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舊髮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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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辦公室的屜裏,藏着一隻髮夾。髮夾外殼是塑料做的,淺紅,很陳舊、很老氣,一看就知道是七八十年代的作品,現在市面上早已絕跡。可我把它看得很珍貴,它不僅藏着我的一段初戀,也藏着我深深的悔恨和無盡的思念…
八十年代初我考上區裏的高中,和我一起進高中的還有我們大隊的小蓮。小蓮雖和我是同一個大隊,但不是一個生產隊,她家隔我家有半里多路,隔着一小山堡。小蓮的父親是國家幹部,在一個公社的糧店當主任,而我們家是的的道道的農民,按現在的説法説,兩個家庭不在一個層面上,加之又不是一個生產隊,雖然認識,但兩家平時少有來往。讀小學時,我和她只同過四年,之後她便轉學到她父親工作的那個公社去了。她父親工作的那裏沒有高中,讀高中時她只得又回來。小蓮本來就比我大一歲,更加之女孩子發育早,這時我見到她時,她已是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
我生來靦腆,一見到女孩臉就紅。報名那天,雖然我一眼就認出了她,也奇怪她為什麼在這裏報名,但我不敢問,還裝作不認識似的,從她面前經過時,低着頭一掠而過。倒是她很大方,看到我後,馬上叫住了我,還驚喜地説,怎麼不認識我了?我是小蓮啊!既然她叫了我,我當然不能繼續再裝了,只得回過頭來,故作驚訝狀,喔!是你呀!你怎麼到這上學來了?小蓮高興得像只小兔,一下就跑到我的面前,説我爸哪沒有高中,我當然要回來呀!我看了你的報名冊是十五班,我也是十五班,這下好了,以後回家我們就有伴了。我卻淡淡地還帶着幾分諷刺的口氣説,我可陪不上你這大公主啊,你回家可以坐四個輪子,而我卻只能坐11號。那我就不坐四個輪子,陪你也坐11號。説完格格地一笑,像一隻兔,跑了。
説老實話,讀小學時,雖然同學四年,但我對她印象卻不是很深。那時男孩和女孩本來就很少講話,何況她出身高貴,吃的、穿的、用的都比我好,導致我對她產生了一種沒來由的仇視,打心裏就瞧不起她那當公主的作派,當然和她就更沒話説了。四年時間就像做夢一般,一晃就過去了,隱約記得的也只是一點殘餘,過程早忘得一乾二淨。這次的相遇,雖然她表現出了少有的熱情,而我卻不以為然,我還是認為我們不是一路人,當時和她的寒暄也是出於禮貌,虛以委蛇,並不是出自我的真心。
開學第一天是選班幹部,不知是因為她人長得漂亮,還是她耍了什麼手段,經班主任提名,她被選上十五班的班長。而成績向來不錯並一直來都當班幹部的我,卻什麼都不是。我到十分沮喪和委屈,同時也對小蓮產生極大的嫉妒。心想:你不就長有一副漂亮的臉蛋嗎?一隻花瓶,有什麼了不起的,咱們在學習上見高低吧!
