繡得好,來求繡了一幅去作樣,這是有的。你為何問起?”莊臨就將王鶴的話説了一遍,因道:“閨中針線,怎傳與外人,惹這樣是非?”因吩咐兩個家人,立刻要尋張媒婆來説話。家人去了,莊臨就留王鶴小酌候信。

家人去尋張媒婆,直尋到傍晚,才尋將來。莊臨就當面問道:“你求我家小姐替你繡的鴛鴦,拿與何人?可實實説來,若不説明白,我就要送官究治!”張媒婆道:“這是鄉宦人家一個小姐學繡,來求小姐繡與他作樣的,我是對太太當面明公正氣求的,又不是私情闇昧。老爺只問太太便知,怎説個送官究治?”莊臨道:“我已曾問過太太,太太也如此説。只是你拿去,卻與何人?”張媒婆道:“在城裏鄉宦人家小姐處,又與那個?”莊臨道:“我也不管你在那裏,但是我家小姐的手刺,怎肯輕易付與外人?你只取來還我,我便萬事都休,若推三阻四,我定不饒你!”張媒婆笑道:“要我另尋一幅便難,要我取回這個容易,今天晚不及,明我就去拿來。莊老爺何須發怒?我張媒婆若大年紀,走千家萬家,從沒有半點差池,老爺只管放心,莫聽人胡言亂語!”莊臨道:“既是這等,你只快快取來,別的事不要你多管!”張媒婆道:“城裏鄉宦人家起得遲,明我午後方能取來。”莊臨應允。張媒婆就去了。莊臨方對王鶴道:“這便是繡鴛鴦的始末,有何曖昧,唐季龍詫為怪事?”王鶴道:“晚生今且告退,且待張媒婆果取來了再議。”二人別了不提。

且説張媒婆回到家裏,暗暗思忖着:“這必定是元公子不謹慎,將此繡被人看見,有甚言語,故此莊家發急追求。明討得回來方好,若討不回來,倒有許多淘氣哩!”躊躇了一夜,捱到天亮,就去尋見元晏,説道:“元相公,你是個在行人,怎生不老成,將莊小姐的繡鴛鴦在人眼裏?有人吹風到莊老爺耳朵裏,莊老爺大怒,昨叫兩三個家人尋將我去,要擺佈我。虧我説得巧,只説鄉宦小姐求了學繡的,又虧得莊太太護女兒,替我圓謊,故此老爺信了,只要取了回去看看,我故特特來取。”元晏聽了,知為中計,滿心歡喜,説道:“我送了莊小姐許多首飾,他只送我這幅繡,如何又要來取?”張媒婆道:“這是莊老爺來取,與莊小姐何干?”元晏道:“這幅繡是我的命,莫説莊老爺,就是皇帝要來取,也沒的還他!”張媒婆道:“元相公,不要取笑,若不取去還他,他明難為我,我一口説出來,你也不得乾淨!”元晏道:“説出來只敗壞他家閨門,我有甚不乾淨?我一個公子家,偷婦女、纏老婆是常事,況撒手不為,憑到那裏,料無大事。”張媒婆聽見他真不肯還,慌做一團,道:“元相公,你果若如此,便是害死我了!我為你擔了萬千驚怕,成就你們好事,今到此,卻不顧我死活,真是好心不得好報了!”元晏道:“你不必着慌,你如今就為我擔些干係,也不妨!等唐家同莊家亂完了,你一發替我撮合成了,我明重重謝你幾兩銀子,便是報你了!”張媒婆道:“元相公,你倒説得好自在話兒,我如今若取不得繡鴛鴦回去,他鄉宦人家,將我送到官,不是拶,就是打,叫我老人家當得起麼?”元晏道:“他若送你到官,我替你説分上也使得,拿些銀子與他去用也使得。若要繡鴛鴦,你便是死,我也不能從命!”張媒婆見他説得咬釘嚼鐵,不肯與他,急得哭將起來,道:“元相公,怎這等忍心!”元晏道:“不是忍心,你的事小,我的事大,故此顧你不得!”張媒婆道:“我為你的事到這個田地,你不顧我,卻叫誰來顧我?”元晏想一想道:“要我顧你也不難,我倒有一好算計在這裏。”張媒婆道:“有甚好算計?”元晏道:“你倒不如快快家去,收拾了細軟東西,躲在我家,有誰敢來尋你不成?且等我的事情妥了,那時你再出來相見,便不妨了!”張媒婆也想一想,道:“這也説得有理,事到其間,只得要如此了!”元晏道:“既聽我的言語,快去快來!”張媒婆沒法,只得回家,將要緊物件都搬到元衙,一把鎖將門鎖了。

伎倆饒他小兒多,冰心鐵骨任磋磨。

縱然瞞得一時過,其奈終身敗何!

