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只見孤燈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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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摯直直望着克里斯蒂娜,傷悲道:“適才你下手狠辣,置我於死地,又與我送信與否何干?在你心中,始終只有一個方臘。”苦笑幾聲,咳出一團血沫,握住折翎手臂道:“將軍,郝摯該死!”又咳幾聲,血湧入口,含含混混道:“我心中歡喜娜娜…便如同與將軍歡喜雲…雲…叛公主、毒將軍、死兄弟…郝摯…不悔!”説到此處,雙目緊閉,兩行熱淚自眼角滾滾而下。折翎聽後細細思索,心中猜得了幾分真相,再問時見郝摯不言,伸二指去探,卻是鼻息已無。折翎長長一嘆,怔怔對着手中信箋,忽聽峯下金人小營中一人喝道:“攻山!”折翎憑高下視,見折可求立在距峯一箭地外的火把處,揮手發令。營中金宋軍士各半,皆成隊列伍,擎了雲梯往峯下奔來。左峯約為砦牆三倍高矮,雲梯短不敷用,長則易折,實難堪大用。折翎獨立峯頂,見敵用雲梯,心中雖疑惑,卻是不敢大意。
放眼望營中軍士有源源不絕之態,遠超小營應有之數。側耳聽峯底兵卒腳步聲清晰如近,非是平該有之距。
心中忽想起諸葛武侯壘土攻城之事,不由大駭。又拾了支火把丟下峯去,只見金人以布包土,已在峯下堆起一座小山,山頂距左峯可登處僅有半截砦牆高矮。
幸得土山是金人入夜後方始積累,又恐驚了峯上人、因噤聲而緩慢,故而被克里斯蒂娜火光打斷時,山頂寬闊尚不足一丈,僅能容下三架雲梯。折翎發連珠箭將幾名在前敵軍落,趁空回頭遠望金人主營。
只見營中火光如舊,除巡哨軍士警惕望向砦中火光外,餘下士卒竟一動不動,營帳中亦無一名將出。折翎心頭雪亮,以真氣揚聲,大喝聲“劫營奪旗”又喝令道:“晏虎,率砦牆弓手上峯!李豫,攜餘下油料增援!”聲蕩山谷之際,又搭上幾支無翎,收取攀梯敵軍命。晏虎李豫各自尊令,或整軍或攜物皆上左峯。適才被砦中驚變駭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王趙二人雖聞折翎之聲,卻恐金人已有準備,遲疑不敢起身。只章興不疑有他,令至便躍起,大吼道:“弟兄們,隨我破營啊!”吼聲未落,已亮刀當先向金營衝去。王趙二人見章興已出,只得將牙一咬,亦率本隊人馬隨後向金營中衝突。
營火明亮,留守金兵本就難看營外真切,方才又被遠處砦子大火引了注意,對營外伏軍絲毫未覺,此刻見三隊黑衣勁卒不知多少、似從幽冥中殺來一般,膽氣先寒了幾分。又加營中鋭皆被調至峯下攻山。
此時雖有千餘眾在營,戰力卻皆屬二,故被章興當先殺了一陣狠的,便紛紛向後退卻。章興當先、王錦在左、趙破在右,三隊人馬如怒龍入海般向着金營中軍深入,當者披靡。折翎在峯上一夫當關,連珠箭不絕於空,將梯上兵士一一殺,但此番攻山者皆是悍不畏死之輩,趁着折翎羽箭空當,一點點向前迫近。
梯上金兵欺近,猙獰面貌已清晰可見,折翎探手箭壺,卻已空無一矢。矮身去搬峯頂所備木石,身後忽有百矢齊發,將梯上金兵了個乾淨。晏虎李豫帶兵齊至,將峯頂向着金人小營一面守得密不透風。
峯下折可求見功虧一簣,臉鐵青,不顧金人傷亡,再揮軍強攻。峯上峯下,征戰不休。土壘小山上屍身疊加,又將山高墊起數尺。金兵悍勇,就將雲梯架在同伴屍上,鼓譟衝殺。峯上弓手箭矢將盡,氣力亦是不加,出之箭多有傷敵卻少見斃命。
金兵當先者身中數矢,仍奮力向前,眼見便要登上峯頂,此時峯下,一軍士驚惶奔至,跪倒報道:“將主,大事不好!砦中兵馬突襲大營,前營已破,營中金卒與我府州弟兄聚在中軍抵敵,力恐不支,還請將主速速回援!”折可求聞報面數變,凝視攻山戰況狠狠道:“傳令!全力攻山,休顧其他!”話音才落,金人大營中傳來震天一聲彩,遠近皆聞。
折可求一愣,知大營事恐已不諧,若此刻回師,定然兩手空空,遂拔劍在手,揚聲喝道:“今夜必取此山,退後者不論金宋,皆斬!”眾軍見折可求親自督戰,個個奮勇,搶上山頭。
又有幾隊人馬,在小山之側填土擴建。小山上下人頭攢動,遠望如同萬蟻歸。折翎在山上看得真切,揮手喝道:“拋!”李豫帶人,將手中油料缸罐往峯下丟砸。
