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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畜生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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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為了讓政宗免遭滅頂之災,可謂大費苦心。他告訴秀吉,若現在處決政宗,奧州勢將陷入大亂。眼下和大明國的談判還沒有結果,一旦如此,恐只會引發本內亂。秀吉終於接受了家康的諫言。

“好,我暫且把你的頭留着,這可是第二次了,再有第三次,先摸摸你的腦袋吧。”秀吉口無遮攔,把政宗斥責了一頓,這讓政宗從心底站到了家康一邊。

如今的太閣致力於製造恐怖之氣。北政所的勸誡、家康和利家的阻止,他本就聽不進去。

“照此下去,後必會為秀賴帶來災難。”甚至連這樣的勸誡,他也充耳不聞。

蕭瑟的秋風吹遍京城的大街小巷,秀吉最終還是於八月初二,令人把秀次的妾及子女共三十餘人押赴三條河灘。若秀次還活着,看到被押赴三條河的兒,不知會作何想。他定會恨得咬牙切齒,後悔沒看清親舅父的心腸。

從前的秀吉強大而果斷。他有強大的自信裁決一切,支配一切,毅然立於波濤之中。然而,他自從被不安籠罩,就完全暴出了弱點。

“唉。太閣竟連那些不懂事的孩子都要殺掉?”

“不會吧,那些天真的孩子怎能殺呢,他們一定會被轉移到某處看管起來。”

“是啊,你看,孩子們多天真…”秀次嫡長子仙千代方五歲,次子百丸四歲,三子於十丸三歲,四子土丸尚在襁褓中。便是長女也很幼小,連東南西北還分不清。可這些孩子卻和身着盛裝的三十三個女人一樣,從上京一帶,經一條被帶到三條,再被趕到河灘上。一路上,美麗的花草紛紛飄落到他們身上,每個女人都不約而同數着念珠…此情此景,不免令世人哀傷不已。

觀者如雲,擠滿了河灘,人們都默不作聲,靜靜看着這些無辜的人。由於是處死婦孺,防守並不嚴格。可是,他們面前,分明掛着一個已開始腐爛的頭顱,那是秀次的頭。

對於此次處決,可謂眾説紛紜。有人説,秀吉想讓京中的地痞氓記住這場血腥的屠殺,好讓世人永不敢生謀叛之意。在秀次頭顱前邊,十多名劊子手在白刃上澆上水,一字排開。他們開始叫罪犯的名字,先從孩子開始,讓他們個個依序坐在地上。

坐成一排時,年幼的孩子臉已變。即使是畜生,被拖進屠宰場時,也會本能地生出恐懼,何況是人?悲鳴之聲不絕於耳,慘不忍聽。

此時,河灘上響起一片誦佛聲。不只是孩子們的母親,所有等候處決的女人都喊了起來,這是她們所能作的最後抵抗。圍觀眾人也不約而同叫了起來。人們的憎恨理所當然直指前來監斬之人——在河西岸設下帳篷、並排而坐的石田治部少輔和增田右衞門尉。

孩子們都被處決完畢,監斬官高喊起一御台的名字。菊亭晴季之女一御台今一身純白。她正了正身子,用細柔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誦讀早就備好的絕命詩:〖浮生悠悠如一夢,臨別塵世復何言?〗次被叫到的是小上臘阿夫人。她乃三品中將之女,今年才十六。她裏邊着一件紫夾柳青薄紗衣,外披絲綢披肩,滿頭的黑髮剪掉一半,披散在肩。她向秀次的頭顱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也誦起自己的絕命詩來:〖花上水命雖短,薄命紅顏死亦甘!〗絕命詩剛剛讀完,這個女子已身首異處。

第三個乃是秀次長女的生母中納言局阿龜夫人。她生於攝津小濱的真宗寺院,她不忍看面前女兒的屍首,用念珠遮住眼睛,念起詩來:〖阿彌陀佛顯慈悲,渡我愚頑去極樂…〗次後被處斬的為仙千代的生母和子夫人。她乃尾張武士比野下野守之女,今年僅十八。和子夫人被處斬後,百丸的生母也被斬首。

看來,每個人都作好了準備,一個接一個唸完絕命詩,從容受死。可是,此時人們已經聽不到她們的詩了。沒有人認為被處決的人有罪。她們的遺體,卻由招來的賤民掘坑埋葬。觀者無不義憤填膺:“怎會有如此殘酷的事!”

“就這樣給埋了,連一般老百姓都不如啊!”

“為他們祈禱吧,可憐的人。”

“太閣的天下就要結束了。他如此作孽,神佛絕不會饒過他!”憤怒的聲一陣高過一陣,劊子手們愈發緊張。在處斬土丸生母阿茶夫人、於十丸生母佐子夫人、阿萬夫人、與免夫人、阿子夫人、伊滿夫人時,聲討暴行的怒濤已徹底淹沒了整個刑場,直令地動山搖。輪到世智夫人時,才處斬了十六個女人。少將夫人、左衞門夫人、右衞門夫人等緊隨其後。接着,一御台的女兒阿宮、阿菊、喝食等十三四歲的年輕夫人也被斬殺。當劊子手站到年僅十二歲的阿松身後時,終於有人忍無可忍,飛出一塊石頭。

