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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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團結合作而不是內鬨。”子求饒般地説。
這時,他們同時看到憂河邊有一個公安局的派出所,門口停着兩輛中華牌山地自行車。這座城市是山城,倒少見有自行車。韓愈心下疑慮。然而他卻不願多想。他們都是北方人,善於騎術,便縱身而上,開始逃亡。
這天的太陽非常毒辣,柏油路上甩着他們縮水了似的影子,韓愈從未意識到他們的身體竟有這般卑瑣。
一生一世難得有這種清靜。路途中,他們極想遇上哪怕個把行人,卻滿目僅是絕好風景。只見有村鎮鄉居,遊樂場館;亭台館榭,政府樓舍;石林秀湖,廠礦企業;摩巖佛像,外商公司;纖陌田野,鄉間別墅。人都棄世而去。而那大佛,隨他們行了一程,便慢慢地滯後而最終看不到了。一路上,夫間也沒話。
傍晚,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座石橋,橋上打一橫幅,上寫“歡各界人士前來樂止縣投資合作”原來不知不覺間竟就要逃出憂山。韓愈覺得太容易了一些。
隱約見那邊樹影婆娑,似聞鳥鳴。子這時一股坐在了地上。子説:“我累了。再也不想走了。”韓愈説:“不行,我們還沒逃出憂山。”這時他心中卻對憂山充滿留戀。
“逃出憂山?”子象學外語一樣複述韓愈的話,使他到陌生。
他使用了“逃出憂山”這幾個字,而不是“走出憂山”或“離開憂山”甚至“告別憂山”這是一種立場或態度麼?憂山是危險的代名詞。但韓愈到這樣的結論仍然很表面化。
他便含混地重複:“是逃出憂山。”
“那麼,就算是逃出憂山,休息一會兒又有什麼不好呢?”子的聲音柔軟,象海妖的歌聲。這時晚霞從西邊化開來,點燃深不可測的三原。周遭的稻田、樹林、小橋和水都自成格局。憂山的恐怖,彷彿正在不可避免地幻化成韓愈畢生尋找的一種美妙覺。韓愈心中告誡,這無非又是一個騙局,但他卻不能抵禦其誘惑。那兩輛拾來的自行車便在他們面前偎立。子以濛的眼神打量它們,韓愈心為之一動。韓愈想到他終於挫敗了子企圖在大佛腳背上與他重逢的陰謀,但這一天他又確實與子結伴同行。這的確是一個悖論。兩人同行這樣的情形,算來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因此,他以另一種形式遭遇了失敗。子一直善於臨場發揮,化敵為友,利用危機做為台階,因此,她最終有可能成為他們關係中的勝利者。
“告訴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又在想什麼?”樂止縣快到了,果然,子的語氣漸趨強硬。
“沒想什麼。”
“你是不是在想,要是我們早點重遊憂山,我們的關係也不會惡化到這種地步?”
“未必”
“你為什麼要急着逃出憂山?”
“不是你要逃命麼。”
“誰要逃命呀。”女人便冷笑了一聲,好象是看透了韓愈的虛偽,同時看到了他的結局。韓愈回憶起一路上車船輾轉的艱辛,想起離開北方那座城市時的無奈心情,對於憂山便愈發產生了幽幽的情。
他的問題在於他不知道女人把什麼看得更重。他缺乏要挾她的辦法。四年中,他費了許多時機。現在,他肯定又在費一個大好時機。憂山危險表面之後的東西,可能就隱含在這裏。
北方那座城市中的一切現在畢竟已在覺上很疏遠了。
這時暮沉降下來,天空中逐漸鋪排上星星,一會後,已能分出星座的形狀。這星星,在北方那座城市被燈火和廢氣污染的夜空中,是始終隱遁的。此時的星空似乎什麼地方與平常的星空不同。韓愈子的臉有一半融在星光中,顯出年輕的假象。出了一會神,這張臉依在了韓愈的肩上。韓愈大出意料,沒有能夠避開,被一陣核輻擊中的覺所襲,心裏猛烈地想吐。一旁的石橋的輪廓,開始模糊着後退。但這般也不能持久,因為野地裏寒意已從四面冒出,竟有秋冬之的氣氛,全然不象時令應有之象。韓愈逃出憂山的意志弱化了。他轉眼見不遠處有一個路邊小店,心想今晚確實也不能再趕路,便示意到裏面過夜。
這店是隨處可見的那種農户開的小飯館,兼做客棧,主要招待長途汽車司機。裏面黑暗萬分。他們招呼了一聲,沒人響應。所幸,他們還是找到了一柄蠟燭,一包火柴。又憑它們找到了一些冷食。兩人胡亂吃了一氣,又找到了一張較乾淨的牀鋪。韓愈猶豫着,心想他們很久都是分牀睡的。
但是在這個夜晚,韓愈與子樹藤一樣纏繞一起。
他吻她全身,打着抖。他們已有很久沒有同過牀。韓愈正行事,卻見一束星光猛然從窗外刺入,象一道刻薄的眼光,察他們的全部行為。韓愈頓然不行。
“睡吧,”韓愈沉悶地説,好象是一個童男,為自己的行動到羞澀和不安。然而他隨即振奮地想到,他居然在最後一剎那間戰勝了子的誘惑,避免了重蹈四年前憂山小客棧中的覆轍。
他們還在憂山啊。
韓愈突然忘記了北方那座城市到底是哪座城市。
女人又開始泣。這種泣韓愈以前也曾聽到,一如竹簫。
半夜,韓愈被強烈的覺拽醒。窗外一顆星星好大好大,正把光芒在他臉上狂吻。星星怎麼可能有這麼大呢?而且那光芒吻在臉上,確實具有針扎的實。
昨夜就是這顆星把眼光探入的。韓愈心一懍。這時發?現子不在身邊。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沒有聽到回答。
韓愈湊到窗口,看到外面廣闊的田野被星光映得雪亮。巨幅的夜空好象正在熊熊燃燒。他衝出房間,看見小石橋上磷火閃閃,停在門口的自行車已經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