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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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匆匆數月一晃而過。那王熙鳳已是懷胎十月,到了分娩的時候。她本已生育過,已有經驗,又因看重這一胎,格外注意調養,倒是沒受多少罪,不過兩三個時辰的功夫就生下了一個哥兒。
賈璉成親多年,膝下雖然已經有了巧姐兒,可巧姐兒再是乖巧可愛,到底不過是個女孩兒,將來是人家的人。他和王熙鳳少年夫,多少也有幾分情分,見王熙鳳順利生下一子,也是十分歡喜。
消息傳來,闔家歡騰,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賈赦雖然不管事,但他鬍子都花白了,一把年紀,總算有了孫子,歡喜地無以復加,歡天喜地跑到祖宗牌位面前上了香不提,扭頭便從昔原配太太留下的嫁妝裏頭尋了許多好東西給他的寶貝孫子,回過頭來苦思冥想許久才給哥兒取了名字叫賈荃。邢夫人想着又不是自己的親孫子,倒是覺得無所謂,只是她素來畏懼賈赦,見賈赦歡喜,也只得做出一副歡喜的樣子來。
賈母雖然對賈璉情一般,但到底是她頭一個重孫子,也十分興奮,派人給王熙鳳送了一堆東西。
王夫人自然是不高興的,然而王熙鳳積威甚重,那裏的丫鬟婆子媳婦們都畏懼王熙鳳厲害,沒有人敢動手腳。
便是連潘金蓮等人也都派人送去了東西。王子騰家、王仁家更是水一般送了許多東西來。
王熙鳳有了兒子,自然是萬事以兒子為主,更加顧不上賈家的家事了。
潘金蓮這吃午飯之前,就見蓮花兒進來和司棋嘀嘀咕咕幾句,司棋臉上就顯出了怒來。等服侍自己吃過飯,就帶了人出去了。
潘金蓮也不以為意,歇了中覺,見司棋還未回來,便問繡橘:“司棋哪裏去了?連廊下的小丫頭們都不見。”繡橘笑道:“姑娘別管。她自有道理。”潘金蓮心中納罕,然而也不便再問。到了晚間,就聽説司棋讓小丫鬟到廚房去要雞蛋羹,偏那廚房管事柳家的,最是個看人下菜碟的東西。平裏,對賈寶玉房中的丫鬟極為恭敬,恨不得將廚房裏的東西都孝敬了她們才好;對潘金蓮和賈探、賈惜房裏的丫鬟,卻是敷衍了事。
偏偏柳家的有個女兒命叫五兒的,長得頗有幾分姿,因身體不好沒能分上差事,柳家的見唱戲的芳官在賈寶玉面前又幾分臉面,便拼命巴結她,指望着將柳五兒也到怡紅院去當差。
賈寶玉就喜愛美貌女子圍着他轉,聽説柳五兒長得好,便應了這事,説不就將柳五兒要到怡紅院來服侍自己。
柳家的覺得攀上了賈寶玉的大腿,看大房的庶女自然也不上眼了,見司棋派了小丫鬟來要東西,偏又沒給自己什麼好處,便説了許多難處,還舉了若干例子來,説潘金蓮處的丫鬟不大方。偏生此時賈寶玉房中的小丫鬟也來要東西,那柳家的着急忙慌地將東西準備好,又陪了許多好話將小丫鬟送走。潘金蓮處的小丫鬟見柳家的如此踩低捧高,將自己得好生沒臉,自然回頭就向司棋添油加醋地説了一通。