折翎接過李豫遞上的火箭,瞅準小山上最中心那人,松弦放箭。油罐中人破碎,火箭繼之而下,小山瞬時化作巨大燈燭,熊熊燃燒。山頂軍兵見油時已知火攻,卻無奈擁擠不堪,無路可退,此刻火起,皆做了燈。山軍兵大火臨身,拼命往山下擠,卻本擠不動,反將身上火傳給同袍,助增火勢。
須臾,三架雲梯皆被燒斷,落下焦木又引燃了山下雲梯木料,火勢蔓延,一發不可收拾。敗軍洶湧,反衝動小營營盤。折可求舉劍砍翻幾人,卻只是抑制不住,此時,一軍卒渾身浴血,前來報信。
在敗軍大中掙扎不出,只得隔空大喊道:“將主!主營中軍已破,將主與完顏元帥的將旗皆被奪去了!”折可求聞言渾身一震,穩了穩身形急道:“完顏元帥的將旗何時到了營中?”那浴血軍卒終抵不過敗軍推擠,被帶着漸行漸遠,只得大聲喊叫,聲音卻微不可聞。折可求難聞音訊,只得垂首嘆道:“本想建奇功,誰知卻是禍事一場!莫非真是我降金之報麼!”嘆畢,亦隨敗軍遠去。
峯上折翎見折可求敗勢已成,遂留下李豫觀望,自帶了箭手往峯頂另一邊戒備,等待接應襲營人馬回營。遠遠望見三隊人馬已並在一處,勢如疾風般出了營門。金營中處處起火,亂作一團,本無人阻擋,更無人追擊。
折翎又看了一陣,見確是安然,便留晏虎在峯頂,帶同李豫下砦牆開門相。門啓橋搭,隊伍恰至。當先兩人各扛了一面大旗,笑得合不攏嘴。
折翎見旗上錦繡,竟是兩面主將之旗,亦是喜出望外。將隊伍入砦中,使醫人裹傷,又撫讚揚一番,這才拉過自回砦便坐在大石上發呆的章興問道:“王趙二位堂主何在?”章興見折翎動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悲聲道:“是我貪功,害了王堂主!”折翎見他情狀,心知不好,忙追問道:“究竟出了何事?王堂主現在何處?”此時襲營勁卒見章興請罪,也陸陸續續跪倒一片,餘下站立的,面上亦是悲慟。章興以袖拭淚,答道:“適才襲營,我奪了府州帥旗之後,又看見不遠處立着一面金人帥旗。我見旗心喜,便直衝上去搶奪。王堂主攔住我,要我莫起貪念,收兵回砦。
我卻了心智,掙王堂主上前。營中守軍,本如土雞瓦犬,誰知護這金人帥旗的兵士卻是個個強硬。我一時大意,險些喪於敵手。王堂主拼命救護,身中數創。待殺退護旗兵馬,卻有一支冷箭將他倒…”説到此處,難以繼續,涕泣半響,續道:“王堂主臨終時,囑我託將軍護佑其女十二…趙堂主適才吩咐我待將軍勞軍後再行稟告,自攜了王堂主屍身往中坪去了。”折翎聞言亦是難過不已,見章興涕泗,念他功績、不忍苛責。揮揮手命跪地眾人起身,自轉往中坪去尋趙破。章興擦乾淚眼,一言不發隨在折翎身後。
地上跪的,皆是戰中得王錦救護之人,此刻亦起身隨折翎去了,折翎上了中坪,未作絲毫停頓,疾步來在原與巧雲居住房院之前。該處原本是一個寬敞所在,巧雲去時,舉砦集結,千人共聚亦不覺有何擁擠。
此時於夜中放眼望去,入目皆是新墳,幾無落腳之地。墳頭紙、金錢幡猶自雪白,山風穿林,嗚咽不停,惹人悲思。
最近處,趙破帶同趙王兩家家眷正守着王錦屍身痛哭。折翎來在近前,屈膝磕頭,長跪無語。身後自章興以下,個個如此,靜默無言。王錦之看了看折翎,哭聲更甚。
趙卻怒目而視,厲聲問折翎道:“敢問將軍,砦中還要死喪多少人眾你才安心?這遍地新墳,仍不足以鋪就你晉身之路麼?”折翎心中難過,不爭辯。
趙破在旁已一躍而起,舉掌於空喝罵道:“我等抗金乃遵二公主之命,死傷自有天數,又與折將軍何干?婦人安知我等大事!再敢出言不遜,看我老大耳刮扇你!”趙見夫光火,也不驚懼,只平靜喃喃道:“我不懂什麼大事,只知悲悼我子我兄。”言罷,扶起嚶嚶不已的王錦之,涕泣離去。
折翎聞趙之言,悲傷不語,又聽趙破言及巧雲,心中更是沉痛。趙破在旁哭了一陣王錦,解勸道:“將軍,生死有命!
拙荊乃是村婦,不識大體,冒犯言語,且勿掛懷。”折翎聞言一嘆,抱拳謝道:“趙兄實在言重了!多謝趙兄及砦中兄弟鼎力相助,折翎銘五內!”頓了頓又道:“有勞趙兄將李兄弟請來,我等共送王兄最後一程!”趙破依言離去,折翎亦起身吩咐章興選人整治地方、掘土為,並遣他去峯上取郝摯屍身一同安葬。
章興去後,折翎在墳間踱步,只覺中懣慟難消,遂仰天一聲長嘯。嘯聲落,耳聞原克里斯蒂娜所居房中微有異響。回身望去,只見一點孤燈如豆,將一個倩影搖搖晃晃映在窗上。折翎心下微動,邁步來在那所房前。推門而入,屋內的曉月如受驚之兔,彈身而起、怯生生據桌靜立,直直盯着折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