卻説莊臨到次,等候張媒婆,到將晚不見來,因叫原去的兩個家人再去尋。那家人尋到夜,回來説道:“張媒婆門是鎖的,不知何處去了,到此時尚不見回家。”莊臨道:“你明絕早再去,若撞見,萬萬不可放他!”家人次早又去,守候了半,並無蹤影,問鄰舍人家,都説:“昨搬了些東西,想是走了。”家人回覆。莊臨大怒,遂寫了一張呈子,叫家人送到縣裏。縣裏準了,出牌拿人,一連尋訪數,並無蹤跡。

差人稟知縣主,只得擱起。唐家與莊家因此事不明,都不便提起。

元晏見兩家親事不成,滿心歡喜,正打帳要央個大老,到莊家去鑽求。不料父親元主事,忽然升了福建邵武府,便道來家看看。因見元晏終遊蕩,便立刻要與他完親,竟自擇個吉,通知花家。花家聽見,甚是歡喜,嫁裝俱是一向制辦停當。到了吉,元主事笙簫鼓樂,娶回來,一雙夫,拜過堂,同送入房合巹。人都爭看新人,不知卻是兩個舊相知。正是:爭言佳婿近乘龍,誰道藍橋路久通。

不信請君今夜看,海棠枝上已無紅。

卻説元晏與花小姐,在房中同飲合巹之卮。元晏時時偷目看花小姐,雖不及莊小姐十分美貌,然終是宦家風範,還有五、六分人才。花小姐自心有病,恐怕新郎看出,轉低了頭,做出許多嬌羞之態。合巹已畢,丫鬟與伴娘請他去睡,他只是延捱,不肯解衣。元晏再三叫丫鬟伴娘催促,方才解去上身衣服,內裏貼身衣服,死不肯,竟自上牀而睡。元晏見花小姐上牀,也忙忙去衣裳,鑽入被來。花小姐見元晏上牀,便翻身朝裏而睡。任元晏百般温存,只不肯回轉身來。

元晏以為宦家女子,從未曾見人,自然害羞,轉十分憐惜,不好用強。況夜已深了,只得摟抱後身而睡。到次,元主事就起身上任,元晏直送父親上船,到傍晚方回。又備酒同新娘共飲,奉他酒,只低了頭不肯吃,再三苦勸,勉強飲不得一口,又住了。到臨睡時,元晏悄悄吩咐丫鬟伴娘,抵死替他將貼身小襖去了,下面褲子畢竟穿了上牀。元晏暗暗歡喜道:“深閨‮女處‬怕羞如此!”自解衣上牀,低低説道:“你我既做夫,便當如魚似水,怎害得了許多羞?”因用手撥轉他的身體,才撥得轉,手略放鬆,又側了轉去。如此三番五次,才得對面而寢。再去解他小衣,花小姐一發推拒,元晏又不知費了多少氣力,方能扯去。及自上身,輕輕一觸,花小姐早痛楚難勝,悲啼不已。元晏愛惜之甚,不敢恣意,只得少停。直到三朝,這一夜方許滴牡丹,香分-蔻。花小姐齧被而忍,用手推拒,指爪幾抓破元晏之。元晏見他痛楚,十分憐惜,不及-雨尤雲,而早已雪消水矣。忙用鮫-展拭,燈下一看,只見點點胭脂,鮮妍可愛。元晏心下更加歡暢,以為閨中真正處子,比宣瀅之女大相懸絕。正是:強將老面改羞顏,皮寬鬆假作難。