説句不謙虛的話,我對自己讀書是很自信的,雖然我的家境不好,課餘時間大都是在幫家裏幹活,用在學習上的時間很少,但我讀書有自己的訣竅,老師在課堂上上的課,我只要用心聽了,在課堂上就可以全部消化,本用不着課餘時間,從小學到初中,一直都這樣。這回上了高中,我想也是不會輸給他人的。誰知,第一週我就掉了鏈子。星期六那天,化學老師上完課後,給我們佈置了一些作業,要求我們做完就可以回家了。好多同學都了作業,我卻被一道題給難住了,怎麼做都不對,正在犯難時,小蓮走了過來,問我怎麼會事?我在等你回家呢。原來小蓮了作業後,一直在寢室裏等我,見我還沒出來,才來教室的。這時我心裏正躁着,便沒好氣地回道,你先走吧!我不要你等。小蓮説,不,我要等。要不我幫幫你?説着走了過來。我更加來氣,好像遭到奇恥大辱一般,把手往外一揮,誰要你幫,你給我滾。説完我又埋頭去做我的作業。我想她一定是會被氣跑的,而我要的就是讓她走,我不能讓她看我的笑話。我做了好一陣,至少有一個小時吧,終於攻克了這道難題。當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站起來,朝身後一看,小蓮還坐在我背後在等我。她的眼睛有些發紅,分明是剛才了淚。這時我到有幾分內疚,覺得剛才不該這樣對她,雖然心裏是這樣想的,但要在她面前説軟話我是不幹的。我走到她面前説,你怎麼還沒走啊!這時候了哪裏還有車。小蓮站起來説,我不坐車,我和你一起走路。我還能再説什麼呢?就這樣,在高中開學後的第一週,我和小蓮一起走路回家,到家時,天已黑了好大一陣。也就是從這一次開始,我開始慢慢地對她改變看法。
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她的成績竟然強於我。第一期結束,試考成績單下來了,我的成績雖然不是很落後,但只能算中上,而小蓮卻是門門第一。在她面前我到無地自容,很沒面子,我甚至有些懷疑我的智力。雖然我非常恨我自己,但對小蓮我開始服氣了。因為我除了佩服她的聰明之外,我更佩服她的勤奮——我們每天早自習走進教室時,總看到她一個人在教室裏,我敢肯定,她每天至少要比我們早起來一個小時。而我卻恰恰相反,太喜歡睡懶覺了,不要説早起,就是打了起牀鈴,都還要在被子裏賴上幾分鐘,甚至還盼着打鐘人忘了打起牀鈴。
本來就有些自卑的我,現在又加上成績的不如她,使我到更加自慚形穢了。覺得自己到底不是和她是一條道上的人,還是遠離一點的好。於是,在學校我便有意識的疏遠她,故意躲着她,而她見我躲她時,卻千方百計地接近我,親近我,想方設法地和我拉近距離。在學校時,空閒的時間有限,躲一躲也就過去了,可每到週六回家,怎麼也是躲不過去的。有時候為了躲開她,我進了寢室就故意磨蹭,想讓她等得不耐煩了一個人先走,可她不管我磨蹭多久,她總是那麼的有耐心,多久她都等,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有一次,週六放學了,學校要留她開一會兒會,她趕忙走到我面前對我説,你等我一下,學校要我開一會兒會,不會太長的。我嘴上雖然答應,心裏想的卻是趁機快點走。當我走了約半個小時的時候,一輛班車在我面前停了下來,小蓮從車上跳下來,笑地説,你真想逃啊,告訴你,在我面前你是逃不掉的。我尷尬地笑了笑説,沒有啊!我是等你好大一陣,看你沒散會,我才走的。你不是可以搭車嗎。你不要説了,我知道你不願意等我,不喜歡和我一起回家。突然她轉過身來,一雙美麗的眼睛直視着我,眼裏還閃動着的淚花,期期艾艾地説,我們是一個大隊的,小學又是同學,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哪做得不對,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你説出來,我可以改嗎。你這樣對待我,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既然她把話已説到這個份上了,我還有什麼藏着掖着呢。我説,你是幹部家庭,又是班幹部,成績也比我好,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兩個層次上的人,是我覺得不好意思和你在一起。你不覺得我和你在一起有點丟你的醜嗎?小蓮説,你錯了,你前面的那兩點,本就不是什麼理由,至於成績嗎,那是我花的時間比你多,只要你多花點時間,我敢保證,你肯定要超過我…你以後不要這樣對待我好嗎?當他説完最後那一句近乎央求我的話時,我看到她那清澈的明眸裏淚水在打旋,雖然她在極力控制,但兩顆晶瑩的淚珠還是沒控制住,滾落下來。我的心一下子軟了。這時候,世界上有哪一個男人心還硬得起來呢,即便是鐵石心腸,他也會在一柔弱女子的眼淚面前被融化。