右衞門夫人之女阿松抱住母親的遺體痛哭不止,得劊子手有些手足無措,一把揪起阿松披散的頭髮,硬生生把她拽翻,慌忙掄起了鬼頭刀。但大刀沒砍着腦袋,而是砍進肩膀,頓時,撕心裂肺的悲嗚響徹天空。嚇得劊子手連忙對着埋葬屍體的賤民們大喊起來,賤民慌忙把還未死掉的阿松扔迸了葬坑。即將受刑的佐伊、古保、假名、竹等人起身就要逃跑。她們還都是些十五六歲的少女,自然被嚇破了膽。現場一片混亂,三條河灘在青天白下描繪着一幅人間地獄圖…

圍觀人羣中有當場昏倒的,也有嘔吐不止的,還有掩面而逃的,也有一絲不苟把當時情形記錄下來的。沒有一人不覺得天昏地暗、血雨腥風。行刑時間不到半個時辰,可是,從頭至尾看完的恐怕沒有幾人。所有看到今情形的人,在有生之年,恐難忘卻這一幕血腥。

“太閣太可怕了。”

“不,那不是太閣大人的指示,全都是石田治部那個惡鬼的意思。”

“唉。一旦秀賴主宰天下,治部就可為所為了。”不僅是京城百姓,就連武士,也有不少人把這次慘劇的責任推到三成身上。人們都在懷念從前的秀吉。三成的處境變得甚是尷尬。在百姓眼中,他是一個勢利小人,其桀驁不馴招致了庶民的巨大反

“您都聽見了吧,治部如今是千夫所指。”監斬的三成等人離去後,一名在河灘上一絲不苟把整個過程記錄下來的武士走到橋下,抬抬頭上的斗笠,對另一名主子模樣的男子道。

“是啊,他借為太閣立威的幌子,濫用權勢。”男子答了一句,向寺町方向走去——他便是來觀刑的酒井忠勝,武士便是家臣杉原親清。

“雖説他處心積慮為主人樹立權威,也算忠義之舉,可因此遭萬人唾罵,實不合算。”

“是啊。所謂忠義…咱們德川氏中,本多正信算是最招人恨的了。不,或許我和井伊比正信有過之而無不及。算了,不説這些。好不容易把今的情形記了下來,趕緊回去向大人報告吧。”説完,忠勝吐了口唾沫“戰場上倒也無所謂,可對一羣手無寸鐵的婦孺大開殺戒,真讓人看不下去。”

“屍體就那樣被踢到大坑裏。”

“簡直是畜生的墳冢,令人噁心。”

“咱們大人平時可連條蟲子都不肯殺。”

“先不説這些。親清,你打算撰文責備誰?天、地、太閣,還是治部、西丸夫人、秀賴公子?”親清嘖嘖道:“大人真是慈悲心腸。”

“這麼説,你還是要寫三成?當然,不這樣寫,百姓也不會答應。百姓擁戴太閣啊。”

“可太閣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否則今的事也不會發生了。”

“這才是癥結所在,人的眼睛總有看不到的地方。年齡的增長固然會導致這種悲劇,可對權力的慾望也是原因之一,況且,太閣還是晚年得子。這次事件之後,大人就會進京了。”忠勝仔細向家康彙報具體情形時,家康卻不發一言。忠勝很想知道家康的心思,便誘他開口:“太閣和關白都很不幸。”但家康含混地説了幾句,第二,便去了伏見城。

其實,家康確實覺得無話可説。人因慾望產生衝突,孰善孰惡難以區分,即使區分清楚也無意義。任何一方都有責任,又都值得同情。只有當秀次與其兒都被處決,人們才意識到秀吉的老朽與急。秀次切腹之後,秀吉忙上奏朝廷,要求罷免秀次關白之職,並嚴令拆除聚樂第。剛一決定讓前田利家任秀賴的輔政大臣,他就忙不迭地大宴賓客…更可笑的是,他得知大明國使者李宗城已從北京出發趕赴釜山,竟高興得手舞足蹈“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戰事終於有了結局。哎呀,我以前提到的那樁婚事…”秀吉回頭把家康叫到面前,不管家康是否樂意,硬是把茶茶之妹給了秀忠。達姬以秀吉養女的身份出嫁,雖説德川氏並未拒絕,可指定這門婚事時,從秀吉身上,既看不見昔把朝姬硬給家康時的大膽豪放,也覺不到無所畏懼的魄力,相反,他令人覺得倒像是故意在取悦家康,有些卑躬屈膝,似是家康在施捨他。

婚禮在九月十七舉行。秀吉的不少近臣並不為此高興,可秀吉卻備覺安心。只要家康一直作為親戚輔佐他,諸大名就不敢作亂…婚事儘管有強迫的意味,可秀吉的如意算盤還是成功了,他不喜上眉梢。

太閣真的老了,家康認為,加速其衰老的直接原因乃是秀次之事。從前的秀吉,一提到作戰打仗,立時神百信,可是骨之間的紛爭卻從不曾這樣讓他身心俱疲。十一月初,秀吉病倒。

此時,釜山的小西行長等人正與沈惟敬密議,尋找一個糊大明國使節李宗城的辦法,妄使議和成功。伏見城裏則謠言遍起,説聚樂第被拆之後,運出的器物上附着秀次妾的亡靈。秀吉自此胡話連篇,他似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