若採元紅何處有,雞冠熱血染班班。

元晏被花小姐許多做作,竟認作真未破瓜的處子,十分愛惜。過到半月之後,方才説些話兒。元晏聽得聲音甚,略有些疑心。到夜間上牀,滿身撫摸,摸到間,忽摸着那個疙瘩,方大驚道:“你為何也有鴛鴦?莫非莊小姐就是你?”花小姐聽見説“莊小姐”、“鴛鴦”暗自驚駭道:“他如何得知?”忙用手到元晏間一摸,也摸着疙瘩,心下方明白,他就是唐季龍,卻不敢應承,只得勉強答道:“這是一個瘡巴,甚麼鴛鴦、莊小姐,這等大驚小怪?”元晏道:“既不知鴛鴦,你怎知我間也有,卻來摸我?罷了!罷了!我費了許多心機,去騙別人家婦女,卻原來還是自家子,叫我怎氣得過?”花小姐道:“你不學好,外面纏婦女,怎到疑心起我來?”元晏道:“你也不消強辯了,這事現有鴛鴦為證,你也瞞不得我,我也瞞不得你,我女子也見過幾個,就有些痛楚,也不似這等畏怯!原來你自家心裏有病,卻故作此態,以遮飾一個破罐子,倒叫我空費了兩夜氣力,豈不可惱!你若賴説不是,我明將張媒婆送到官,一拶一夾,等他招出來,看你賴得過,賴不過?”花小姐見瞞不過,只得撒潑大哭起來,道:“你這等冤屈我,我倒不如死了罷!我家父母,自會替你要人。”便扒起來,哭哭啼啼,尋死覓活。元晏見這般光景,只得叫丫鬟伴娘,窩盤他睡了。

卻説張媒婆自從躲到元衙,倒也得免是非。不期元主事回來,立催做親,他又不敢出頭,見花小姐娶過來,恐怕看破行藏,十分擔憂。細細打聽,見到三朝才成親,並無話説,他一塊石頭方才放下地,以為萬萬無事。這夜正在房裏,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他心下是明白的。暗算計道:“元公子不是好人,他沒本事奈何家婆,明定要在我身上出氣,我倒替他去頂缸,不如明早速速溜開,還是造化。”到次早,也顧不得許多東西,只將些銀子並元晏送他的首飾,帶在裏,乘人眼不見,竟自一道煙走出去了。不期天網恢恢,恰被莊家那原差撞見,認得是張媒婆,便一把扯住道:“張娘娘,那裏去?叫我那裏尋不到!”張媒婆尚不知莊衙告他,因説道:“李叔叔呀!你尋我作甚?”差人道:“莊老爺有一張呈子,在大老爺處告你,故大爺差我來尋你。”張媒婆聽見説“莊老爺”三字,早已魂飛天外,呆了半晌道:“李叔叔,可曉得莊老爺告我做甚?”差人道:“莊老爺告你偷盜他的繡鴛鴦,不知是真是假,料也不妨事!”張媒婆道:“繡鴛鴦是我拿綾子求他小姐繡的,怎説偷盜?”差人道:“既不是偷盜,你怕他怎的?可到大爺處與他折辯。”張媒婆道:“怕是不怕他,辯是辯得過,但恐他們官官相護,人情大,要難為我。我送李叔叔一個薄禮,求叔叔放了我罷!”差人道:“原差拿不着犯人,尚要考比,若是放走了人,罪名不輕,這個使不得!”張媒婆見他不肯放,只得跟到縣裏去。

卻説元晏清晨起來,沒法奈何花小姐,細想都是張媒婆的圈套,殊可痛恨,便走到後面來尋張媒婆,要打他出氣。

四下尋到,那影兒也沒有,問門上,説是清早走出去了。他心下一發大怒,道:“這虔婆如此可惡,饒他不得!”就叫人寫了一張呈子,説他拐騙了許多銀子並金珠首飾,送到縣裏去追究,不提。