自此,我和小蓮不再疏遠了,情的對接線在漸漸地拉近。
高中時期,雖然學校嚴學生談戀愛。由於小蓮長得太出眾,太惹眼了,好多男生還是冒着被學校處分的危險給小蓮寫求愛信。其中有兩人追得就特別厲害。一個是區武裝部長的弟弟小攀。他每天以兩封信的速度在一個星期之內一連給小蓮寫了十四封求愛信,小蓮一封都沒看,也沒答理他,而是來一封撕一封。小攀誤以為小蓮是默許了,又寫了第十五封信並親手給小蓮時,小蓮這才生氣地對他説,你快把信拿回去,不然我就給老師了。我現在不想談戀愛,你就死了這份心吧。另一位是某局長的公子何,他做得更直白,只要學校一放學,他就來找小蓮,要邀她出去散步,多次被拒後,仍不死心。有一次也不知他從哪來了一張摩托,要邀小蓮進城去看省歌舞團的演出,小蓮不去,他便藉助武力相要挾,小蓮沒辦法只得告訴老師。後來學校把情況告訴了何的父親,把何轉了學,她才徹底擺糾纏。雖然小蓮拒絕了那麼多男生的求愛,但她和我卻走得越來越近了,我也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她,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愛我,我不敢問,我怕問了一旦她不是這麼想的,會破壞我們目前的這種融洽關係。一次,週六我們又一起回家,剛上到一條抄近的小路上時,從草叢裏竄出來一條蛇,小蓮走在前面,她腳伸去,蛇正好探出頭來,她的腿差點就要和蛇作親密接觸時。她嚇得哇地一聲大叫,轉身就撲進我的懷裏,嘴裏還不停地叫着蛇、蛇…我定神一看,蛇早已溜走,我拍了拍她的後背説,不怕,蛇走遠了。她卻還緊緊地抱住我,身上仍打着哆嗦。正值夏天,我倆都只穿一件汗衫,肌膚的零距離接觸,我聽到了她的心跳,也聞到了她的髮香,還有她那海綿般柔軟的身體。我先是呼停止,接着是心的一陣狂跳,好像渾身的血都湧到了頭頂。這時靦腆退讓給衝動,慾望戰勝了理。我情不自地勾下頭,把嘴向她的臉龐伸去,深深一吻,而她不僅沒有拒絕,而是上她那滾燙的嘴,與我對接…我説我愛你,她也説我也愛你。兩張嘴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完後我問她,那麼多男生追你,他們都比我的條件好,你都沒接受,為什麼單單愛我呢?她説,我也不知道,也許這就叫緣份吧!接着她又説,不過我們現在都得把愛藏在心裏,好好的把我們的學習搞好,等我們都考上了大學,再確定我們的關係,好嗎?我點點頭。
我們彼此承諾了對方之後,便把愛深藏。在學習上互相幫助、互相鼓勵,並約定我們報考同一所大學,到那時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收穫甜了。我們充滿着對幸福的憧憬。
三年很快就過去了,最後的衝刺已在眼前,我和小蓮都作好了拼搏的準備。可是,就在高考的前一個月,我家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父親的哮病發作了。那天,他幹活淋了點雨,一回來就不停地咳嗽,併發起了高燒,到了半夜時,突然病情急轉,只有出氣,不見進氣,手腳冰涼,全身除了心窩裏有點熱氣之外,好像死了一般,嚇得我的兩個妹妹哇哇大哭。我媽對我説,老大,你和你妹妹把你爹背到公路上等我,我去叫生的手扶,馬上送你爹上醫院。我媽一説完就出了門,我便把父親往我背上一拉,兩個妹妹在後面緊緊的扶着,就沒命地往公路上跑。經過醫生的緊急救治,我父親活過來了。幸好那天是星期六,我在家,如果我不在家呢?我不敢往下想。回到學校後,我突然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不考大學了。我不能為了自己讓父親過早的離開人世而後悔終生。當然這個想法是不能告訴家人的,但小蓮必須要告訴。當我把這個想法給她一説,就遭到她的強烈反對。