司棋因自己也是主子身邊的大丫鬟,見柳家對賈寶玉房中的襲人、晴雯等人百般討好巴結,就連對剛到賈寶玉房中的芳官都熱切籠絡,偏偏卻如此對待自己,就覺得十分沒有臉面。便帶了幾個小丫鬟往廚房去了,將廚房一通打砸。
可巧,柳五兒的舅舅在門房當差,得了外頭送的茯苓霜,見柳家的送來了玫瑰,便禮尚往來的將茯苓霜給了柳家的一些。
那柳五兒一心要巴結芳官,便拿了一些茯苓霜來給芳官。正好被林之孝家的看見了,便問她來做什麼。柳五兒雖然會巴結人,但説謊話卻還不過關,當然瞞不過林之孝家的這樣的老媽媽。
剛好賈探的小丫鬟蟬姐、潘金蓮身邊的小丫鬟蓮花兒從這邊路過。
柳家的剛剛得罪過蓮花兒,蓮花兒自然是記着仇的。芳官也得罪過蟬姐,當時柳家的還給芳官幫腔,蟬姐也是記恨不已。
見柳五兒落到林之孝家的手裏,兩人便笑道:“林倒要審審她。這兩她時常往園子裏來,不知道做些什麼事情呢。”蟬姐兒想起王夫人房中的失竊案,便説道:“昨兒玉釧姐姐説,太太耳房裏的櫃子開了,少了好些零碎東西。璉二打發平姑娘和玉釧姐姐要些玫瑰,誰知也少了一罐子。若不是尋,還不知道呢。”她這樣一説,蓮花兒卻是猛然想起自己往廚房去的時候,正好見到一個玫瑰瓶子,如此好的打擊敵人的機會,她如何肯放過,便笑道:“今兒我倒在廚房裏看見一個瓶子。”林之孝家的聽了,忙帶人來尋。柳五兒急忙解釋:“那原是寶二爺屋裏的芳官給我的。”林之孝家的因為自己的女兒林小紅在賈寶玉房中的時候,並不得志,沒少受大丫鬟們的氣,因此對芳官等人十分反,便説:“不管方官圓官,現有了贓證,我只呈報了,憑你主子前辯去。”一面説,一面進入廚房,取出瓶。恐還有偷的別物,又細細搜了一遍,又得了一包茯苓霜,一併拿了,帶了五兒,來回李紈、潘金蓮和賈探三人。
因賈蘭病了,李紈本人也不願意理會這些事情,免得得罪人,便説:“去回二姑娘和三姑娘。”林之孝家的便帶人去找潘金蓮和賈探。
潘金蓮已然知道柳家的得罪過司棋,她想着,司棋雖然脾氣不大好,對自己卻極為忠心。柳家的拒絕司棋的要求,其實也是在掃自己的臉面,便不放過柳家的,只説:“今天晚了,先將她們都看住了,明再和三妹妹、薛姐姐、林妹妹商量。”林之孝家的聽了,忙應了,自去將柳家的和柳五兒軟起來不提。
到了次,林黛玉推説自己不舒服,並未前來,潘金蓮便和賈探、薛寶釵往議事廳坐了,細細審問柳家的和柳五兒。
柳家的自然不肯承擔罪名,便説:“實在冤枉。那玫瑰是寶二爺屋裏的芳官給我家五兒的。姑娘們若是不信,可以去問。”潘金蓮便打發了丫鬟去叫賈寶玉房中的芳官來問,扭頭接着問柳家的:“即便玫瑰是寶玉那裏得來的,茯苓霜又是如何來的?”柳家的道:“昨兒有粵東的官兒來府裏拜會,送了上頭兩小簍子茯苓霜。餘外給了門上人一簍作門禮,我哥哥分了一些,因五兒身子不好,便給我了一些。”一時芳官便到了,説玫瑰確實是她贈與柳五兒的。