卻説原差既促了張媒婆,就報知莊臨。莊臨就通知王鶴、唐辰,都到縣裏去看審。只到午堂,縣官方坐,投過文,放過告,差人就帶張媒婆報到。莊衙抱呈家人,也就跟進去。縣官唱了名,就叫張媒婆近案前,問道:“你既做媒婆,就該老老實實,成就人家的婚姻,怎麼設計拐騙莊衙的繡鴛鴦,與何人?你希圖得利,卻敗壞人家的名節?”張媒婆道:“老爺在上,小婦女為媒,從來老實。這繡鴛鴦是鄉宦人家小姐要學的,叫小婦人去求莊小姐的,莊太太都知道的,並非私情,怎説拐騙?”縣官道:“既不是拐騙,鄉宦人家小姐是那家?”張媒婆道:“是大鄉宦人家小姐,不好説的。”縣官道:“學繡好事,怎不好説?若不好説,定有曖昧之情,與我拶起來!”左右一聲吆喝,就要來拶。張媒婆慌了,連連磕頭道:“容小婦人説,就是元鄉宦家小姐。”縣官道:“既在元鄉宦小姐處,就叫原差押出去取來。”原差才押出縣門,正撞着元衙家人來進狀,看見張媒婆,道:“好,好,正要來尋你!”就一把要扯進縣去。原差道:“我們要押他到元衙去取繡鴛鴦,才出縣門。”家人道:“我們是元衙,要見太爺,不消去了。”遂一齊擁進縣來。原差稟道:“小的蒙老爺差,押張媒婆到元衙取繡鴛鴦,才出衙門邊,適遇元衙家人有狀來告張媒婆,故一起帶來見老爺!”縣官道:“元衙又告張媒婆,為甚事?”元衙家人就將狀子送上來“家老爺在福建上任去了,這張媒婆巧借莊小姐私情,拐騙了家公子許多金銀首飾,只將一幅繡鴛鴦來搪。今家公子情不甘服,具呈到老爺台下追究。”縣主接呈子去,看完,叫張媒婆道:“你這婆,我只道你單拐了莊衙的繡鴛鴦去騙人,誰知你就將繡鴛鴦去盅惑良家子弟,又拐了元公子許多首飾。騙人東西,壞人名節,罪不容於死,快快拶起來!”左右一齊將張媒婆拶的殺豬一般叫喊道:“老爺,容小婦人細説,這事不關小婦人事,都是元公子起的禍!”縣官道:“怎是元公子起的禍?你須實説,若有半字謊言,我活活拶死你!”張媒婆道:“老爺青天在上,小婦人半字不敢説謊!這元公子定了花鄉宦小姐,是小婦人為媒,因此認得小婦人。一他對小婦人説,他在半塘莊衙樓下過,看見莊小姐在樓上,十分美貌。就起不良之心,央小婦人去見莊小姐,要通私情。不期莊小姐貞烈,不曾説得半句,他早急得滿面通紅,走下樓去,連小婦人都不睬。小婦人沒法,只得回覆元公子。元公子再三不肯,定要在小婦人身上成事,小婦人着了急,只得走到花衙去催他做親,指望做了親,有人拘管,便不來尋我。不料花衙小姐,又在虎丘船上看上唐季龍相公,要我替他牽引。

小婦人去對唐相公説,不料唐相公是個有德君子,罰誓不作苟且之事。小婦人回覆花小姐,花小姐不肯死心,苦苦央我。

小婦人兩邊都辭不,只得從權,就將花小姐充作莊小姐,完了元相公心事;就將元公子充作唐相公,完了花小姐心事。舟中一會,是他兩個受用,與小婦人何干?”縣官聽了,倒笑將起來,道:“將計就計,將錯就錯,婆伎倆,真令人不能測度!這也罷了,只是你為何又拐騙元公子許多金珠首飾?”張媒婆道:“小婦人何曾拐騙?是他自願託我送與莊小姐的,但莊小姐毫不知情,怎敢送去?要退還元公子,元公子轉要動疑,小婦人沒奈何,只得暗暗替他收了。”縣官笑道:“好個替他收了!且問你,為何又騙了莊小姐的繡鴛鴦?”張媒婆道:“小婦人何曾騙莊小姐的繡鴛鴦。小婦人因受了元公子許多東西,沒有回答,恐怕元公子疑心,只得買了五尺紅綾,明公正氣,對莊太太當面求莊小姐繡的,怎説是騙?”縣官道:“既是明求,為何莊衙又來告你?”張媒婆道:“老爺,有個緣故,元公子雖騙的是花小姐,心下卻只認做莊小姐。今打聽得莊小姐許嫁了唐相公,只在早晚做親,他急了,故將這繡鴛鴦在唐相公前,使唐相公動疑,與莊衙退親。今唐相公不知就裏,果與莊衙退親。莊老爺故告小婦人到老爺台下,要討這繡鴛鴦。”縣官道:“你怎不取繡鴛鴦還了莊衙?”張媒婆道:“小婦人去取,元公子正要藉此使他兩家退親,怎肯還我?”縣官道:“既是這等,元公子就該歡喜了,為何也來告你?”張媒婆道:“老爺,也有個緣故。元公子只指望唐、莊兩家退了親,他於中取事。不期前元老爺忽然升了官,來家上任,見元公子不學好,立刻就娶花小姐過來,與他完親。