我倆吵了好一陣,到最後還是誰都説服不了誰。小蓮見我棄意已絕,便説,那好吧!你不考我也不考了,我陪你。我一聽,嚇了一跳。這怎麼能行呢?我放棄是因為父親,我是家裏的老大,又是家裏除了父親之外的唯一男人,我有責任擔當,而她既沒責任也沒義務,只是為了我竟不惜斷送自己的美好前程,作出這麼大的犧牲,這代價也太大了。我不能太自私,必須得攔住。我想了想後説,那好吧!我答應你,我考。這時她臉上才出笑容,像一朵剛綻放的花。其實我是騙她的。我答應參加試考是為了讓她放心,讓地不要為我擔心,沒有任何思想負擔地去接這次試考,而我只要在試考中裝裝樣子,裝作沒考好不就行了,到時她也不會怪我。
又過去了一個星期,我們從家回學校,在路上小蓮告訴我説,我哥買了輛摩托,是後三輪的,我已給我哥説好,以後你爹發病了叫他一聲就行了,快的。我問,是不是你要你哥買的?小蓮説,我那有那本事啊。怎麼不好嗎?我説當然好,只是以後怕是經常要麻煩你哥了。小蓮笑着説,你考上大學了,以後有了自己的小車,在路上碰見他了只要捎個腳就行了。我也玩笑道,我的舅老爺怎麼是捎,得小車接送呀。這時小蓮卻滿臉嚴肅,一本正經地對我説,你必須向我保證,不要騙我,一定要考出最好成績,實現你的大學夢。我聽她這一説,心裏咔噔了一下。難道她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不知所措。她又把我拉住要我站在她面前,一雙犀利的目光緊緊地視着我,並以不可抗拒口氣説,你看着我的眼睛,不準撒謊,你向我起誓。在這種情勢下,又面對一個真心對你的姑娘,我還能説假話嗎?頓時,昔心構築的謊言大廈轟然倒塌。我除了動還是動,於是我説,我起誓,我一定要考好,一定。聲音雖不大,但説的是真心話。暗下也在告誡自己説,我不能再欺騙她了,一定要考好。
高考成績出來了,我高出重本錄取線十三分,大學夢實現了,這讓我高興得一連好幾個晚上都睡不着。可是高興之後我又有些失落——小蓮卻落榜了。不知為什麼她連錄取線都沒上,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去問她,這是怎麼會事?這不像是你的真實成績嗎!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小蓮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説,我能有什麼事瞞你呀。不要胡思亂想。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考得這麼差的,也許是試考時太緊張了吧。
上大學去的那天,她送我去公路上等車,我對她説,你基礎好,就再復讀一年吧,明年再考,一準考得上,我等你。她點點頭説,好吧。又囑咐我,到學校後,只要安心讀書就行了,家裏你只管放心,有我,我會幫你照顧好的。説着從頭頂上取下一隻髮夾放在我手中,我沒有什麼好送你的,就送你個髮夾,作個紀念吧,想我時就看看它。我也在身上搜了一陣,最後從匙鏈上取下一把指甲剪,説我給你也留個紀念吧!小蓮看了看説,我會好好珍藏的。説話間,班車來了,我倆在依依不捨中握手告別。
到學校後,我經常收到她寫給我的信,在信中她總是説她自己很好,鼓勵我好好讀書,家裏的事不要擔心,她會幫我照顧好的。我要她復讀她也答應了,可當我放假回來,才知道她本就沒去復讀,我有些生氣問她這是為什麼?她反而安我説,我們女人不像你們男人,年齡一大就讀不進書了,生理上決定的,沒辦法,還花那錢做什麼,要是又沒考上不是更醜嗎!你現在已是大學生了,家裏有一個就行了,我以後就為你生孩子,做家務,好好地伺侯你們,讓你安心工作不是更好嗎?她説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若一個家庭兩口子都是工作狂,那還有家的温暖和温馨嗎!小蓮又笑着説,我一個鄉下女人,你以後不會變心一腳把我踹了吧?我發誓道,我向你保證,我以後就是當了國家主席,也一定娶你做我老婆。她聽了哈哈哈地大笑,樂得像個孩子似的。