潘金蓮冷笑道:“我是個窮的,倒是不知道,竟還有拿着主子房裏進上的東西,自己私下給人做人情的。”那芳官是個不讓人的子,又因為學過幾年戲,愈發學得機靈外顯,賈寶玉偏生就喜愛她這樣的丫鬟,因此自打進了怡紅院就十分得賈寶玉看重,便是連晴雯都要後退一之地了。在她心裏,賈寶玉就是榮國府的小霸王,説一不二的,連賈寶玉對她説話都和顏悦的,哪裏能忍受潘金蓮這樣的隔房的庶出女兒這樣質問自己,立即就頂嘴道:“如何是我私下做人情?這事寶二爺也是知道的。”潘金蓮笑道:“這倒奇了。寶玉一個素不管事的公子哥兒,如何知道柳五兒是誰?你也別打量着老太太、太太不在家,就出事情來。”説着,就叫司棋,“打發人去叫襲人來,我問問她,是怎麼管教屋裏的小丫鬟的,見了主子,還滿口的‘你啊我啊’的,我實在是不知道,除了老太太和太太屋子裏的人,誰還敢這麼和我們説話,這且不算,居然都學會和主子頂嘴了。”司棋因知曉芳官與柳家的好,更是添了一層惱恨,聞言忙應了,叫了個小丫鬟去怡紅院中叫花襲人去了。
賈探因素往小廚房要東西的時候,也不得不給柳家的送幾個錢,心裏也是窩着火的,又加上前幾天,芳官剛和趙姨娘打過架,趙姨娘到底是她的生母,見芳官辱罵趙姨娘,對她也是十分反,因此,也不出聲阻攔。
薛寶釵倒是想做人情的,只是她也明白,這芳官牙尖嘴利,很得賈寶玉的歡心,將來估計也會是自己的對手,又見柳五兒那副病西施的模樣,正是賈寶玉喜愛的樣子,不免看芳官越發不順眼,便也有意要除了她。只是她一向喜愛裝出一副仁善模樣,因此只是微微笑着並不發話,看起來別提有多麼和藹和親了。
一時,花襲人便施施然地來了。她一心想着當賈寶玉的姨娘,因此,看所有能夠引賈寶玉的人,都是礙眼的,不過是見賈寶玉正對芳官上心,不好和芳官當面計較罷了,如今一見上好的機會在這裏擱着,既能擺了芳官,又不讓賈寶玉對自己反,如何不加以利用:“玫瑰是太太給的,因芳官説了要,二爺便給她了。其他的我是一概不知。”潘金蓮笑道:“如此就清楚了。你是個賢惠人,二太太每常稱讚的,你説得自然都是真的。對了,我這幾裏卻聽説,柳五兒要去怡紅院當差呢,你可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花襲人忙説:“這是沒有的事情,不知道是哪裏傳來的風聲。”那芳官卻當花襲人不想讓柳五兒進怡紅院,便質問花襲人:“你怎麼如此胡説,二爺早許了我了,説怡紅院還有兩個空缺,等過了這幾,就讓五兒到身邊服侍。”花襲人不屑於與芳官對質,對潘金蓮等人道:“姑娘們都知道,府裏哪一處要人,都是有規矩的。雖然如今怡紅院空缺了兩人,但也是要回稟了主子們,才能挑人進來服侍的,做奴婢的哪裏敢私下挑人呢?”潘金蓮笑道:“你説的不錯,家裏事情雖然多,卻都是有規矩的。我們從來也沒聽説過,大家子的公子會私下應允人的。必是這丫頭胡説,可見是留不得了。誰是她乾孃,叫她來將人領走。”那芳官見自己好不容易才分到賈寶玉身邊,好子才過了沒幾天,就要被攆走,如何能夠甘心?登時就鬧了起來,在地上打滾撒潑:“我是二爺的丫鬟,姑娘是大房的人,如何能夠攆我?”潘金蓮氣極反笑,剛要説話,賈探就厲聲呵斥芳官:“誰許你議論主子是非的?我竟不知道這是哪裏的規矩,二姐姐管事,乃是老太太和太太親點的,你是要作反了,質疑起主子來了?”説着,就叫外頭的婆子,“你們還站着做什麼,還不將她拉出去,還等着我們動手不成?”也是這芳官平為人不好,常與人口角,外頭站着的婆子多半都被她得罪過,聞言便一擁而上,將她拉了出去。那芳官是唱戲出身,一把嗓子最好,還正喊着什麼,婆子們聽她説得不是好話,恐裏頭幾位姑娘們聽了又要着惱,便隨手拿了東西堵住了她的嘴。芳官還不肯罷休,腳下便踢騰着,婆子們也惱了,自然也沒少下黑手。
