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偏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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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摯看罷,不明所以,思慮再三亦難解其意,只得將信疊好,照舊揣在懷中。正苦心猜度時,一眾砦丁忽啓砦門放進一人,放眼看去,乃是晏虎。晏虎見郝摯上,不待他發問,便匆匆道:“將軍在何處?
趙堂主撞見了金狗圍砦前撒出去的斥候,得知金狗於和尚原前三戰三敗,死傷慘重,箭筈關前,被一少年生擒了敵酋。金狗以戰不得力為由,換了完顏宗弼為帥。宗弼遣發老弱及輜重沿關中平原東撤,揚言回師。
斥候急回來報喜,卻在玉壘關大路至此處間見金狗伐木為寨、營下連珠,於林中擺佈了小營數十,內中軍兵恐有數萬。此處退去金兵,分散去在林間各處,堵死了所有可通之途。回報的斥候身受重傷,眼見活不成了。
趙堂主與高誦護着那斥候在後,遣我先回來報信。我回來時,金營中號角連聲,恐已出兵!快快快,帶我去見將軍!”折翎與王錦在下坪,會同李豫魏慶將監視之人全部審了一遍,竟無一可疑。
四人正在商議,郝摯和晏虎急火而來。折翎聽晏虎説罷,沉着吩咐道:“晏虎去砦牆,提醒兵士,切莫放鬆防禦。郝摯去喊了陸大安,帶一隊人馬接應趙堂主與陳丹,以防有失。”揮了揮手示意二人離去,轉對王李道:“恰好二位皆在此,正可商議安排守禦之事。”一旁晏虎抱拳離去,郝摯卻踟躕不走。
折翎見狀,問道:“可有事麼?”郝摯抱拳,言又止,垂頭行禮,不語而去。折翎奇怪,蹙眉有思。半響,搖搖頭問道:“李兄弟,砦中守具糧草如何?”李豫道:“滾木擂石取之不竭,刀槍盾存量頗大,皆足敷用。
弓用箭支尚有萬餘,只是弩用箭支奇缺。砦中匠人此前未曾造過弩箭,雖得將軍制法,卻仍需自行揣摩,新造箭支,多是廢品,無法校準,深有可虞。另,攻戰間難事生產。尚可取于山間野獸,這米糧卻是耗少。若是省些吃用,或可再支應兩月。”頓了頓,下定決心般再開口道:“將軍,器少糧缺。不如趁金人撤圍之際,棄砦去了吧!”折翎不料他有此説話,懵然一怔。身旁,王錦已怒哼一聲道:“二公主捨命全我等忠義之心,便是為了讓你棄砦而去麼?她臨行前,囑你我聽折將軍號令、舉砦抗金,你全忘了麼?這種狼心狗肺之言,虧你説的出口!”李豫面上忽紅忽白,抗聲道:“你等在砦前廝殺的痛快,卻不知平裏弟兄傷損抬回時,砦後的一班婦孺哀聲震天!今是張家大兒,明是李家三子之父,後又不知是誰。
砦中披麻戴孝者漸增多,恬淡安樂皆化作厲鬼嚎哭。安鴻出山求援,已近兩月。和尚原既已大勝,那山外援軍,現在何處?宋人,不可信!我孟門人丁本就單薄,若是繼續苦守消耗,恐是要死個盡絕。
難道要為了山後宋人百姓活命,便要將我孟門百年積攢的家業全數廢了不成?即便二公主尚在,亦不會坐視孟門覆滅!”王錦忿怒,厲聲應道:“你是否書讀多了?怎變得如此迂腐?征戰之事怎有不傷損的?你我男兒頂天立地,言出必踐。應了二公主抗金,便是死也要與金兵拼死在這砦子中,豈能出爾反爾?
不説宋人亦是我華夏一脈,只説那山後。你可還知道山後是何處?是蜀中!現下孟門兒郎拼死護着的,乃是我蜀人!”説到此處,倏地停口,一雙眼在折翎身上打轉。
見折翎面無他,才放下心來,狠狠瞪了李豫一眼,轉身不語。魏慶本是站在折翎身後,李豫説話間已無聲無息移去李豫那側,獨目望着折翎,冷然待命。
待王錦説完話,見折翎緩緩搖頭,遂鬆了手中錐柄,解去戒備。折翎嘆口氣道:“李兄弟不必如此,王兄亦不要氣惱。砦人傷損,我亦深知,但這抗金之志絕不會變改!孟門來歷,我已略略猜出一二。
得了雲兒及孟門助力,折翎實沒齒難忘!那砦牆外,趙兄曾經言道,兄弟鬩牆而外禦其侮。
你二人皆隨雲兒久,定然聽過。蜀,宋,同胞兄弟也,不該因內怨而引外敵。先顧着金人虎狼,而後再分誰為華夏正朔不遲。”言罷自嘲一笑,又道:“想想我折家自宋初便自立一府,又何來…罷了。