四年的大學生活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在頭三年多的時間裏,我們倆每月至少保持兩封信的聯繫,可到了我畢業的最後那半年,只在開學時收到過她的一封信,以後就再也沒收到她的信了,我雖然給她寫了好多封,可她就是不回。怎麼會事呢?是生病了,還是發生了什麼?我好納悶。只得寫信回去問我妹妹,妹妹很快就給我回了信,信上説,小蓮姐已經結婚了。我一聽道這消息,肺都差點氣炸了。不是説得好好的,她非我不嫁,我也非她不娶,言猶在耳,她怎麼就背信棄義了呢?一怒之下,當晚我就寫了一封言詞烈,並伴有諷刺、詛咒、謾罵等內容的長信給她,雖然我知道她看了也不會回的,但我已經把鬱結在心裏的憤怒吐了出來,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暢快多了。
畢業後,我被分配到縣某局,報完到,領導批了我幾天假,要我回家看看。我一回到家,我媽就告訴我説,你上大學的這幾年,多虧了小蓮,她每隔兩三天就上家來一趟,一到家就幫着幹這幹哪,忙過不停。你爹在你上大學的這段時間裏,又發生過三回像上次那樣的大病,都是小蓮喊她哥幫着送醫院的,有一次我也病了,把你爹送到醫院後,她還在你爹的病牀前守了三天三夜,眼睛熬得全是血絲,又紅又腫。她還給家裏送了好多次錢,都是一百,兩百的,叫我們給你寄去,並反覆待讓我們不要告訴你。你現在畢業參加工作了,時間一定去看看她,她可是個好姑娘啊!我小妹也説,是呀,她還給我和姐買了好幾次衣服呢。我聽了,雖然對她為我家所做的一切非常動,可她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要嫁給別人呢?這點説什麼我都是不會原諒的。也正因為有了這一點,她所做的一切都成為徒勞。就像一個殺了人的人,那怕在他殺人之前做了一百件、一千件好事,也抵不了他殺人的罪一樣。所以,儘管我媽和我妹説了她許多好話,仍然沒有化解我心中對她的憎恨。我生氣地説,她好個,她要是好,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要嫁給他人?難道我一個堂堂大學生還配不上她一個鄉巴佬嗎?我媽説,你不能這麼説她,她急着嫁人自有她嫁人的道理。你想想,她比你還大一歲,今年該有25了吧,這麼大的姑娘在農村已是老姑娘了,不嫁人怎麼行?再説你和她只是你們私底下説説,又沒定個八字,能成不能成還是兩個字,誰知道你到外面找沒找啊?你讓她傻傻的等着,到時你把他摔了,她不更丟人嗎?妹妹也幫着説,我看小蓮姐是愛你的。我經常看到她在沒人的時候就拿出你送她的指夾剪看,有時候還捧在臉上親呢!
不管怎麼説,她背叛了我們共同立下的盟約,棄我他嫁,就是對我的傷害,這一點我是一輩子都是不會原諒她的!
第二天,我媽又搬來父親勸我。父親説,人總得講點良心,你不在的時候,要不是她,我早見閻王去了。我看小蓮嫁人一定有什麼隱情,要不然她不會那麼不聲不響,連我們也沒告訴一聲的,你去看看她,當面問問不就清楚了。父親的話説得有道理,我答應有時間了去看她。父親又告訴我,小蓮就嫁在不遠的牟家莊村,男人是開小四輪的,姓屈,聽説家事還不錯。你去看她對人家態度要好點,不要像是去興師問罪的,我點了點頭説,知道了。
可是幾年過去了,我到底還是沒去。有好幾次,我是作好了準備要去的,可每次到了臨出發的時候,我腦海裏去與不去的兩種思想就開戰了,並且每次都是不去取得勝利。我知道那是我的自尊心在作怪,但就是自己説服不了自己,也許這就是我格上的缺陷吧!有時候格上的缺陷比無知更可怕。這是我後來才明白的道理。
五年後的一天,我的小妹給我打來電話,説小蓮姐病逝了,問我是不是回來送送她。我問小妹,她得的什麼病。小妹説,聽説是癌症,整了好久,花了十幾萬,還上過省城,都沒整好。我聽後心裏不由地襲來一縷冰涼,畢竟我們有過那麼一段戀情,並在記憶的角落裏還能找到那段美好的回憶。不過很快就被另一種聲音給攔住了。你去看她,她算你什麼人?情上你虧欠她嗎?果然傷頓消。於是,我對小妹説,我工作忙,不開,就不回來了。再説她和我也早就沒什麼關係了,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説完我就把電話掛斷了。