賈探和薛寶釵對潘金蓮説道:“二妹妹(姐姐)別生氣,不過是個糊塗東西説的糊塗話,別和她計較。”花襲人早想借機除了芳官,見潘金蓮出手,樂得高興,也隨聲附和着。
賈寶玉本在怡紅院和芳官調笑,就見來了個小丫鬟説是二姑娘、三姑娘和薛姑娘叫芳官過去,有事情要問她,芳官便急忙去了。未幾,又來人叫了襲人去。賈寶玉閒極無聊,又看芳官和襲人過了許久,還沒回來,又想到聽人説的柳五兒被關了起來,便到議事廳來看看是怎麼一回事情,説不定還能夠幫柳五兒一把。
誰知剛到就見芳官被一羣婆子拉了出來。那芳官見了賈寶玉,還以為救星來了,忙向他求救,奈何口被堵住,喊叫未成。賈寶玉待要上前阻攔,幾個婆子卻説道:“這都是姑娘們的吩咐,小的們實在不敢聽二爺的。”賈寶玉阻攔不及,嘆了口氣,忙往小花廳裏去了。
賈探見賈寶玉來了,忙站了起來,讓賈寶玉坐下不提。
薛寶釵雖未起身,也對他笑着説:“你怎麼來了?”獨有潘金蓮坐着不動,也不理會他。
賈寶玉見潘金蓮面不豫,就陪着笑道:“不知道芳官犯了什麼錯,二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就饒了她吧。”潘金蓮不應聲,薛寶釵和賈探、花襲人忙給賈寶玉使眼,示意他不要再為芳官求情。
偏賈寶玉雖然最喜歡在女孩子堆裏打滾兒,卻一直都是人家順着他的,竟不懂是什麼意思,笑道:“芳官年紀小,又不懂事。姐姐看我的面子,就饒了她吧。”話音剛落,就見潘金蓮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了下來,看着好不可憐。
賈寶玉最是見不得女子眼淚的,忙站了起來,往潘金蓮跟前去,慌着問:“二姐姐這是怎麼了?”潘金蓮哭道:“芳官都要騎到我頭上了,你還要給她求情,這裏當真是沒法住了。也罷,都是我的錯,我原本也不該聽老太太和二太太的話,非要管什麼家務事,倒是惹來這些奴才渾然不將我當做一回事。”薛寶釵和賈探也都站了起來,一個勸潘金蓮説:“妹妹不必在意那些無知奴才的話語,快別哭了。外頭的丫鬟婆子都看着呢。”一個對賈寶玉説:“二哥哥怎麼這樣説,芳官剛挑撥了大老爺和咱們老爺的關係,就該將她打發出去才是。”賈寶玉不知前因,聽了這話,越發糊塗,一時手足無措。見潘金蓮哭得傷心,也不敢再為芳官求情,只是説:“二姐姐,都是我的不是,你就別哭了。我這裏給你賠不是了。”説着,便給潘金蓮作揖打躬。
潘金蓮原也不是真哭,不過是做做樣子,掉幾滴眼淚罷了,見賈寶玉給自己賠不是,便“嗤”地笑了出來。
賈寶玉見她笑了起來,臉上卻還帶着眼淚,忙賠笑道:“好姐姐,別生氣了。你説怎樣就怎樣。”司棋忙叫丫鬟:“快端水來服侍姑娘勻臉。”賈寶玉便自告奮勇親自給潘金蓮遞帕子,服侍得十分殷勤。看得賈探等人都覺得可笑。
作者有話要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