元公子與花小姐二人,被窩中識認出前私會的不是莊小姐與唐相公,就是自家夫,彼此沒趣。他不怪自家作事差池,轉怪到小婦人身上,故惱到老爺台下。”縣官聽了大怒,道:“你這賊婆,既勾引元公子,誆騙了許多財物,又勾挑花小姐失節於人。莊小姐閨中貞女,好端端被你暗損其名;唐秀才文苑名儒,無蹤無跡被你誑言生疑,退賢淑之女。如此宄,人輪風化,幾乎敗盡!”喝令:“放了拶,了褲子,重打三十板!”元公子的金珠首飾,照數追還入官,莊小姐的繡鴛鴦,亦令元衙家人取來,當堂發還莊衙家人領去。就提筆判道:審得元晏宦家子弟,已聘花氏為,禮宜速速完親,以篤夫輪好;乃遊冶窺樓,而妄投貞女之梭。花氏貴室名姝,既納元衙之採,法合靜守女儀,以彰窈窕之風;乃潛行江漢,反贈伊人之管。張媒婆神也,既利元晏之金,又受花氏之賄。挑唐生員以瀅,而唐辰,君子也,閉户不納;勻莊小姐以私,而莊氏,淑女也,掩耳不聞。懾於正而利口以窮;盅於而狡謀百出。遂指元為唐,借莊於花,陷男女於瀅,情實可無原;傷朝廷之名教,罪不容於死。宜加重懲,以警!元晏思瀅人之,而適自瀅其,雖為人事,蓋亦狐綏曖昧之呈其醜,夫復誰尤?唐辰不瀅人之女,而恰娶不瀅人之,雖曰貞義天成,實光明正大之,其芳宜加旌獎。張媒婆騙去繡鴛鴦,速宜完趙;誆來珠翠,急追入官。

庶賢以別,貞瀅各受。逐出免供,不許再擾。

縣官判完,當堂讀與眾聽。

此時莊臨、王鶴、唐辰、元晏與許多朋友,俱在外看審。

看見審出情由,無不稱奇道快。獨元晏羞得躲身無處,暗暗溜了回去。張媒婆被打三十,打得爬了出來,眾人猶唾罵不已。

元晏回到家中,氣得目瞪口呆,要將花小姐退回,卻又捨不得。只是長吁短嘆道:“叫我如何做人?”花小姐見他如此模樣,反惱羞成怒道:“我一個官家宦女,自小兒許嫁與你,以為終身之託,誰知你壞心腸,叫張媒婆移名改姓引誘我,倒是天有眼,不曾失身別人。今既聚了,你一夜夫百夜恩,就有些差池,也該念兩番情分,為我包涵,怎倒送張媒婆到官,出我之醜?出我之醜,也就是出你之醜一樣,你這樣無情無義,不識好歹之人,我還與你做夫,倒不如死了罷!”遂大哭一場,尋出一條大紅汗巾去上吊。慌得元晏沒法,只得連連陪罪道:“這都是我不是了!小姐不消着惱,雖説是多此一番,幸喜原是自家夫,又不曾失節於人,人也笑我不得。”再三解勸,花小姐方才不去尋死。正是:婦任秋胡戲,男容叫牝雞。

兩人都莫笑,一對好夫

元晏與花小姐依然相好,不提。

卻説唐辰與王鶴看見審出情由,方知莊小姐冰清玉潔,一番退親之話,未免唐突,還央王鶴一同到莊衙來請罪。莊臨道:“張媒婆如此神,若非當官審出由,連我亦不知其情,怎怪季龍動疑?”王鶴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非這番舉動,也不見季龍兄與令愛小姐,不淄不涅之堅白也!”莊臨大喜,道:“野雲之言是也!”因相與歡笑。另擇吉以完姻事。完親之後,唐辰與莊小姐男貞女潔,互相欽敬,真不愧梁鴻之於孟光。後來唐辰雖登科甲,因愛高逸,不肯做官,惟在家內與莊小姐為室家之樂,外與莊臨、王鶴徉徜山水之間,以詩酒自娛終身而已。莊小姐連生二子,俱能繼續書香。元晏夫設計貪瀅,受人無窮指唾,豈非善惡到頭終有報哉!有詩為證:貞節從來千古名,宣瀅到底敗家聲。

思量瀅玷他人婦,誰料瀅人反自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