第二年過節,我回家過年,走到村口碰到了小蓮的父親。這時的他已經退休回家,滿頭白髮,老多了。他手裏拿着一瓶酒,看得出是剛從商店買來的。他看到我後,要我等他一下,他給我説句話。我要子帶孩子先走,我停了下來。老人走過來説,你先在這等等,小蓮給你留得有件東西,我取來給你。我問是什麼東西?他説,等一會兒你看了就知道了。老人的家就住在前面的水井埡上,不到十分鐘就回來了。老人把手裏的一個布包遞給我,説這是小蓮臨走時給我的,她要我一定要親手到你手中,還説你只要拆開一看,就什麼都明白了。説完扭頭便走。聽得出來,他説到後面的那兩句話時,聲音有些打顫,喉嚨裏也有些哽咽,顯然在抑制着心裏的極大悲慟。
我望着老人離去的背影,心裏好一陣隱痛。彷彿中小蓮出現在眼前,她滿臉是淚,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倏忽間,我的自尊沒有了,鼻子有些發酸,視線也有些模糊。
我鎮定了一情緒,開始看手裏的布包。布包是一件舊汗衫做的,針腳縫得很密,一看就知道縫製者很費了一些工夫。布包沉甸甸的,也不知裏面裝的是什麼,我掏出身上的小剪刀,望裏一紮剪開包布。打開一看,裏面全是鞋墊,有好幾十雙,我翻了翻鞋墊,在鞋墊中間找到了一封信。信很厚,至少有七八頁紙。信封上寫着我的名字,打開封皮出信箋,一行行我十分悉的字跡便立刻躍入我的簾。信是這樣寫的:親愛的小軍: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可能早已離開了人世,但我不管是到那裏,我都是愛你的,即使到了天堂,我也會為你祝福,保佑你和你的家人平安、幸福。
天不假年,我沒有辦法。其實我並不怕死,只是我還有許多心願未了,尤其是你。從你畢業的那時起,我們就斷絕了來往,甚至在我即將赴黃泉路之前,我們也沒能見上一面,本來我是有一肚子話要對你説的,可現在卻沒機會了,留下了終身的遺憾。我們今生沒有緣分,來世我們再作夫吧!到那時我們一定要把今生的失去全部補回來。
小軍,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認為我背信棄義,是個無恥的壞女人。活着時我不想解釋,是不想讓你為我背上沉痛的生活包袱,不想讓我不幸的陰影籠罩着你的生活,我們現在陰陽兩隔了,我再也不能把我的秘密一起帶走,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我現在就給你説説我的幾個秘密吧!但你知道後一定不要太吃驚,也不要自責和難過,要是那樣我在泉下會難過的。
你不是記恨我背叛你另嫁他人嗎?告訴你,其實我是做夢都想嫁給你的,只是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件不恥之事,我再無顏與你面對。就在給你發最後那封信的那天,我發完信從鄉里回來,在路上我被人強暴了。當時我想到死,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有誰知道我的冤屈呢?我也想到告發,既然事實已經構成,告發了也找不回自己的女處之身,仍然於事無補。所以這兩條路我都沒有走。我知道你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我既然已經變成了殘缺,我就失去了做你子的資格。如果不把真實告訴你繼續和你往,那是欺騙,純潔就會變成卑鄙;如果告訴你真實並求你原諒,那是一種自私,這會讓你一生都將背上沉重的十字架,你會幸福嗎?這兩種我都不能做。我記得有一哲人説過,愛,獲得和擁有是一種愛,放棄也是一種愛,後一種也許會更偉大、更高尚、更具有一種人之難為之為,因為後一種愛他是把全部的愛都給予了對方。所以我選擇了後一種。我知道我這樣做,你會誤解我,但我只能這樣做。也只有這樣做我的心才會獲得安寧,你才不會有心裏陰影。雖然一開始你會恨我,會傷心,會痛苦,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傷痛是可以談化的。何況你是大學生,要找一個比我強的女孩輕而易舉,只要找到情投意合的人了,情就有了新的寄託,就有了轉移的目標,這種傷痛就會很快的癒合,你的恨就會慢慢地消失。到那時即使我不給你講我離開你的原因,你也可能不會再追問了。小軍,你知道嗎?我嫁的那人就是強暴我的人,開始我恨死他了,恨不得殺了他。可是他還算有良心,對我很好,尤其是在我得病之後,他四處為我求醫問藥,讓我很動。一個毀了我、世界上我最恨的人都可以讓人動,你還找不到一個讓你深愛的女人嗎?