待金人退去,我便帶了雲兒上峨眉去…後臨戰之時,我與新收的西軍軍卒在前,教砦中人在後便是!”王錦急道:“不可不可!我孟門奉折將軍令共御金軍,怎能落於人後?自金人來後,大小數十戰,折將軍哪次不是身先士卒?砦中人皆心服口服,願聽將軍調遣!”看了看李豫,又道:“休聽這廝在此胡混!”李豫斜眼看了看折翎王錦,將頭扭在一邊,故作漠然。折翎正開口,遠遠晏虎又來,急道:“將軍,趙堂主回來了,在砦牆等你,有要事稟報!”折翎起身行,又有一砦丁自中坪來,報道:“二位堂主、折將軍,不好了。
看守曉月姑娘的守衞被人使金針殺了!”折翎大驚,急往中坪方向走了兩步,卻又一怔停下。魏慶趕上,抱拳望向折翎。折翎頷首,吩咐道:“晏虎,與魏慶同去,切切小心!”晏虎在後大聲答應,與魏慶直上中坪。折翎與王錦李豫一道來在砦牆,只見趙破在牆下懷抱一浴血之人,面容悲慼。
箭營、軍士、砦眾皆在旁默然靜立,氣氛肅然。趙破見折翎到了,抬頭悲聲道:“金人營中,軍容整肅,遠遠觀之,殺氣難抑,與以往幾次來者大有不同。
金軍連珠第五營中,軍士個個雄壯、甲固兵鋒,中軍帳緊閉,滿營無半面旗幟,我猜,許是完顏宗弼假意撤軍,卻偷偷到了此處。”低頭看了看懷中人,心如死灰,續悲道:“奉二公主令回砦時,隨我同歸的五個徒兒,十二和黑炭與安公子同去求援,餘下三人已盡數沒於金營之外。我兒…我兒拼死闖關,才將消息傳遞進來!”折翎急止了趙破言語,附身將真氣緩緩度在趙子體內,但覺氣不能入、生機已絕,無奈黯然收手。趙破見折翎援手,一雙眼緊緊盯着他不放。
待折翎抿嘴搖頭,心內登時希冀俱滅,整個人石化當場。趙子在懷,掙扎道:“爹爹,殺金人,為我報…”言未盡出,氣息已斷。趙破放聲大哭,眾人亦皆有悲容,良久,王錦見趙破悲情少退,在旁小意問道:“趙兄,方才聽晏虎兄弟説,金人堵死了林中所有可通之途。
那…安公子與我女可還能尋路歸來麼?”趙破眼望己子臉龐,思慮半響,嘆氣道:“難!”王錦聞聽,眉宇間盡是憂。李豫在旁搶話問道:“如此説來,即是援軍無望了?那以此區區小砦,如何抵擋完顏宗弼主力兵鋒?”眾人皆知李豫所言雖是喪氣,卻是眼下實情,個個垂頭失意。
折翎拍了拍趙破,看了看王錦,正出言鼓舞士氣。恰在此時,左峯上鑼聲大起,牆上一軍士喊叫道:“不好!金狗又圍上來啦!咦?不對!是…是我大宋西軍!援軍到了!援軍到了!”眾人聞聲皆是神一振,折翎安排高誦王錦隨趙破安葬其子,自告了個罪登上砦牆掠陣。
人方行至牆半處,趙破已趕上隨在後頭。折翎愕然回望,趙破面上淚痕猶在,堅毅道:“吾子囑我殺金狗報仇!自此戰陣再不稍離!”折翎頷首不語,同趙破把臂登牆。牆外,一羣羣兵士蜂擁出林,來在金營舊址上列隊齊整。一頂頂范陽氈帽,一面面火紅軍旗,正是大宋西軍。牆上守禦者,大多是那歸砦的叛軍,此時見到援軍大至,歡聲雷動。
趙破剛剛親歷金軍圍山景象,見來軍眾多,心中疑惑。扭頭去看折翎,見他面上雖堅毅,但臉卻是泛青。正要出言探問,牆下宋軍正中霍地豎起一面大旗,旗上繡了個斗大的折字。
一隊隊軍兵在將校指揮下,搬抬石木築壘,為一城。牆上守禦眾兵久在金營,早已知府州折家降金之事。前些衝營陣、殺金狗時雖是個個當先,但此刻見折字大旗,皆是心下生疑,暗暗將眼望折翎身上瞥。
折翎本遣陸大安、章興帶同所有刀牌,自左峯上垂繩而下,分為數隊騷擾敵營,緩其修築。
此刻見牆上情狀,只得按下念頭。眼望折家將旗,心中不免五味雜陳。折字旗下,兩名未披甲之將策馬向前,到了坡前,滾鞍下馬,來在牆外一箭之地。
二將中年長者約有四旬,面慈貌善,撫須沉思不語。年少者方弱冠,神情驕橫,仰着頭不屑地盯着折翎觀瞧。折翎深口氣,抱拳揚聲道:“叔父,許久不見,一向可好?”年長者長嘆一聲,蕭索道:“如今天下皆呼我折可求為折賊!小翎這一聲叔父,深我懷!”轉頭指年少者道:“此乃我幼子折彥義。義兒,快來見過你兄長。”折翎雖未入宗譜,但他身世及折可適、折可同通過佟仲之父私傳箭技之事,族內卻是無人不曉。折翎十八歲在割牛城五箭退西賊、在西軍中傳出好大聲名時,族內同輩尚在父母陰庇下紈絝。
父輩雖是因其身份不便明裏讚賞,但私底下亦是口稱佳者眾。同輩子弟被比較的煩了,多有惱火嫉妒,遂成了不屑折翎的風氣。
折彥義在同輩中術最佳,故此對父輩讚許折翎最是不服,此時聞乃父吩咐,只是重重一哼,偏過頭去,漠然道:“賤婢勾引主子生出的野種罷了,憑什麼做我兄長?”