我再告訴你第二個秘密。你不是想知道那次高考我為什麼沒考好嗎?告訴你,那是我故意的。你擔心你父親的病,在高考前你要放棄,我做了你好久的工作,跟你生了氣你才答應,後來我也想了好久,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拋開你的孝心不説,你是家的老大,你有這樣的責任,要是我我也會這樣。為了讓你放心,我先是動員我父親幫我哥買了輛摩托,這樣你父親發病送個醫院什麼的就不用擔心運輸工具了。當然買摩托也不是完全為你父親,平時不是還可以跑跑運輸嗎。接着我就想要留還是我留下吧,你們男同志上了大學比我們女同志作用大。再説,我既然愛上了你,我為什麼就不能為你作出一點犧牲呢?於是,在試考時我就故意往錯處做,你想這樣還能考好嗎。小軍,你知道了不要有任何內疚,這完全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今天之所以告訴你,並不是要你負疚,只是想説明一點:我愛你,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可以付出。只要你在明白真相後,不再記恨我,我在九泉之下就到欣了。
還有一個很小的秘密告訴你。你一定還記得我送你上大學去的那一天吧!不是我送你一隻髮夾你送了我一個手指剪嗎?不知你是否還保存着,反正你送我的指夾剪我一直珍藏着,我走也要把它帶走,到了那邊我還要用。髮夾你要是沒丟,你開塑料蓋,裏面有一小紙片,上面我寫得有四個字:同生共死。我當時許了個願,等你四年回來就打開,要是字還在,説明我們可以做得到那四個字,要是字褪了,那就説明我們沒緣分。現在早已過去了四年,你幫我看看,還有沒有字。我估計字可能沒有了,要不然我們怎麼連生都不能同呢!我只是想知道真正的命運是不是和我許下的願相吻合。
小軍,你上學後,晚上我是多麼的孤寂啊!我便用納鞋墊來打發這段時間,我已為你納好了91雙鞋墊,本來是想做100雙的,在你娶我時我就帶過來,可是隻做到91雙時我就嫁人了,這個願望沒有完成,也完不成了。你就先收下這91雙吧,剩下的9雙算我欠你的,到了來世我再給你補上。你是汗腳,鞋墊墊的時間不要太長,要換勤點。
好了,我到有些累了,就在這打住吧!最後我還要再囑咐你一句,一定要多多保重,愛護自己,生活得幸福、快樂,在天國裏的小蓮會很高興的。
深愛你的小蓮即絕筆我只看完一頁,就已淚如泉,淚水擋住了視線。一看完,我徹底崩潰了,我恨不得放開喉嚨嘶喊、嚎叫。可是我在路上,有過往的行人,我不能這樣,我只能剋制。
我沒有回家,給我捎了個口信,我就又返回了縣城。一進門,我就打開我上學時的那隻皮箱,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那隻髮夾。我急忙開發夾的塑料蓋,小紙片上的字就映在我的眼中,四個字除死字有些褪之外,其它三字十分清晰。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情的閘門撞開,濤濤洪,飛奔直下,只像一匹繮的野馬,四處狂奔亂竄…
捶頭頓足一陣之後,我突然決定,明天就去看小蓮,我要在她墳前懺悔,把我的思念和愛戀向她傾訴,我要叫她在天國裏不要走遠,等我二十、三十、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